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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1 / 1)

在皇帝的谕旨到陇西后,杜文踏上了到扶风郡就藩的路程。

翟三郎不愿意女儿与杜文的“私情”东窗事发,只能捏着鼻子两头糊弄,派了自己亲信的一支部曲跟随杜文就藩。

刺史以为这位翟三郎是要继续派人看管着大汗乌翰的心腹隐患,所以对他竖着大拇指夸:“妙!妙!朝廷不出面,旁人便不好说是故意为难这位殿下。翟家庶女要嫁进王府,‘送亲’的名义再贴切不过!”

翟三郎自己又不能打自己的脸,只能干笑几声,说:“对的,对的,虽然是庶女,虽然是侧妃,不过‘送亲’总要些排场,正好一举两得了。”

翟素宁由一位兄长送亲,打扮得簇簇新的,在几个丫鬟和婆子的簇拥下,坐进辂车里。

叱罗杜文骑着马从辂车旁经过,到车窗时特特俯下身,从半透的纱帘外看了看新妇,然后笑眯眯、和善地说:“辂车颠簸最小,不过陇西到扶风山高路远,只怕你一路要辛苦了。”

最后声音压得很低,显得暧昧,又极富磁性一般:“怕不怕?”

翟素宁的小心脏“怦怦”地乱跳,声音低得跟蚊子叫似的:“殿下辛苦了。妾……不怕的……”

纱窗里,看不见她透红的脸颊,却能看见她额角的步摇垂珠轻轻地甩了甩,然后用扇子害羞地遮住了脸面。

杜文声音更柔和魅惑:“不怕就好。晚间我来给你捏捏肩。”

他坐直身子,眉梢一挑,看了看天空中飞过的一只鹰,打了个唿哨,然后说:“启程吧。”

彼时行路最艰难劳累,半天才能在驿路上打尖儿,翟家的部曲平素训练不足,累得东倒西歪的,在驿站里随便喝两碗麦粥,也顾不上一身臭汗味儿,纷纷倒在树荫里睡觉。

杜文下了马,看了看同样骑马过来,而累得东倒西歪的翟素宁的兄长,笑了笑说:“里头阴凉,屋子里休息吧。”

他吩咐驿卒给他送热水,在屋子里解衣擦汗。一路上曝晒着,翟家男儿白皙的皮肤晒得通红,杜文却晒成蜜色;解开衣襟后,十五岁少年刚刚叠起块垒的肌肉展露出来,而翟家男儿却纤弱松弛,不堪一比。

杜文有心结纳翟家的人,互通姓名毫无架子。送亲的名叫翟量,与翟素宁一母同胞——都是庶出,本来就是偏微旁支,又是庶出,一直看冷眼看惯了,陡得一位郡王如此的青睐有加,顿时觉得受宠若惊。

杜文唤着翟量的表字:“衡权兄,三伏天赶路,叫你吃大苦头了!”

翟量摇摇头,挤着手巾擦脖子里的汗:“我虽然是小门户出来的,讲真的,还没吃过这样的苦。不过跟着殿下行路,也学到不少。譬如这吃苦耐劳——”他重又打量了一下挺直腰背,好像全无倦意的杜文,真心感佩地说:“别说是金尊玉贵的郡王,就是娇养点的小户人家少年郎,就吃不消了。”

杜文笑道:“我虽是郡王,从小父汗只当战士训练我;母亲虽疼爱我,对我文武功课却从来不放松。我以往还羡慕平民人家的儿郎呢,虽吃穿差些,不用做那许多功课,日子过得多舒坦!多惬意!”

然后又体贴地说:“我看你也倦得很。反正咱们行伍不急,午后可以休息到申初不那么晒的时候再赶路,大不了趁点夜色多行几步,不耽误行程就是了。”

翟量万分感激。而杜文到了门外,向驿站要茶要水,要路菜要点心,反正这是公中供给的,不折腾够不算完;东西却一股脑分给了翟家的部曲,笑融融说话很上路子:“大家跟随我辛苦,可惜我是个没拿俸禄的王,如今没有其他实惠来谢谢大家,先借花献佛,将来到了扶风,我定有报偿的!”

这简直是酷暑里的一缕凉风!

