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北京时间,九点五十整。
她给郁赫发了信息——[现在能见面吗?说说考试的事情?]
等了十分钟,手机才有动静——
138xxxxxxxx:[过来吧。]
田觅赶紧回了个“好”。
郁赫家的大门是敞开的。
门前趴着一只萨摩耶。见到人,它并没有准备起身相让的迹象。
田觅隐隐约约觉得,这可能不是一条好狗。
她吸了口气,抬手礼节性的扣了两下门。
听见一声懒洋洋地“进来”,她才从大型犬的身上跨了过去。
客厅内,郁赫正坐在茶几前,全神贯注地削一只苹果。
知道她来了,连头也没抬。
看样子,这人似乎是刚起床不久。身上穿着件黑色的睡衣衬衫,精致的锁骨从v型领口里露了出来。右边脸颊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应该在“百忙之中”抽空洗了把脸。
几日不见,那天然的欧式大双,看上去似乎又厚重了些。
田觅没开口打扰他。
因为她削苹果时,也喜欢削出完整的果皮,要是中途削断了,还会懊恼一会儿。
直到苹果皮完整剥落后,郁赫才慢慢悠悠地抬起头,看着她,微微微一笑:“请坐。”
“……”
田觅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她觉得,有点尴尬。
手都不知放哪儿好。
郁赫又去关心他的苹果了,上上下下扫了好几遍,见似乎没有残留的果皮,这才露了个满意的笑。
这是他,第一次给人削苹果。
得慎重一点。
田觅觉得尬着不是个事,便清嗓道:“我来,是想问问考试的事情。”
“嗯,了解。”郁赫将苹果放在一旁的瓷碟里,顺着桌面推到她跟前,又道:“你预期如何?”
“……”
田觅怔愣住了。
这是给她削的?
有点受宠若惊。
“嗯?”郁赫哼了声。
“……谢谢哈,”田觅回过神来,“预期不妙,据说会考高二的知识点。”
“不是据说,”郁赫抽出了两张湿纸巾,靠在椅子上,神色惫懒地擦着手,“是一定。”
田觅:“……”
“或者说,对于这次考试,”郁赫将手擦干净后,抬眸一笑,“你想取得什么样的成绩?”
“起码……”田觅有些不好意思,“得及格吧。”
她成绩不算太好,跟他们没法比,但人生履历上还没有“不及格”这一项。
“也不是很难,况且你暑假也补课了吧?”郁赫似笑非笑。
那天在肯德基店里,就见她背着书包,十之八九是去上补习班。
“嗯……”田觅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没有底。特别是看了谢予那宛如天书的笔记后,才知道自己补的是粗浅的皮毛。这心,就更虚了。
“这样吧,”郁赫的食指与中指,随意地敲着桌面,“我可以给你提供卷子。”
“什么?”田觅一脸惊骇,“那这不是作弊吗?”
她是个小辣鸡没错,但还没堕落到考试作弊这种地步啊?!
“历年的卷子,”郁赫垂眸一笑,“少个修饰语,我的。”
田觅:“……喔”
心,很诚实地,微微有些失落。
“近五年,高二开学前摸底考试的卷子,各科,我都有。”郁赫从身侧的椅子上拿出一个文件袋,搁在了桌面,语气淡然,“我研究过,重复率达到百分之十五。”
“那就是说,数学……”田觅稍稍一琢磨,“我起码能拿十五分。”
“那个,”郁赫身子往前一倾,定定地望着她,又是龇牙一笑,“不好意思,南一的数学是一百五十分制,可能和言信不太一样。”
田觅惶惑:“……言信也是一百五啊?”
郁赫勾唇:“是么?”
田觅点头:“昂。”
郁赫没说话。
一时觉得诡异,她又暗自琢磨了下,150x15%=?
“……”
郁赫笑了。
她不想说话了。
数十秒后。
“卷子的构成,一般高一的知识点占百分之六十,还有百分之二十五的是高二上学期的,”郁赫憋着笑意,“剩下百分之十五你也可以不用考虑。”
“为什么?”田觅忍不住问。
“因为那不是出给你做的,”郁赫面色坦诚,语气真挚,“所以你没做出来,老师也不会怪你。”
田觅:“……”
能委婉点吗?
“以数学为例,满分一百五,拿个一百二十分左右,是校方觉得合理且能接受的。”郁赫说的不急不慢,“我大概,说清楚了吧?”
田觅:“……很清楚了。”
很清楚地,叫她认识到这日子比想象的,还更难过一些。
数学考一百二,她可以敲锣打鼓,引吭高歌了。
“我可以给你提供历年的卷子,”郁赫睨了眼文件袋,又看了眼她,“可以让你有个底。”
“那可,真是太感谢了。”田觅诚心道。
“不免费。”郁赫很快又说。
想什么天上掉馅饼呢……
田觅颤颤地问,“多少钱?”
只要不是一张卷子卖五百,她还是勉勉强强、可以接受的。
“我不缺钱。”郁赫歪头一笑,“要说几次,才能记住呢?嗯?”
田觅瘪着嘴:“……那你说不免费的。”
“我的意思是。”
话说一半,他良心发现,觉得自己这趁火打劫,似是有些过分了。
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妹和狗,你得选一个。”郁赫说。
“……什么意思?”田觅不太明白。
“带小孩和遛老狗,二选一。”说完,郁赫抿了口水,刻意让嗓音保持在温润勾人的水平线上:“一天一小时,换一套摸底试卷和答案解析。”
那肯定——
“遛老狗。”
田觅毫不犹豫。
“嗯?”郁赫有些意外,“为什么不选小孩?”
