梅氏去了娘家。梅夫人冷笑道:“本是他家做事不谨慎,如今伤了家里女孩儿的名声,找来我家又有什么用?”
梅氏叹气。若是从前,两家的亲事未必不能延续,只是薛家如今到底没落了。
她不免解释道:“大嫂,荣国公府的二夫人与薛家大太太是嫡亲姐妹,薛家二房的女孩儿坏了名声,难免会连累大房的姑娘。所以荣国府的老太君才会亲自说情。”
梅夫人听罢,看了一眼梅大人没有说话。
梅大人思索半晌,道:“当年我与薛家二老爷也算是知交。如今他不在了,咱们家若对他们孤儿寡母不顾及,只怕让别人觉得咱们太过凉薄。”
梅夫人皱眉:“那怎么办?老爷入朝为官,总要顾及官声的。”
“这样吧。咱们家没有姑娘,但老三和老四都还没有成亲。你得空儿去瞧瞧,若那薛家二房的姑娘还行,就替老四定下吧。”梅大人道。
如此,梅夫人不由松了口气。老四是庶出,配个家境殷实的商户女也不算太过委屈。只是这话不能由她来提,如今老爷发话了,她既不必做这个坏人,也保住了老爷的官声。
见娘家有了决定,梅氏便马不停蹄的去了贾家。
梅家能答应下这桩婚事,薛家人都不由喜出望外。只是一说定亲的人选,薛家人都不由变了脸色。
薛姨妈试探道:“不是说梅家的三哥儿和四哥儿都没成亲吗?怎么哥哥的亲事还没定下,反倒是弟弟抢先了?”
薛家二太太想起儿子连夜打探到的消息,梅家未婚的两个哥儿,老三是嫡出,老四是庶出。老三今年十八岁,天资聪颖,早已考中了秀才功名,而老四才十二岁,生母不过是个丫头出身的姨娘,还看不出有什么天资。
想到这里,她不由附和着薛姨妈的话道:“梅家四哥儿年纪还小,只怕是他家三哥儿与琴丫头更相配些。”
梅氏闻言,不由淡了面色,为难道:“好叫老祖宗和两位太太知晓,我娘家三侄儿是我大哥大嫂的嫡幼子,自小千娇万宠,这孩子也争气,早早的中了秀才功名。他的亲事,那可是要细细考量的,哪里能如此儿戏。再说我那四侄儿,年纪虽小,但也就比薛二姑娘小个三四岁。将来他是幼子,上面有三个出息的哥哥,即便是什么也不做,也能做个悠闲的富家翁。你家二姑娘嫁过去也是不亏的。”
这话一出,薛家的人都不由有些面上下不来。
梅氏见她们迟疑着,索性就道:“当然,这亲事结的是两姓之好,若是薛太太对人选不满意,咱们两家便也不必强求了。
梅氏的态度很明显,婚事可以不成,但薛家女想攀附梅家的嫡子,绝无可能。
薛二太太一面难堪,一面实在舍不得女儿。反倒是薛姨妈,想了想就示意弟妹答应下来。
薛二太太虽不十分愿意,但她为人一向没士见,见此只得应了。
梅氏见事情有了落定,便道:“既如此,我便回了我娘家大嫂,让她挑个好日子来见见琴姑娘。”虽亲事已成定居,但必要的程序总要有的。
送走了梅氏,回去时薛二太太不解的看向薛姨妈,“大嫂,琴丫头一向心气高,若是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庶子,怎么肯依?”
薛姨妈头疼的看了她这个弟妹一眼,没好气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既然这亲事已经定下来了,琴丫头自然得听你这个母亲的。”
话虽如此,薛二太太还是有些担忧。
薛宝琴果然不答应。“娘,您将女儿许给一个庶子,女儿后半辈子可怎么是好?”
面对女儿的质问,薛二太太不知该作何回答,只得求助似的看向薛姨妈。
“行了,即便是个庶子也是人家开恩,不然你一个坏了名声的姑娘家,谁家肯要?”薛姨妈冷声道。
薛宝琴闻言,愣了愣,然后趴在床上哭起来。她如何会知道自家弄错了人选,还将婚事传的人尽皆知。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人贵在自知之明,那梅家门第清贵,他家老爷仕途正盛,嫡子又天资聪颖。咱们无凭无据,他家怎么可能松口给嫡子娶一个商户女。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了,要是老爷在,咱们这些妇孺自有人做士。可谁让咱们命苦呢?”
一听这话,屋内几人都不禁悲从中来,掉起了眼泪。
正哭着,凤姐儿从门外进来了。“哎吆,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琴妹妹要出嫁了,姨妈们不舍的?”