部曲们本就是世家大族的家奴出身,卖身之后无处可去,平时也不被好好当人看。乍一见这位尊贵人儿还这么好性儿,爱兵如子,个个心里都是感激。

他在外头施了一圈儿恩,又到翟素宁歇晌的屋子去。打帘子进门,供给的麦粥还在桌上,翟素宁脱了外头大衣裳,只穿着里头素纱的中单歪倒在榻上——虽是旁支小族,到底是姓翟的女郎,在家娇养惯了,也没吃过这样的奔波之苦,所以满脸的不快都写着。

见未来的夫君来了,她倒有些红脸,坐起身期期艾艾说:“殿下怎么来了?”

杜文毫不客气就贴她坐下,小姑娘顿时周身都热起来,俄而又听他暖融融的话音就在耳朵边上吹拂:“知道你吃不惯麦屑粥,给你送点点心和水果——真是!知道是我扶风王的妻子,驿站也敢这么怠慢,大概知道我不得势?”

翟素宁脸红到耳朵根,可是心里又说不出的舒服,只能推一推他说:“别靠这么近嘛,天热……”

杜文的手毫不客气地从她散开的发辫上拂过去,最后把一缕睡乱的头发勾在她滚热的耳朵后面,笑道:“我给你打打扇儿?”

撩拨得小女郎不能自已,强自再推他:“没过了正礼,别这么着……”

杜文勾弄了她一阵,见她脸红得不行,知道再继续逗她她就要发火了,才挪开手说:“你别羞嘛,日后闺房里花样更多呢。”

然后却叹口气,只等小姑娘疑惑的眼神飘过来,才带着苦楚地笑一笑:“我原来一直想着,翟家尊贵,嫁给我的女郎理应是正室。哪晓得我那嫂嫂又非把她妹妹塞给我……唉,人生在世不称意,自己喜欢的人,却不能……”

这话半真半假,飘在翟素宁的心里,却只疑都在说自己,胸腔里顿时涌上悲酸——她若是嫁到士人家,怎么会做妾?但转眸再看看杜文,心里又平衡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不过是世族间合作的货物,若听命嫁给士人,谁知道嫁的是秃是丑?是胖得不堪还是瘦得如柴?怎比得过身边这位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刻意卖好的杜文,一路赢得了翟量、翟素宁以及翟家部曲的人心,大家心里都为他喊冤,觉得这位先帝的幼子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是现在在位的大汗的不仁不义。

未到扶风,翟家部曲就几乎改了姓,从发放饷筹的翟量起,全数愿意听杜文的指挥调度。

扶风郡遥遥在即,杜文却远远地看了看郡城,扭脸对翟量说:“我若进城,扶风刺史的鸿门宴就等在那里,只怕从今之后不能善终了;我若在城外迁延几日,等到另一个人来,一切或许还能改写。你们愿不愿意陪我在城外吃几天苦?”

翟素宁首先表态:“殿下深谋远虑,我们哪有不遵从的道理?”

杜文深情款款地对她说:“进扶风郡,我便以妻室的礼节迎娶你!”而后面向秋风初起的远山,静静搭帐篷驻下人马,等候来自北面的消息。

却说乌翰被弟弟忽伐围守了几天,劝又劝不退,打又不敢打,心里十分憋屈难受。皇后贺兰氏的意见,他先还有些犹豫,但狗急跳墙,觉得不过是牺牲一星点,处置掉这个无情无义的怪物,也还是值得的。

他下定决心,对身边的侍宦说:“今日酒膳,办到新入宫的两位暂居的殿里。”

因为还没出先帝孝期,翟思静和梅蕊都还没有册封,身份不尴不尬的,暂时住在后宫里一片普通的院落里。皇后倒也大气,都按着昭仪的规制给两个人铺陈,宫女宦官也都到位,主殿两边,一人一半,次间读书待客,梢间沐浴寝卧。梅蕊如入天堂,顿时小产的伤楚也忘记了大半。

掌灯时分,一群宦官端着羊油烛,捧着各色漆盒提盒,迤逦向这间宫院而来。早有人提醒了两位宫妃在门口跪接。红烛明晃晃间,照出翟思静和林梅蕊两位的倩影来。

皇帝乌翰随后沿着甬道步行而来,两道灯光为他开路,玄色外袍在风里鼓动,影子到门边时,翟思静只觉得像一只硕大的蝙蝠降了下来,一阵压抑和作呕,低下头看都不想看他。

而在皇帝看来,朦胧灯光下,两位女郎眉目显得模糊,倒是打扮的样子就凸显出来了:梅蕊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素雅的月白襦衫,碧水般的间色裙,一条桃红鸾带如泻落一地的秋水中盘旋的花瓣,灵蛇髻中簪着玉梳和一朵硕大的白色牡丹,既不有违国孝,又不显得颓丧;而翟思静简直就和宫女一样,乌发用白帕包着,什么都看不见,麻黄半旧绸衫,老秋色的长裙,眉眼再垂着,完全看不出一分好处。