他皮相出众,年少敏慧,对于异性的心理也有些心得。很多女生,都会在他面前表现出很喜欢阿嘟的样子。
阿嘟么。
不算讨厌,但也没乖巧可爱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
他清楚地知道,很多都是冲着他来的。
说来,他也挺渣的。有人帮忙带娃,他从不会拒绝。
面前这还是第一个,表现出“抵制”他妹的姑娘。
田觅没吭声。
都说七八岁的小孩讨狗嫌。这三四岁么,估计鬼都怕。
她不是大聪明,但也不是个小笨蛋。
“那就遛狗吧,强扭的瓜不甜。”
郁赫似笑非笑,又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一张纸,顺着桌面推给她,“签个字”。
“……”
这么正式?
她赶紧低头,只见跟前的白纸上,写着两行黑字——
我田觅:
承诺到入学考试前,每天帮郁赫遛狗一小时。
字很漂亮。
是用钢笔写的。
笔锋凌厉,字迹大气。却不似谢予那如野草横生般的气势嚣张,还微微透着点温雅。
她第一次,见有人将自己的名字写的这般好看。
好看到,她在心里暗暗赞了下:好名字。
“签吧。”郁赫倏地一笑,“这回子除了我,你应该指望不上旁人了。”
“……你好像把我说的走投无路一样,”田觅觉得不能叫他牵着鼻子走,赶紧掏出了“筹码”,“谢予成绩也很好啊。”
“是很好。但姑娘,”郁赫看着她,眼里浮着一抹戏谑,“你需要明白一件事——”
田觅:“嗯?”
“你表哥他,可能会不明白。”
郁赫刻意一顿,存心逗她,“为何这么简单的题目,还有人做不出来。”
“……”
画面感很强。
但是——
田觅眨巴着眼:“你能明白?”
“或许不能,”郁赫凝着她,眼里是蛊惑人心的引诱,“但起码,我应该不会骂你。”
田觅:“……”
有点心动。
“我觉得,”郁赫转了转笔,“不用考虑这么久吧。”
“我斟酌一下,也不过分吧。”田觅垂着头,瓮声瓮气地说。
“是不过分,”郁赫压着嗓,“但我忍不住还是想问一下,你该不会……”
“嗯?”
“觉得我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
老实说,确实想过。
但,绝对不能承认。
她红着耳朵,捡起笔,认命似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看着她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地写好了自己的名字,郁赫才开始将话题推至下个阶段:“谢予家一般是晚上六点半吃完饭,你七点半过来接狗有问题吗?”
“……没问题。”田觅说。
“你遛完狗后,我给你答案解析,”郁赫捏着“卖身契”的一角,将它扯了过来,又细细扫了眼后,才道,“若是答案解析看不明白,或者有其他不懂的问题,也可以问我。”
田觅思忖了一下:“那问你,有什么条件吗?”
郁赫龇牙:“无偿。”
田觅:“那有时间限制吗?譬如什么时候不能打扰你?”
郁赫挑眉:“随时。”
田觅点头:“那还挺好的。”
“这大概就是,”郁赫起身,“远亲不如近邻吧。”
田觅:“……”
似乎,还真是这样。
“合作愉快。”郁赫向她伸出手,“握一下,长十分。”
田觅睨着那手,一时不敢接。
“机不可失,”郁赫微微弯下身,将脸凑到她耳边,笑的正直又阳光,“失不再来哦。”
……
温热的气息悉数洒在她的脸颊,甚是撩人。
她被撩昏了头,两秒后,也颤颤地伸出了手。
郁赫的掌心温热。
她的,冰凉。
.吃过晚饭。
田觅按照“卖身契”上的要求,来郁赫家接狗。
谁知那萨摩耶一出家门,就跟那脱缰的野马一般,横冲直撞到处窜。
不仅如此,还见到什么都新鲜,树要蹭一蹭,草要闻一闻,花要嗅一嗅,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田觅怕它挣了出去伤着人,便只好保持高度专注,时刻注意着牵引绳。
还不到二十分钟,就累的一身汗。
没过一回儿,路上遇见一只没拴的泰迪。
只见,那么大的一只萨摩耶,竟被小小一只泰迪吓的“呜呜”直叫唤,害怕地像个七八十斤的孩子。
不得已,她只得捡起边上的木枝子哗啦了两下,吓跑了泰迪。
哦,还跟泰迪的主人——一中年大叔吵了一架。
她还没说什么呢,就见这萨摩耶还一脸委屈。两爪一抬,搭在她胳膊上,要抱抱。
“……”
人家是遛狗。
她这是狗遛人。
越想越觉得,这可不就是“傻大个”吗?
郁赫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气定神闲地看着田觅抱着狗朝他家走来。走的那叫一个步履蹒跚。
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端起一旁的黑咖啡,抿了一口后,继续闲闲懒懒地看着戏,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人还是这么逗。他想。
“到家了,能下来了不?”她喘着粗气,比狗的喘气声还大。
萨摩耶闻着这熟悉的气味,终于是高抬贵脚,下了地。
郁赫立在门边,刚准备假好心地问候一下,就听姑娘语气不屑:“你家这傻狗,被一只体型只有它十分之一大的小狗吓坏了。”
“……是么?”郁赫挑了挑眉,“什么品种的狗?”
“小泰迪。”田觅说。
“泰迪么?”郁赫垂眼,见他的小甜甜一脸羞愤,勾了下唇,问:“你知道泰迪的昵称叫什么吗?”
“小卷卷?小棕熊?”
“它叫泰,”见着眼前这一双清亮无辜的眸子,他忽地就说不出那两个有些龌龊的字眼。
“叫啥呀?”田觅问。
“不重要,去洗把脸吧。”郁赫说。
“……切。”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开了个毛纺厂。”郁赫睨着她的印花t恤,有些好笑。
田觅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