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来得及阻止他这滩烂泥,集体惊呆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长伤痕出现刀下,立刻血溅当空,惊得孤鸟振翅高飞惊恐地悲鸣。
秦明月纵身,抓住楚王衣襟,暴怒呵斥:“无谓的反抗!”
引颈自尽颈脉破裂,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秦明月慌忙去捂楚王的伤口,可惜没用,五指逢鲜血溢出,很快将他上半身染红。
“不许死!!”
“没想到窝囊废也会不怕死吧?寡人再窝囊也是楚王,王!”楚王扬眉吐气地笑了起来,眼神开始失焦,一阵昏天暗地人也如风中枯叶摇晃。
“杀身成仁,我楚怀琅……总算顶天立地骨气了一回。”
也终于,不输他的阿珉妹妹。
刀咣当落地,人再没力气反抗,楚王这次真就是滩烂泥倒在血泊,对着目的不能得逞而发狂的秦明月的脸,吐出体内仅剩一口血。
死前最后时刻他根本不屑同秦明月说半个字,于是头一歪,他望去的那个方向是平舆山。
“阿珉……珍重,皇兄来生再报答你的恩情。”
这句说到一半已经没了声音,楚国君主最终留下他人世末句,头朝向平舆山那方向,缓缓地闭眼。
楚王死了。
死透,心甘情愿地去死。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集体不敢吱声,就连秦大公子都没料到窝囊楚王居然不怕死,因为不能拿楚王要挟楚怀珉,一具死人有何用?楚怀珉定会恨他入骨,也换不来楚国了。
仇恨一下子引到身上!
最终他有些沮丧,同尸一起也坐在血泊里。
“大公子,楚王……这样,信号还发吗?”残阳西垂时有人走过来,战战兢兢地问。
许久秦明月抬头,看了看地上一动不动的楚王,他憨容露出微笑,诡异地傻里傻气道:“按计划行事。”
“是。”
秦明月站起,擦掉脸上已经凝固的血液,睨着楚王尸首。
再怎么窝囊人家也是国君,就冲楚怀琅那份烈性,死前无论怎样折磨,死后尊严还是要给。
于是——
“收他入棺,给我好好守着,另外传我命令,谁敢辱尸,斩!”
平舆城。
楚王被擒的消息迅速扩散,军民人心动摇,议论纷纷。
而厅内惶惶跪倒一片,磕头不止,嘴里喊着长公主息怒;然而他们只会让她息怒,息怒,至于怎么解决,怎么赎回楚王,全部沉默,一点没法!
除了割地求和,根本想不出什么绝世妙招,这是楚国战败后一贯的做派,他们也都习惯了。
所以大家默认,割地求和。
“秦明月出兵楚国,意图什么难道你们不清楚?”
寂默中楚怀珉阴郁问话,却只得到众人磕头谢罪,于是心头火气仍在盘旋,怏怏地直揉眉心。
秦军虽然打到楚国内腹,占了一座座城池,可那些几乎都是空城,粮仓早被楚怀珉下令提前搬空,所以秦军一直在消耗而得不到军粮补充,所以如果再往后拖久一点,并不是没有可能拖败秦明月,就看谁先撑不住。
可千算万算……
没一次,称心如意!
“出使秦军的使者还没回来吗?”
这句问话立刻有人答,没有。
跪地人群里这时传出惊呼:“长公主快看,陈将军回来了!他这是……”
在干什么?
像他们一样跪在地上,不同的是陈将军跪在门外,头伏底,浑身发抖得厉害,为何不进来。
“何事?”楚怀珉按住额角,强忍发昏,保持理智清醒。
陈浩不敢抬头,双手却举高,将带回的信物呈现。
起先楚怀珉半信半疑,怕是秦明月有诈,也怀着侥幸,如今见到这块楚王从不离身的身份象征,全然没了冷静,手一挥,一旁瓷器宝瓶隔空被震出三尺外,落地摔个稀碎;心更是酸胀难受,她立在那,怔怔地无措。
皇兄被困,楚国怎么办?
她怎么办?
“禀殿下。”陈浩人抖,声音竟也在抖,“据使者回报,大王……驾崩,自尽身亡。”
居然还有后续!
仅这一句,全场瘫软。
——“长公主!”
——“殿下!”
众人惊呼,眼见楚怀珉倒下。
这一晕没有梦,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将人拉到看不见的深渊,于是昏睡中的楚怀珉冷汗如雨下,半夜发起高烧。
她一病,可就忙慌了一帮人。
楚国已经无主,再没了长公主楚国岂有希望。
于是烧香拜神,祭祀祈祷,折腾三个日夜,烧褪去人才脱险。
“取而代之,他真是这么交代?”