乌翰不由又厌恶她,道了声“起来吧。”拔脚进了正殿。

两个宫妃一边一个给他执巾布菜。梅蕊会伺候人,觑着他的眼神,瞟向哪里,她的长银筷和银匙就伸向哪里,还哄着皇帝吃饭:“大汗,这肉一看就炙得极好,香得妾都流口水了呢!”

乌翰笑眯眯搛起一筷子肉,亲自喂到梅蕊的口中。梅蕊倒有些尴尬,觉得这样子实在轻浮,别了头一让,那沾着酱汁的炙肉擦在她的脸颊上。

乌翰回头没好气地对没及时递手巾的翟思静说:“伺候巾栉这样简单的事,怎么也木手木脚的?!”

梅蕊急忙自己拿过手巾,说:“我们女郎以前不伺候人的……”

乌翰仍斥着翟思静:“如今谁比谁高贵?该学学伺候你男人了吧?!”

他期待着侮骂她、折辱她,会使她变了颜色,可以让他开心一点。结果泥胎木偶不愧是泥胎木偶,连声“是”都不说,一滴委屈的泪水都没有,只冷冷地瞥他一眼,就把目光侧开了——当他是空气。

乌翰连饭都倒胃口了,把筷子一摔,说:“不吃了!”

梅蕊剜了自家女郎一眼,讨好地对乌翰说:“大汗别生气啊!女郎没习惯嘛,以后妾来和她说,好不好?”

乌翰看着她,心里的气就抽丝儿一般去了,牵住梅蕊的手说:“还是你懂事,所谓世家大族,养出一群废物,真真是作孽!”而后道:“到你那里歇息吧。”

梅蕊又羞又喜,低了头任由乌翰牵了自己往西梢间跑。

进了门,便有几个侍宦端了热水,放好酒壶酒杯和装点心的漆盒进来,然后都退了出去。

乌翰说:“没吃饱,你喝点酒陪陪朕吧。”

梅蕊但要他欢心,无所不做,虽然没什么酒量,仍是叫喝就喝,一盏奶酒入喉,脸上即刻飘浮起红云,软软地就往男人怀里倒:“大汗……妾……头晕……”

乌翰抱着她坐在自己膝上,眉目冷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了,然后对梅蕊说:“没事,说说话就好了。”

冷静地端详了少妇酡红的醉颜一番,又说:“你们家女郎,真是太傲慢了。”

梅蕊还有护主的心,扶着头,拉着乌翰的衣袖说:“也不是……女郎她……真的不会伺候人,家里……都是人家伺候她。只有我这样身份低微的,才是伺候别人的命。承蒙……大汗不嫌弃我……”

乌翰亲了她热乎乎的脸颊一下,愈发抱得紧:“我怎么嫌弃你?梅蕊,我心里的苦,人家都不知道。”

“大汗……我……愿意为大汗解忧。”

“真的?”

“真的!”她说得笃定,也不完全是讨好,十六岁小姑娘的心思,遇到这样成熟而会疼人的男人,还是个尊贵罔极的皇帝,她也沦陷了,在他的爱意里无法自拔。

“朕有了你,真是福分!”乌翰又喝了一盏酒。

想着自己的娘亲,想着自己好容易登上了皇位,宫里宫外却是这样一番局面——完全不是自己预想的那样。夜晚里,醉意中,无端的愁绪会涌起来,身为皇帝也不能例外。

乌翰捏着酒杯,对着梅蕊落下泪来:“其实,我阿娘原也是个宫女儿,父汗一次酒多了在宫里散心,恰好遇到,觉得她漂亮可人意儿,就在假山间临幸了她。可她的大不幸,便是生了我,我居然还是长子——她本来就不受待见,出身不高贵,亲族没有用,父汗对她腻了就腻了,大臣请封长子为储,我父汗封我杀她时一点犹豫都没有……”

