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把翟量留在扶风郡城外的驻扎地,而命最听他话的几个翟家部曲送他们家女郎入城。
“扶风王府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女郎进城后直接送过去。等我回到王府后,就准备婚礼。”杜文说,看了看翟素宁,又看了看翟量:“我这个人,一方面念旧,一方面也是睚眦必报的。谁都不要惹火了我。”
这自然是以翟量为质,控制翟素宁在扶风刺史那儿不要胡说八道。
翟素宁哭哭啼啼也没有用,请求告饶也没有用,只能期待他能说话算话。然后她上了辂车,被自家部曲送到了城里——安定了扶风刺史的心。
外界的形势没有他想象的好。
他在陇西时第一封给兄弟的信便是发给叱罗忽伐的。河西王是兄弟里兵马最多、打仗最好的一个,但是他输给了乌翰,而且人已经死了,输得彻彻底底。
杜文这里消息不是很通畅,没有消息,他就跟瞎子聋子一样,每一步都有巨大的风险;而且他还没有兵马,翟家的部曲算是他起家的人手,但是这些人手太差劲了,根本不经打。
要对抗乌翰,只能另想办法——乌翰不要脸,他也可以不要脸,这会儿对他而言生存最重要,其他都顾不得了。
不过他算计对了的是,小贺兰氏终于来了。
山道见辘辘地驶来一个车队,行驶不快,而车辆装饰精美,后头的大箱子上还贴着红签,像是嫁妆的模样。
杜文命几个翟家的部曲拿黑帕包上脸,装作土匪去打劫,而后又自编自导一场“英雄救美”的戏,把吓掉了半条命的小贺兰氏给救了下来。
他的皮肤已经在阳光下晒成了浅蜜色,越发显得棱角分明,有了些青年人的样子。秋老虎厉害,他也怠懒穿铠甲,玄黑胡服上扎一根蓝色牛皮蹀躞带,袖子挽在小臂上侧,露出一截精壮的胳膊,手也修长,指甲椭圆而粉红,向小贺兰氏伸过去时,少女怔忡地望了他一眼,随即脸就红了。
“扶风王……”她的声音蚊子叫似的。
杜文倒是诧异:“你认得我?”
小贺兰氏害羞地点点头,额角的垂珠遮着她的眉毛,她小声说:“妾在平城见过大王呢……”
然后就爱上了他,少女的心神魂颠倒,睡里梦里都是他的影子,描摹了多少遍了。
她求她的父亲,求她的姐姐,终于得到了嫁给心上人的机会,千里迢迢地来扶风嫁他,一路的艰难和委屈,在见到杜文的时候,如风吹散了。
杜文从小在母亲宫中,在一群宫女中长大,养得眼界极高,又在一群女孩子的奉承里长大,懂一些女孩子的心事;满十四岁开牙建府之后,便和收集漂亮玩器、精致字画一样,收集各色漂亮姑娘安置在后苑。母亲闾妃冷眼旁观了一阵,见他并不是玩物丧志,也不是沉迷美色,更没有胡闹的意思,所以只笑笑说:“傻小子!”也随了他去。
他好色的名号传在京中,多少也让他的兄长们对他少了些警惕。
他看见小贺兰氏,心里并不满意——相貌算不上丑陋,但也太平平无奇了,和他一宅子的美人无一能比。但是现在不能不对她笑着敷衍:“那真是缘分了。”
贺兰氏也是草原的女儿,见他在马上微微俯身的模样实在英朗无俦,手又一直伸给自己,不由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内,说:“坐车久了,浑身有点不舒服呢。我出来散散。”
杜文只略犹豫了一下,便把她一拉,抱着腋下提溜到马背上。
贺兰氏尖叫了一声,又换成了“咯咯”的笑,嘴里嗔怪着:“你真坏!”
他从她背后握着马缰,下巴正抵在她头顶上,此刻刻意低头在她耳畔吹了口热气,然后说:“那就跟我走罢!”
时已傍晚,又累又惊的贺兰氏有些支持不住,好容易到了山谷间他们驻扎的营地喝水暂歇,她问:“到郡城还要多久?”
其实就是不足一个时辰的路,但是杜文刻意说:“顺利的话,二更多能到吧。不过城里有宵禁,进门会很麻烦。”
贺兰氏犹豫着。
杜文趁机道:“要不,在我这儿暂歇一晚?”
鲜卑族的姑娘没有那么多规矩,何况她又是知道自己要嫁给杜文的,所以含羞点了点头。
贺兰氏送亲的是一支军队,人数不多,但显然比翟家的部曲要精良。杜文默默地比较了一下,吩咐人在营地里准备晚餐,然后捡着好的茶和肉,亲自送到贺兰氏的营帐里。
陪嫁的丫鬟和嬷嬷也很多,见杜文这位准姑爷来了,都避让开,让他们独处。
贺兰氏在羞涩中悄悄抬眼,见杜文盘坐在矮案前,特别细心专注地给她切肉。
她心头“怦怦”乱跳,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英气之外,别有一番温柔存焉,好一会儿鼓足勇气先跟他说话:“我的小名儿,叫温宿。”
杜文抬脸看她,上翘的嘴角好像有笑意:“是鲜卑语里温柔流淌的白色水流?好美的名字!”