床边宋容边问边抬手,细细地擦拭楚怀珉额头汗珠。
陈浩低头:“应当没错,大王被俘时许多人都听见了,他们可以作证。”
“将位子交给楚怀珉,楚王也算为楚国做了件好事。”
宋容轻哼,她对楚王无感,压根没点伤心。
“再不醒,你付出多少代价才保住的楚国,真就要亡了。”
半迷半醒间,楚怀珉眉颤,隐约听见这句。
“不……”
“别睡了,起来吧。”见她有了苏醒征兆,宋容立刻俯身附耳,语气轻柔诱惑,“眼下你皇兄尸骨未寒,正等着你替他报仇。”
“报仇……”
“对,报仇。”
“秦氏没一个好东西!秦九凤杀你七万人,秦明月杀你兄,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秦姬凰。”
“秦氏该死!”
呼吸这时急促起来,耳边催人命的声音却没放过她,楚怀珉大汗淋漓,一口郁结气瞬间冲破喉咙:“皇兄!”
“你皇兄死了。”
宋容直言,字如刀割肉。
反正割不在她身上,痛得也不是她。
楚怀珉只是发怔,目光空洞,茫然地盯着帐顶。
“殿下,秦明月派人来请。”
久久之后响起人音。
三日后,天朗且风清。
花红柳绿的河岸边,有人在那架了案宴席。
不多时马声嘶鸣——
“来得真快啊,我方才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赶到。”望见马上来人,秦明月一如既往地憨笑打招呼。
那人却不语,软剑在手,一双血红的眼仿佛燃过怒火。
坐骑好像知道什么,突然嘶鸣,踏蹄狂奔,送主人到秦明月跟面,璨亮阳光这时穿透云层,投射那柄已经挥舞半空的寒剑,将上面的“楚”字照耀。
人一旦承受巨大痛苦,任何防御招式怎能抵抗。
所以秦明月被踹飞,撞上树那刻剑也横在他的肩上。
“又见面了,楚妃娘娘。”捂着腰部狼狈不堪,他还在憨笑,“如果你不想楚怀琅被挫骨扬灰,尽管动手。”
话里却强硬,已然带了威逼。
剑最终划断他一缕头发,楚怀珉最终收剑,忍得是万分艰苦。
“条件。”冷冷落话。
“咳,咳。”解除危险秦明月终于抑不住猛咳,咳完这才发现自己正跪楚怀珉身前。
像个罪犯?他无所谓,不急不慢地扶树站起。
“难得再聚,坐下来喝杯茶,聊聊最近发生的事,如何?”拍掉衣衫尘土,秦明月指一旁宴席。
“条件。”又是这句。楚怀珉站席旁并未坐下,“人还我。”
案后秦明月擎壶,听到这忽然笑了一声:“时至今日,我突然明白秦姬凰为何看重你,不惜舍二十座城换你,甚至用楚王的命还是换你。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个强敌,也是个倾世王女,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忌惮,也难怪秦姬凰费尽心思也要得到你。”
他的肺腑之言,形如废话,楚怀珉眼神没给他一个,望向了碧天浮云。
“好吧,人还你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归降我大秦。”
秦明月开门见山。
又是废话,楚怀珉依然望天,面无表情地冷笑。
“人已经没了,到底逼不了你束手就擒。”见她无动于衷,秦明月假惺惺地叹气,“想来楚怀琅还活着,一定宁愿挫骨扬灰也不愿降秦。”
铮一声,寒剑重新扬起,这次直接插进秦明月胸口,缓缓搅动血肉。“楚怀琅你配叫?再提楚怀琅三个字,试试。”
“降秦,是你最好的选择,只要你主动投降,我秦明月拿项上人头保证,秦国绝不会伤你楚氏一人!并且优待楚地百姓。”
“你想想,你的子民和将士为何饱受战乱之苦,为何抵御外敌?不就是为了将来国泰民安吗,难道你希望看到百姓四处逃难,尸骨成丘?”
“几十万兵马围歼你楚国,只凭你一人救不了楚国!无论你怎样挣扎,最后结果都不会改变。”
不愧是跟了秦王多年的秦大公子,将秦王最最擅长的诛心伎俩学得透彻。
一口气说完,秦明月已经痛得咧嘴狰狞着脸,感受长剑一寸寸往深处挺,忽然间他就后悔,不该吩咐护卫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许过来。
真怕楚妃娘娘一怒之下,当场将他大卸八块。
“你让我降你?”楚怀珉冷笑,手开始后撤。
一进一出,血肉外翻,装傻充愣的秦大公子终于感觉到她的杀意,几乎是嘶吼出声:“不!是降大秦,降秦王,而不是我。”
刹那间动作停止。
“当初宫变,你一定很怀疑是不是圈套吧?我现在告诉你,没错,那夜宫变就是我们设下的一个局。”
“不然你以为太后真好糊弄?秦王这么容易逃出秦宫?其实都是假的。”
楚怀珉震惊,手开始颤抖,努力让自己冷静,“为什么,目的是什么?”
秦明月咧嘴,他的拿手好戏就是装无辜,于是憨憨地笑起来,“为了杀七万俘虏,为了斩断秦王情根,当然,更是为了完成秦国统天下的大业。”
“我,是太后的人!”
一个又一个晴天霹雳,楚怀珉猛地后退,长剑从秦明月身上抽出,点点鲜血沿着剑尖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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