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从十点半钟左右开始,阴阴的天笼上一层厚厚的乌云。
许墨卖猪肉的钱上交了二十块给孟秋芸保管,剩下的钱他准备拿着去红光公社的供销社买布和棉花。
去供销社是临时决定的,他还回了一趟家拿票。
以前大队上每年每家的大人发五尺布票,半大的孩子发三尺布票,小一点的孩子发两尺布票。
个头小一点还好,勉强能做一件衣服,个头大一点的,压根就不够做一件衣服。
这两年好转了些,大人发一丈布票,半大的孩子发七尺,小一点的孩子发五尺,完全够做衣服了。
许家很少买布做新衣服,过年也不买,许墨个子长得快,衣服也换地勤,孟秋芸给他缝缝补补一年又一年,勉强有衣服穿。
家里囤集了好些年的布票,现在可不就派上了用场。
许墨找孟秋芸要布票的时候,她还楞了几秒钟,缓过神来笑着道:“我这就去拿。”
孟秋芸抬脚就准备进屋,许墨喊住她:“奶奶,家里有棉花票吗?”
比起布票,棉花票比较少,一个大人一斤,不管多大的孩子都是半斤,因为棉花的产量越越没有后世高。
但做棉衣做棉被这些都需要棉花,棉衣还好,攒几年能做一件衣棉衣,棉被就不一样了,一般人家结婚才做一床新的。
前段时间,乔兮枝的那床新棉被的棉花,都是找裴言弄来的票。
要不是裴言也弄不来棉花,乔兮枝只怕把一家盖的被子全部换新。
那些被子基本上全都发霉了,还有一股子难闻的味,不仅如此,棉絮东一块西一块盖着难受。
所以,乔兮枝连新棉衣都没让赵秀兰做,买来棉花赶紧做了一床新被子。
孟秋芸的视线,在许墨破烂又单薄的衣服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说:“棉花票啊……我攒着呢,天冷了,今年也的确该给你添件新棉衣了。”
其实这些年的布票棉花票孟秋芸都攒着,想留着等许墨成家的时候再拿出做棉被用得。
但眼下有钱了,添件棉衣也没问题。
孟秋芸进屋拿了一张十尺的布票,和一张两斤的棉花票给许墨,微微皱眉:“不够。”
孟秋芸骂道:“臭小子!一年做一身衣服差不多得了,这次是你运气好逮到野猪才能卖了几十块钱,不是每回运气都能这么好,钱要省着花!”
许墨接过票,语气淡淡地:“我和奶奶一人一身,票不够。”
起码还要三尺布票和一斤半的棉花票。
孟秋芸摆摆手,“我老太婆用不着做新衣服,你做一身就行了。”
“不够。”许墨还是那句话。
他身上总是带着少年都有的固执,却又与不同青春叛逆般的固执不同。
孟秋芸说的话他都听,但他不听的时候,孟秋芸就拗不过他。
只能边骂他边去拿布票给他:“你个败家的东西,就不应该让你留着钱,我看你还是把钱都交给我,以后没钱娶媳妇的时候有的是你哭。”
许墨拿到不票,也不跟孟秋芸顶嘴,拿上背篓,把蓑衣斗笠丢进去才出门。
孟秋芸看着许墨一系列准备,又抬起头瞅了两眼灰暗的天,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要下雨了就明天再去,买布也不急着这一时啊!”
许墨虽然已经走远,但肯定能听到,不过他却没回头。
孟秋芸又骂了一句:“这犟种!”
红光公社的供销社,东西不如县城里供销社的多。
但公社要比县城近,很多人都喜欢就近原则,在公社能买到的东西就绝对不去县城买,哪怕比县城种类少又差。
因为天气看着就不好的原因,供销社今天没什么人,也排着长长的队伍。
许墨穿着有几个大补丁的衣服进去时,被卖糖果点心的售货员打量一圈之后翻了个白眼。
许墨面色不改,跟负责卖布的售货员道:“我要一丈二尺布和三斤半棉花。”
售货员语气里满是嫌弃:“你有钱票吗?”
许墨从兜里拿出一叠钱和几张票,淡漠地看着售货员。
售货员也没料到自己看走了眼,原来不是个来看看的穷酸鬼,撇撇嘴:“棉花没有,三毛二一尺和五毛三一尺的布要哪种?”
许墨犹豫两秒,道:“三毛一。”
售货员眼里的嫌弃又露了出来,没好气道:“等着!”
许墨把买好布放进背篓里,无意中瞥见不远处柜台里的红色头绳。
红色太过显眼,以至于用余光轻轻一扫就看到了。
许墨停滞了整整五秒钟,才迈着步子朝放红色头绳的柜台走去。
卖红色头绳的柜台里面有镜子、梳子、发夹之类的,大都是女性适用品。
“你要买什么东西?”售货员问许墨。
她态度不冷不淡,可以说是整个供销社里态度最好的一个了。
许墨隔着柜台指了指里面的红色头绳,问:“买它要票吗?”
售货员说:“不用,两分钱一根,不要不?”
整个供销社也只有她柜台卖的东西不需要票。
“我要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