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在八大处的度假生活可以说是比较惬意的,虽然对小姐们来说,她们依然是被关在了四合院里,但至少是换了一个监狱,并且还可以不时借着礼佛的名头到各大寺庙浏览风光,去三山庵俯瞰一下京城风光啦,到摩崖谷看看石佛像啊,反正顶着虔诚的名义,很多限制顿时就放宽了起来。但美好的假期总有结束的一天,乐琰更是必须提早回家,因为她姐姐夏乐瑜又一次怀上了。

算上肚子里的这个,南雅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性别未知的小孩,而且都在茁壮成长着。对乐瑜来说,她自己独立在外头打理自己的小家,不需要到婆婆面前立规矩,丈夫又是个性情温柔体贴的有学之辈,这几年来日子过得都是很不错的,唯一的烦恼,大概就是南雅已经谋了外任,要到绍兴山阴去做县令了,而乐瑜此时却是发觉有孕,因为之前不知情时难免劳累了些,医生特地嘱咐,要满了三个月再行移动。

要说这个烦恼不是烦恼,倒也挺棘手的,但无论怎么说,对于南家、对于乐瑜来说都是极为幸福的烦恼,一边是高升,一边是又有了身子,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和乐琰其实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难道她还能治好姐姐不成?她回京时着实是有几分纳闷的,秦氏对此也没解释什么,只是在第二天便带着她,准备了丰厚的礼物,亲自到南家来看乐瑜。

继母亲自上门看望,又不是为了什么不体面的理由,乐瑜是很有面子的,忙着要上来拜见,秦氏连忙拦住了。其实当年她们都是未嫁女儿时,也是姐妹相称的,如今反而变成了继母与继女,因此几次见面都有些不自然,乐瑜今天却是顾不得这许多了。茶没过三碗,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难题摆了出来,“母亲,婆母说,叫我抬举一个通房丫头,让她跟在少爷身边,让我在京城养胎,直到产下孩儿了,再去绍兴呢。”

秦氏与乐琰对视一眼,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南夫人的要求,在现代来看,当然是非常的不可理喻,媳妇是你家的福星,几年来把家当得有声有色,又是胎没坐稳的时候,你还来刺激她。但在古代人的看法里来看,却也没有什么大错。南雅一个人上任的话,后宅的事谁来处理?乐瑜现在跟去不好,过了三个月再去,路上有个什么万一,岂不是更不好?她们成婚也有四五年了,有个通房算得了什么。好歹不是南夫人自己房里的侍女,而是让乐瑜来挑人,算是很给面子的了。

乐琰到底与乐瑜姐妹连心,试探着问道,“姐姐,那你的意思是?”

乐瑜惨然一笑,没有做声,秦氏与乐琰心中也就都有数了。夏家虽然根基不深,但就现在夏儒的官职来说,是要比南老爷的高上一线。乐瑜的底气自然也是足的,再说,她嫁过来这几年为南雅生儿育女,与丈夫感情又好,要她接受一个通房,也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不过乐琰觉得,这件事关键不在乐瑜是怎么想的,而是在于南雅的态度。

秦氏显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咳嗽了一声,语气谨慎地问道,“那大女婿……”说到这个词,她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南雅要比她还大呢。“是怎么个说法?”

“他倒是说不用,但是婆母那边,若是没有一个说得出口的理由,怕是……”乐瑜话说到一半就吞住了,乐琰还有点不懂,问道。

“姐夫说不愿意,那不是很好吗,直接回了婆母也就是了。”

秦氏与乐瑜交换了一个眼色,乐瑜道,“哪个婆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不要通房的?若只是拿这个理由去回绝,怕是日后起了嫌隙,反而直接打发一个过来,长者赐不可辞,那就麻烦了。”

因为屋里没有外人,她说得直白,乐琰一下就懂了。只觉得这古代做人媳妇,真是不划算,难怪个个都盼着多年媳妇熬成婆,乐瑜这都算是极好的情况了,也免不得要为这种事烦恼,还不知道那些家有恶婆婆的古代女性,没有天涯八卦众支招,是怎么和婆婆你来我往的。

她想了想,反倒有了灵感,这个婆婆,不论是什么事情,总是为了儿子好的。只要南雅自己立心坚定,借口总是会有的。只是此事要做得隐秘,以便将来东窗事发可以一推二六五,最好还是要先和南雅串通起来。听秦氏劝了劝乐瑜,见她全没说到点子上,便技痒道,“妹妹有个点子,却是怕……”