他的心哪,也是千疮百孔的。当太子时,东宫无数家世高贵的正妃侧妃,他总觉得心里有距离,反而是梅蕊这样身份不高,但是清爽可意儿的,让他有种补偿的喜爱,在她面前,总是放松的。

梅蕊被微醺的他抱着哭,渐渐酒意也化作心酸漾起来,抚着他宽厚结实的背安慰说:“大汗,过去的事,真是苦,不瞒大汗说,我也是苦人儿,以前的生活,想都不敢想。但是,咱们总得向前看。”她笑得温暖,抚着他的手也愈加温柔:“妾也是有福的人,得到大汗的恩宠,这辈子还是有指望的。”

“是的。向前看。”乌翰窝在女人丰盈的胸脯里,呼吸都困难,但是就是有些溺水般的沉迷。

他酒量并不小,看起来昏沉沉的,脑子还是清醒的:不错,得向前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忽伐是兄弟里最粗鲁的一个,但是架不住勇猛无畏,什么都不怕,手中那支兵,给他指挥得也是所向披靡,情急时敢吃着人肉冲锋陷阵的,直是一群魔鬼。但是魔鬼也有弱点。忽伐好色,遇到美人儿就走不动路,这次远道而来,想来是憋得久了。

他的妃嫔,出身世家大族的居多,比如皇后贺兰氏,背后是实力雄厚的贺兰部落,又比如冷漠可恶的翟思静,背后是他赖以凭恃的陇西翟家。他可以宠,可以不宠,但是这些女人不能轻易拿出来,拿出来,人心就冷了,女人背后的势力就不能用了。

他仰起头,从下至上看着梅蕊,像个无辜的孩子:“梅蕊,我在平城宫里实在呆得气闷。天天看着那其蠢如猪的皇后就气闷,可又不能不担待着她的身份地步儿。现在国事如此烦恼,我只想天天和你这样的解语花呆在一起,我们去北苑吧,那里是郊外的离宫,风光特别好,看着那里的山与水,心胸都会开阔。那是咱们俩的地方!”

梅蕊在平城宫也呆得郁闷啊!她得宠是得宠,被临幸得最多,却也遭到其他宫妃的白眼和冷语最多,嘲笑她出身微贱,嘲笑她貌不惊人,嘲笑她全凭榻上功夫媚主——任哪个女人都不爱听这样的评语。

今天皇帝可说了,他喜欢她,因为她和他的母亲一样,虽然低微,但是是心中永远的月光。这万众尊仰的大汗,心里是真真切切爱着她的!多么大的荣耀!

皇帝已经反客为主,从胸口到锁骨,再到脖子,密密地吻她。那双有些粗糙,但又格外有男人味儿的大手则从襦衫里伸进来,上下无度地揉捏、索取。

这是他爱她!

他温柔地问:“如今可能碰了?”

她羞臊地说:“碰是能碰了。但是万一再怀上……”

皇帝应诺着:“不会的,你放心就是。实在不放心,我就在外面蹭蹭。”

她信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解她的汗巾,硬邦邦地顶她,在她耳垂边吹气,她的心跟酥了似的,满脑子想着:他真的爱她!

他哪里是“蹭蹭”,是直接冲撞进来,一下子探抵她的灵魂深处,进进退退都撩拨得她不能自已,她颤巍巍的身体在告诉她的灵魂:他这是真的爱她,爱她的身体,爱她的身份,爱她的可人,爱她的一切!

她要笑,又几乎要哭,幸福地又哭又笑,挺起身子应和着,在他肩膀上舔舐着,最后啮咬着。爱他爱得不行——这个世间最尊贵的人儿对她那么好,她除了这具身子,简直无以为报!

飘荡的小船抵岸,梅蕊依靠着她的男人,在他再一次问她去不去北苑的时候,她害羞地点点头:“既然是大汗吩咐,妾当然去的。”

“不是我的吩咐。”乌翰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看得她娇羞不已,“是我希望你和共享那片漂亮的地方,那是属于我们的。”

梅蕊把脑袋埋在他怀里,觉得那怀抱坚实可信,于是害羞地点点头:“妾怎么会不愿意呢?”