贺兰温宿更加害羞,低头说:“是呢。”
杜文笑了笑,表情里满是落寞,然后极轻地发出叹息。
贺兰温宿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杜文摇摇头,但过一会儿又说:“你这么好的姑娘,嫁给我,真是可惜了。”
“为什么?”
杜文挑眉看她:“你阿姊没提醒你?我么……在大汗心里……呵呵……”
小姑娘的脸色有些变了。她还年幼,但父伯都是部落的领袖,姐姐又是新皇的可敦,现下的各种局面,她的耳朵里也是飘过一句两句的:她想嫁给杜文,家族里是两种不同的意见,父亲反对,但叔叔伯伯们都愿意。父亲那时候声音弱弱的:“……可是扶风王……万一不能善终呢?我家温宿……”
其他人乱七八糟劝,大意不过是,扶风王未必死,即便大汗不能饶恕他,女儿家又不是不可以另嫁。现在是家族得用的时候,如果不把握机会,将来连大贺兰氏在宫里都没有地位。又是拿出她阿姊的密令给她父亲看。父亲最后抚膝哀叹,一拍腿道:“好吧!但愿大汗记得我们贺兰部的忠心!”
她心里惴惴的,等杜文把切好的肉送到她身边时,她一把抱住杜文的胳膊:“我喜欢你!”
杜文胳膊上的肌肉鼓胀了一下,不知是与小姑娘接触亲密的激动,还是厌恶时想要逃离的本能。
他停了一会儿说:“我不愿意耽误你。”
“可是……”
杜文凝望着贺兰温宿。
他只要凝神望人,总给人一种脉脉含情的错觉,那犀利的眸光有的时候像是势在必得的张扬霸气,总叫人容易沉溺。
贺兰温宿几乎受不了他的目光,垂下眼睑说:“我嫁给你后,就什么都是你的。愿意与你一体,不离不弃。”
她闭上眼睛,抬起脸,觉得此刻他该覆上来温柔一吻。
但实际杜文用手指在她唇上抚了一下,淡淡说:“但愿吧。”
她怔怔地睁眼,心想:这“但愿”是什么意思?他不信她?觉得他们贺兰部就一定会对付他?而她就是送过来牵绊他的?心里不由有不被人知的委屈。咬着牙暗道:你但看我是不是有血性的贺兰部女儿!看我能不能为你说到做到!
夜晚山间的风“呼呼”地回旋着,到谷地碰击山岩,更是发出类似于狼嚎一般的声音,昏暗灯烛下的贺兰温宿显出一些瑟缩,求助地望着杜文。
杜文却一直在发怔:这样好的机会,要让面前这个痴情的女郎对他死心塌地,最好莫过于使她身心服帖——女人嘛,本来就有情,若再有房.事为佐,简直一吃一个准。
他从案上拿奶酒喝,蒸过的酒,味道酷辣,入喉就浑身发热,他凝眸等待“感觉”上来,但是眼前总是那个秋千上欢笑起伏的粉红色影子,她无一处不美,连对他冷漠的眼神都叫人心颤得不行——面前这个,差距太大了!
何况,送上门的,总缺点什么。狼王不吃腐食,总要新鲜热辣,甚至是不容易得到的,才感觉好吃。
他就是想征服一脸冷漠的翟思静,想跟她在榻上颠鸾倒凤;想扼住她纤细的双腕,再温存地吻她柔软的嘴唇;想撕开她的绸缎衣衫,看一看她裹在其中纤秾合度的身体,再用自己的手指和嘴唇一寸一寸地感受过去……
他身体的某处开始为这旖旎的想象变热、充血。但他一点也不想是面前这个人。
所以无情地说:“你今天也累坏了,早点休息吧。”转身离开。回到他自己的营帐里,解衣擦身,冰凉的水也没缓解燥热感,于是裹进被子继续做他的美梦。
第二天,弄脏的短裈还得他自己洗,不过心上却仿佛真的跟他的巫山神女行云布雨了一样乐滋滋的。
秋风开始萧瑟的时候,远在桑干河边的平城传来了南边驿站快马加急的消息:
南楚檄文,责以北燕刻意挑衅,因而从荆州、雍州调集十万大军,袭击了尚无准备的扶风郡。扶风郡守和都督出迎,不幸战败殉国。南楚一直孱弱不堪,打了这样的胜仗,居然朝内传起了“收复胡人所乱之九州故土”的说法,多少热血男儿勠力同心,意图乘胜与北燕一战。
烽火直起,一时局面危急。
乌翰皱着眉看着南边加急的奏报,眨着眼睛很久没有主意。
见皇后贺兰氏来了,他挥了挥那份折子:“扶风郡出事了,南楚的雍州大军压境,郡守和都督战死。杜文临时以藩王的身份挑起大梁,以都督的虎符接管所有人马。他却坏得很,现在慢悠悠锁闭了城门等我句准话儿——你说是我放权给他,还是不放权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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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杜文同学,憋得住不?
杜文:(帅脸通红)憋得住要憋,憋不住也要憋!
记者:甚(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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