他们这次过来,秦氏带了心腹丫头细雨,乐琰带的是王养娘,都是跟随身边多年的老人,只是乐琰却不知道乐瑜身边的媳妇是不是可信,一时先不就说,拿眼睛撩了眼乐瑜,乐瑜会意,笑道,“不妨事的,你不记得她了。她是当时随我一起陪嫁到南家的。”

那个时代的陪嫁丫头,就算出嫁了,也依然是主母的最坚定拥护者,因为她们在这个家庭混成什么样完全取决于主子的地位。乐瑜也不是省油的灯,能信任她,乐琰也没什么好说的,点点头,便说出了一番话来。

秦氏与乐瑜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虽然手法大胆了点,但胜在这件事就算是发作出来,也和乐瑜一点关系没有。乐瑜见秦氏没什么意见,便谢过两人,自去操办不提,乐琰本想留在乐瑜这里再住一段时间,帮她整理一下东西的。但秦氏对她也算是很了解了,知道她在八大处拉下的女红功课肯定不少,便直接与乐琰商量好,把两个小外孙接到夏家住一段时间,到时候如果乐瑜真的要在京城待产,干脆就直接住到夏家,倒也便宜。

这都是闲话,暂且不提,只说乐琰回到府里,秦氏拿过她交差的针线看了看,一个月时间,倒是也做了两个手帕和一双鞋,鞋上绣着的鸳鸯也不会被误认为水鸭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乐琰又补充道,“这双鞋是做给母亲的。”

秦氏心中一暖,笑着收了,却道,“我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穿不得鸳鸯鞋。下回为别人做鞋,不但要考虑到尺寸,还得注意到对方的身份。老人家送寿字纹没错,中年妇女送百子千孙最是稳当的,文人墨客送诗词、山水画,新嫁娘才送鸳鸯图案。”乐琰得了教导,许诺了再为秦氏做一双合适的鞋,秦氏望着她,只见在灯下,乐琰肌肤玉一样剔透,要凑得很近了,才能看到脸颊上若有若无的一点点绒毛,菱角嘴上翘着,看起来十分的喜气。想到刚见面时,她只是个一点点大的小女孩子,如今也长到这么大了,这几年来,自己在她身上花费的心力,着实是无愧于心,将来到了地下,也不会羞于面对张氏,不由得暗中感慨,叹了口气,有感而发道,“女人这一辈子,真是苦呀。”

要不说拥护新中国,拥护解放生产力呢,在这个时代,生做女人,简直就是苦水里泡大的,如果是农村或者是底层官员子弟,倒又还好了,缠脚轮不到你,也绝没有什么不许出门的规定,丈夫要纳妾?操起棍子打丫的。虽然说可能是要下地做农活,但是和中层官员与贵族小姐比,已经算是生活在天堂了。这些小姐,很多人从三岁就开始裹脚,才记事就是个半残废,带着一双永远也好不了的伤口,从小学习绣花,运气好点,教你认个字学点才艺。在家里养到十六七岁,嫁到夫家,从此开始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平衡与家里一大堆人的关系,还要为丈夫生儿育女,好了,到了二十五六,你老了,通房开始上位,还要做贤惠状与她们钩心斗角,万幸遇到一个明理的还好,荒唐起来,宠妾灭妻,简直是满肚子眼泪不知道去哪里哭了。乐琰想到自己将来也要成为这种人的一员就不寒而栗,但是世道如此,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寄望于自己的运气和乐瑜一样好了。要不然就是学秦氏,根本对丈夫没什么感情,只是为了找个人过日子。那倒也满不错的,只是,如果是想要这样的生活,她在现代老早就能得到啊……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乐琰才叹气道,“若是来世,定要转成个男儿身,最好还是家有千金,父母双亡的浪荡子。走遍天下名山大川,再搭着船到海外看看,岂不是逍遥得很?”