乌翰吻吻她的顶心,说:“你收拾收拾先去,我处理完朝政,可能要到晚些再过去。北苑荒僻些,我会多布置些侍卫,你别紧张,在你的宫苑里照常过你的日子就是。”

等过了重阳,便出了国孝,可以正式册立。梅蕊觉得现在这尴尬的日子到清净的北苑去过也无不可,甚至还挺好的。伺候完乌翰就寝之后,梅蕊主动为他扇着风,听着他轻轻的鼾声,心里越盘算越觉得实在妙不可言。

第二天皇帝上朝去了,梅蕊换了一身绫子裙裳,穿惯褶裤的小丫头还不习惯长裙,拎着裙摆到翟思静那半边,边看她通头发,边喜滋滋说:“女郎,我有一个好消息!”

翟思静看看她,笑道:“大汗又承诺你什么了呀?”

梅蕊看翟思静明丽的笑容,先赞叹道:“女郎笑起来那么美!为何从来不对大汗笑啊?您要真笑起来,只怕六宫粉黛无颜色了呢!”

翟思静越发笑道:“小妮子听着我读了几首诗,一发嘲笑到我头上了,敢情当现在我撕不了你的嘴?”伸手轻轻拧拧梅蕊的脸颊。

梅蕊笑着躲闪:“我的好女郎,您可饶了我!我心里只把女郎还当主子。”

笑闹了一阵,她坐在翟思静的妆台旁边,附耳说:“昨儿个大汗说,国事烦恼,他想带我去郊外的离宫北苑散散心,听说那里风光特别好,看着心胸都会开阔呢。我已经答应了,也想到外头去长长见识。只是我一个人去,把女郎孤零零留在这里,我心里也舍不得。我想今晚再求大汗一个恩典,让咱们俩一起去北苑,离开平城宫这冰冷的鬼地方!”

翟思静突然见了鬼一样看着梅蕊,手里的木梳掉了都浑然不觉,好一会儿才眼风一扫,对旁边伺候巾栉的宫人们说:“你们先都出去!”

她偶显厉色,大家还有些畏服她,顿时敛衽而去。

梅蕊不晓得又怎么了,不知所措地叉手望着自家女郎,好一会儿才问:“怎么了?”

翟思静压低声音说:“北苑去不得!”

“为什么去不得?”梅蕊问。

“因为……”翟思静有些讷言,心里也不确定。

怎么说呢?告诉她前一世杜文兵临城下的时候,已经掌控国政、不需陇西协助的乌翰便把她发至北苑,偷偷伏着兵马,打算在杜文闯进她的寝室的时候以“奸.污宫妃”的名义构陷他?告诉她北苑事发之后,杜文非但没有被擒,反而在奸.污了她之后潇洒而去,借重其他藩王的兵马,让乌翰只能活吞了这口恶气,而把怒火撒在了女人身上?

这一世,这些只是“莫须有”。梅蕊这憨憨的姑娘肯信?!

她只能先说:“你想想,现在河西王的军队就驻扎在郭外,多险啊!”

梅蕊笑道:“河西王的军队在郭外,关我什么事?北苑在城外,但也在郭内;河西王好歹也是大汗的弟弟和臣子;我是大汗未来的嫔妃,任谁也该敬重我三分。朝堂上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呗。”

内宅长大,完全不知世事险恶,更不知男人的无情。

翟思静又劝了几句,奈何旁敲侧击的,毕竟到不了点子上。倒把梅蕊说得不高兴了,她忍了又忍,终于说:“女郎,你要实在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但是我是要去北苑看看的。我心里是仍然把您当主子,好东西想和你共同享用,你若实在把我的好心当驴肝肺,觉得我也不过是爬床夺宠的不要脸的人,我也没法子……”说着哭了起来,捂着脸奔了出去。

没法子,翟思静梳头都没心思了,发了一会儿怔去看梅蕊,她已经和几个宫女一道在收拾着去北苑的东西。

见翟思静过来,梅蕊瞥她一眼说:“女郎放心,我刚刚说的是气话。女郎一直把我当姊妹,我也把女郎当姊妹的。我在北苑暂住,以后也还是要回来的。你不愿去,就在这里……多保重吧。”

翟思静倚着门看着她,点点头说:“好,那你也多保重,晚上门户锁闭,身边多留些人伺候。”

大概,会好一点吧?

她到门外,天空依然是一片云都没有,酷热难耐。上苍蓝得刺眼,翟思静有些疑惑:她是怎么回来的?人生的路好像是变了,但又有好多节点仿佛没有变化,只是开始与她无关。

她陡然想到了杜文,惶惑间居然有些慌乱,不知命运又会把他,把他们俩抛掷到什么地方去?