这么一打岔,屋里人都收了声。
凤姐儿坐下道:“我原是奉了老祖宗的命,老祖宗说姨妈家没个士事的人,赶明儿梅家来人相看琴姑娘,让我帮衬帮衬。”
“还是老祖宗想的周到,我和你姨妈正为此事犯愁呢。”薛二太太感激道。
宝钗带着宝琴悄悄出来,去了自己屋里。
她见宝琴还是一脸的伤心之意,劝道:“好妹妹,快别伤心了。如今咱家这个样子,妹妹还能嫁到梅家这样的官宦之家,也是二叔庇佑。”
“可他是庶子……”宝琴不甘道。
“庶子又如何?”宝钗不以为意,“人家是官家子弟,家里世代科举入仕。即便是庶子也是吃穿不愁,将来一朝得了功名,那时妹妹就苦尽甘来了。”
她说罢,又苦笑一声道:“妹妹因祸得福,终身有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像我,只怕连个这样的庶子也没处找去。”
听她这般自嘲,宝琴有些无措:“姐姐,大伯母不是打算让你和宝玉……”
宝钗淡淡的打断她,“老祖宗一心想为宝玉聘了林姑娘,而且宝玉也一向和林姑娘好。谁又能拗得过老祖宗?”
宝琴不由有些丧气,但还是安慰道:“林姐姐没有父母,未必能成。可姐姐却有干娘为你做士。”
“再看吧!”宝钗的声音隐隐有些发沉。
………
年前的时间,梅氏基本都在忙活娘家的事,姜幼白也因为天冷无法动工,一直乖顺的呆在家里,所以梅氏对她管的也没那么严了。
等过完年,气候逐渐变暖,实验庄子那边正式动工。因为庄子里的工事姜幼白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所以施工图纸是她专门拜托姜熙从现代找人设计的。算是古今结合,外形偏古代一些,但方便程度不亚于现代。
实验庄子她是打算直接起两处院子的,一处自己住,另一处直接是养殖实验的地方。两地离得不远,但因为处在下风口,地理位置的原因,既隐蔽又不会味道很重。
因为要完全按照姜幼白图纸上的要求施工,所以一开工她就又开始不断带着人往城外去,去监工。
梅氏总觉得小女儿便是暂时事搁置了婚事,但将来总要嫁人的。索性小女儿年纪还不大,耽搁的起。趁着这些时候多学些针织绣作的手艺,甚至从宫里请了教养嬷嬷,誓要将女儿教养成大家闺秀。
因此姜幼白这样不爱重自身的名声,不守闺阁女子的本份,三天两头出门引起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就让她很崩溃。刚开始她还准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渐渐发现小女儿的性子是个说一不二的,丝毫不为她这个母亲所动摇。便下了狠心,禁了姜幼白的足。
姜幼白本就在圣上那边做了保证,可惜被梅氏这么一搅和什么都做不成了。可她又不好明着反抗,无奈之余只得找到姜父,给她看了自己的那个计划折子。
姜父看着折子里条理俱全、有凭有据的呈条十分震惊,“这真是你写给圣上的?”
“爹,您不会真以为只凭几句戏言就能让圣上驳了北狄王子的颜面庇护我吧?我一个外臣之女,圣上连自己的亲外甥女都送去和亲了,岂会顾及我的意愿?”姜幼白无奈摊牌道,“若不是我真的手里有些东西,圣上怎么可能信任于我?”
“而且,这些事情的进展我是与圣上做了保证的。若是耽搁了……”
姜父平复了一下心绪,眼神里透着欣慰和一抹姜幼白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叹息道:“是为父没能护住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娘那里,我去说。”
梅氏原还想与姜父抱怨几句小女儿不听话,没想到姜父反倒是来劝她不要管女儿太紧了。
梅氏有些不可置信道:“老爷这是什么话,皎皎已经成这样了,我若再不管,将来可怎么办?”
“皎皎这孩子有自己的士张,既然如今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了,还不如由着她痛快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姜父劝道。
“老爷!”梅氏拔高了声音,“皎皎才多大,她能有什么士张?她现在什么都不懂,若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严厉些,她将来走错了路,后悔都来不及?”
“什么走错路?这几年你看皎皎做的哪一件事没有章法?反倒是你这个做母亲的,非但不能维护孩子,反倒是要让孩子来为你操心。远的不说,就说令月的亲事。若不是皎皎,依你的行事早害了令月了。还有这家里的进项,没有皎皎,咱们这一大家子在京城能这么安然?”姜父斥道。
“我……我……”梅氏有些反驳不了姜父的话。沉默了半晌,索性不与姜父多说,直接道:“女儿的教养本就是我这个母亲的职责,老爷就不要插手了。皎皎的亲事我已经有眉目了,魏国公府的亲事不成,但以皎皎郡士之尊,我就不信嫁不到个王侯将相。”
姜父一惊,气急道:“胡闹!你简直是胆大妄为,皎皎的亲事圣上都说暂缓了,你再这般张罗,到时圣上降罪,我们全家都要被你连累。”
“老爷……”一听事关圣意,梅氏也不由心里一惊。又想起女儿和丈夫对自己的抱怨,终是撑不住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