秦氏心里想的却是,乐琰这番策划,虽然是好,但难保实施起来不会留下破绽,要是南夫人看破是乐瑜在算计自己,心中的不快是可想而知的,但此事她也无法帮忙,只能希望别出什么纰漏了。

这边,乐瑜果然是买了个性格和顺,长得还算不错的通房丫头给南雅带着上路,南雅离开北京,先不忙去苏州,倒是回了天津探望家属。南夫人见这个通房选得不错,心中对乐瑜是越发满意,问过南雅还没收用,便道,“就是今晚,梳拢了也好,免得路上还端着个架子。”说着又敲打了那丫头几句,这才放南雅下去了,却不想,南雅当夜便把那丫头赶出来了,号称自己一接近那丫头,便觉得头晕目眩,大有要犯病的趋势。

南雅的哮喘是老病根了,此言一出,南夫人顿时吓得是要死要活,忙给他调换了一个更好的,也是没有近身南雅就一付要犯病的样子,南夫人无计可施之下,便又去问策于道士,也就是南雅的寄名师父,这师父是早得了嘱咐的,当下装模作样捏指一算,便笑道,“夫人,当时小道说了,这位夏少奶奶是个难得一见的福星,二少爷全仗着她护持在侧,才平安了这么多年,如何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呢?贫道敢断言,若是收用了那丫头,怕是当夜就要犯病起来。”

南夫人也懂得道士的意思,唉声叹气之余,却也有三分的喜欢:这么说的话,那要是乐瑜一直和南雅在一起,南雅岂不是就没病没灾了?

那道士说了些两头的活话,大意是南雅现在亲近了别的女人,身体已经有了隐忧,一定要少近女色,才能延年益寿。南夫人一一都应了,又派人去北京接了乐瑜,让她在天津休息到三个月直接去苏州了。天大地大,哪里比得上她儿子的健康大?

这一番下来,闹得是鸡飞狗跳,但乐瑜上路时,心里却是熨帖无比。却不想,当时在场的那个媳妇,吃了几杯酒后,果然说漏了嘴,好在也是含糊其辞,听到的人都没当回事,只有一个是南家大少奶奶的陪房,她倒是上了心,回去和大少奶奶贾氏说了,贾氏虽然和乐瑜很少往来,却是从来都很不喜欢她,此时听了这话,如何是不心动呢?可惜那媳妇也是个明白人,酒后自己找乐瑜认了罪,乐瑜便让她先回京城给秦氏送点东西。就让她在娘家住了下来,那贾氏打探到了消息,便加油添醋对南夫人渲染了一番,这个南夫人,虽然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人,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一听这个最得宠的媳妇很可能糊弄了自己,十分的生气,竟是找了个空闲的日子,带着贾氏,直接上了夏家。

秦氏自然是极为讶异的,但也赶忙接了出来,行为举止,都很得体大方,南夫人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贾氏有心挑拨,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了,道,“婆婆想问问那媳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但她回了娘家送东西,横竖有空,便带着我上门来走亲戚了。”

乐琰也出来和南夫人打招呼,听了贾氏的话,先有三分不悦,又因为这个主意是她帮着乐瑜出的,说起来,要是有什么不妥,她也不好意思,便沉了脸不说话,站在秦氏一边,看她怎样应付。

秦氏不慌不忙地笑了笑,冲乐琰道,“那现在是你的人了,二姑娘,就由你来处置吧。”乐琰知道秦氏的意思,故意皱眉道。

“原来是这样一个惯会胡说八道,编排人的,原来姐姐是看错了她。夫人别急,我这就叫她出来说清楚。”

南夫人不解道,“那分明是我家媳妇的陪嫁丫鬟,后来配了人的。怎么一下又变成二姐手底下的了?”

乐琰微笑道,“姐姐知道我在京中,一定会想念她的,身边却没个可以送信的人,便叫她留下来归我管了。专职与姐姐送信,送东西。”

这下,这媳妇就变成乐琰的人了,南夫人要摆主母威风也无处摆去,贾氏还不死心,嘟囔道,“那奴婢契书,也改做了你夏家的吗?”

“耶,劳烦侄媳妇关心我夏家事了。奴婢文书早已是去衙门上过档了。”秦氏顿时把这句话堵了回去,乐琰冷笑了声,小声嘟囔道。

“没规矩,亲家的事,也是胡乱打听得的?”

她这话虽然小声,但大家都听见了,南夫人也觉得面上无光,扭头斥责道,“再这么没规矩,你就先回天津去。”因为夏儒现在是礼部郎中,少不得露出笑容,与秦氏说些闲话。乐琰冷眼看着贾氏,见她面有不服之色,不禁暗暗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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