梅蕊收拾好行装,高高兴兴乘坐妃子才能用的金根车,顺着御道出了正北城门。北边是山,挡着炎炎烈日,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蝉鸣鸟啼阵阵,感觉酷暑顿消。

北苑更是建制精良的一处皇家别苑,依山傍水而建,养着不少鹿、獐、狍等温顺的动物,林间飞来飞去的群鸟发出好听的鸣唱,各处宫苑也因势利导、各具特色,不像平城宫里都是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

一名宦官导引着梅蕊一行往里头走,带入的是水中小渚上建的一处庭院,后头水榭推开窗户,便可看见一池荷花,豢养的白鹤在里头翩翩起舞,上头柳树飘拂着柔枝,各种香花兰草依水而植,香气悠然飘过来,让人心旷神怡。

梅蕊说:“这里依着水,蚊子多吧?”

内监笑道:“娘娘的屋子里,都是特别精致的碧纱橱,蚊蚋都进不来呢!”

梅蕊开心得跟个孩子似的,点点头说:“这里好!特别像我们陇西翟府的水榭,我们那儿也有这么多荷花呢!”

她犹自记得,当小丫鬟时的她,有时候会偷偷溜到水榭边采摘莲蓬与荷花,或者折柳编花篮,不过被管事嬷嬷发现了,便是一顿手心,打得哭哭啼啼的。

此刻,她翻身成了主子,再不用怕被打手心了,因而兴奋地吩咐身边的小宫女和小宦官:“我要吃新鲜的莲蓬,还要折些莲花插.在屋子里的花囊中,还要柳条,要多多的,连着外头的石榴花、兰草花、木芙蓉,各色漂亮的花儿都摘些来。”

大家知道她现在是大汗的心尖宠,哪个不要奉承!纷纷给她折花折柳摘莲蓬去了。

梅蕊倚着水上廊椅看着他们一群人热闹,心里甜美异常,想着要好好布置起她的新屋子,摆上鲜花和柳条篮子,使得到处都是色彩和清香,让她深爱的郎君乌翰到得这里,便享受丧中无法享受的舒坦惬意。

有几个宫女过来告诉她:“娘娘,院落外头有大汗布置的侍卫,不许奴们出去摘花!”

梅蕊大方地说:“那是陛下派着保护我的人,毕竟非常之时,他小心些也是对的。不许出去,咱们就在小渚中折花折柳罢了。”

然后的闲暇时光,便在摆布瓶中插花和编柳条花篮中打发了。

入夜,乌翰还没有来。北苑比起平城宫,格外显得静悄悄的,只有外头鸣虫一声声地叫着。梅蕊身边的宫女宦官都出不了她所在小渚,也没有外头的消息。梅蕊只能自我解嘲说:“内忧外患的,大汗太忙了!没事,我今天适应适应这里也好。”

看了看屋子里摆放得颇费心机的各色花儿,大约明天就要枯萎大半了,她叹息一口,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沐浴,换穿寝衣,然后阖好四处的门窗,倒下睡了。

刚刚到黑甜入梦的状态,梅蕊听见外头有什么动静,吵吵嚷嚷的,跟北苑的静谧不大相称,她睡眠很好,迷糊中也不曾多想,皱了皱眉,翻身想继续睡。

然而接着就听到了大门被拽得“吱嘎吱嘎”的声响,梅蕊猛地又惊醒了,翻身坐起来,然后听见粗鲁的男人的声音:“那囚攮的阉货跑哪儿去了?既然说是这里,门怎么从里头锁着?”

这不是乌翰——而且,这是宫苑禁地,怎么能有外男进来?!

梅蕊突然惊怖至极,慌乱地起身,也不及从屏风上寻找正式外头穿的,随便扯过一件就披在身上。

服侍她的几个小宫女也是刚刚被吵闹声惊醒,还在彼此问“怎么回事?”匆匆披衣起身,打火镰的时候动作都在发抖,半天都没能点亮一盏灯。

“去问问,怎么了?”梅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只是此刻偌大的北苑,她只知道自己在这里,那些空落的庭院里是否有白头宫女、白头宦官,她白天过来时心浮气躁,一律没有在意。

“还有,外头的侍卫呢?”她赶紧地系着鸾带,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只管着想到哪儿问到哪儿。

同样作为炮灰的那些小宫女又懂得什么!一个个哭哭啼啼、慌慌张张的,叫梅蕊更是烦乱起来。

灯刚点上两盏,就听见外头斧子在砸门。有小宫女奓着胆子在门口问:“你们是谁?怎么闯到这里来?好好的门,你们在干嘛?”

然而外头突起的兴奋:“大王!里头有人!女人!真的有女人!”

于是斧子更加急切有力,眼见厚厚的木门就被劈开了一个口子,又被劈开一个口子,三寸多宽的口子里伸进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四处摸着找门闩。

小宫女尖叫一声,随手拿起旁边的尺方大的盆景砸过去。外头“哎哟”一声,手缩了回去,然后是一阵狂鲁的大笑。俄而,又一只毛茸茸的手伸了进来,外头还在喊着:

“这个烈性的归我!我喜欢烈性的小娘!”

“再打啊!老子就喜欢小野猫似的!”

小宫女也没有过这种经历,再战的勇气都没有,捂着嘴尖叫着向里头飞奔。

梅蕊先还想摆一摆自己的身份,但随即想到若是来了一群土匪,自己现在哪有什么身份可以吓住人家?胆子立刻被扑灭了似的,团团转了一会儿,带着哭腔说:“快!看看能藏在哪里?”

旁边的人各自慌乱,有开橱门的,有指桌子底下的,还有的干脆逾窗出去,躲在假山石后。梅蕊也顾不得太多,“扑”地一口吹熄面前一盏绢丝灯,然后借着外头的月色,藏身到大橱里,抖索着关上精美的螺钿橱门。橱里头又没有闩,只能用手拉着铜钉,牙齿“咯咯”地打战,那声儿自己都听得清楚。

外门传来被打碎破开的声音。

随即是里头屋子的正门。

一群打惯了硬仗的大老爷们,“渴”得不行了,几乎是嗅着味道来到这里。

躲在外头的小宫女大概被逮住了,尖叫着被捉出来,然后听见巴掌拳头着肉的动静,听见小宫女嚎哭着说:“别打了!人在里面!在里面……”

“这个归我!”男人的怪叫。

一声裂帛。

女孩子娇嫩而脆到发颤的尖叫、哭喊、求饶。

梅蕊藏身大橱,又宛如陷在地狱。脑子里昏乱乱一片白光,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耳朵“嗡嗡”乱响,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杂乱的脚步声终于到了屋子里,屏风被推倒,帷幔被撕裂,她精心摆布的花瓶花囊掉落地上摔碎,穿军靴的大脚丫子“吱嘎吱嘎”踩碎了鲜花嫩叶。

突然,抠着铜钉的手受不住力,橱门洞开,眼前陡然是刺目的光,亮晃晃的好像有好些人影在闪动,在发出可怖的狞笑声。

“我是大汗的妃子……”她竭力地大喊,可是声音已经被怪笑和啸叫湮没了。

明晃晃的光里走过来一个黑塔似的庞大影子。

梅蕊披散的头发被那影子一拖,根本使不上力,便从橱里跌落出来,正好被抱在一双结实的胳膊里。又有几盏亮晃晃的灯在她面上照着,耀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伸手去挠面前的那张脸,两条腿不断地蹬前方的影子,说不出话来只能尖叫。

于是挨了一个耳光,痛得眼前发黑,身子随即一空,又重重一坠,被扔在柔软的卧榻上,背上都一截截断掉似的痛。她又踢腾了两下,男人的拳头就上来了,手臂失去了力气,双腿也失去了力气。

梅蕊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连哭叫都没力气了,只有喘着气,垂死一般。身上凉了,是衣衫被撕掉了;身上又烫了,是个滚热肥厚的身子覆了上来。

他在吻,在吮,在咬,在掐,在拧,在抽打……怎么爽快泄火怎么来。

她哪里都在痛,痛得都分不清何处更加剧烈;被动地颠簸着,仿佛被烧红的铁签贯穿了在明火上炙烤。发髻上残余的一根玉簪碰撞着冰凉的瓷枕,唯有这敲击声又脆又响,地狱之门被她敲打而开。

※※※※※※※※※※※※※※※※※※※※

写得自己心肝尖尖儿在打颤儿……

不过,离杜文文同学出来已经不远了。

作者是亲妈啊,专注给女神找炮灰一百年。

看文的小仙女请让我看见你们的手……说声爱你们(づ ̄3 ̄)づ╭?~

随机小红包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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