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发病(1 / 1)

是赵丹,赵丹先丢进了两件厚羊皮外套,然后是几把燃烧的艾蒿草,说道:“姑娘请出来吧。”

林姷遂和高焕披上大厚羊皮外套出去。高焕身上的锁链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冰冷的声响。

赵丹一直将他们带到后山的土屋前,说:“每天早上我都会来送药材和食物,事出突然,屋里虽然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但还是有些简陋,道两位就先将就住下。”

高焕再没有说话。

石室的门终于开了。

林姷说:“好”

赵丹走后,林姷便和高焕将羊皮外套脱下扔在了一旁。

林姷有些不悦,道:“我说了,这并非是买卖。”

高焕道:“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话,你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不断地将我引入陷阱。”

林姷道:“我说过,你要是想活下去,现在能信的只有我!”她的声音带着怒意,甚至有几分像是在对他吼。

林姷抚着胸口喘息,而后看着他冷冷地道:“为什么不杀我?”

高焕的手肘搭在膝盖上,头低了低,哑声道:“我得了瘟疫,杀了你,我也会被封死在石室。”他咬了咬牙,狠戾地道:“我一定要活下去,还有你,我迟早都会杀了你。”

她的脖子非常的脆弱,他其实随时都可以一把掐断。

林姷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她的手攥住了他的衣袖,出于本能的挣扎,就在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高焕忽然又松开了她,新鲜的空气重新涌进了鼻腔。

下一刻,高焕忽然将她摁在了地上,翻身骑在了她的身上,他带着锁链的手紧紧的扼在她的咽喉上,他的眼睛里遍布血丝,像是一头急于嗜血的狼,身体也在发抖战栗。

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她!他恨死她了!”

林姷拿过一旁的钥匙将他身上的锁链打开,他一直高悬的手终于被放了下来,但手腕仍铐着沉重的锁链。

高焕从她身上起来,坐在了一边的矮案旁。

林姷兀自笑了笑,道:“好,你可一定要活着。”

高焕也看出了她的不安,冷笑道:“怎么,怕他把你我都封死在石室里?”又道:“这样你岂不是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来,这笔买卖不划算。”

……

石室外许久都没有动静,林姷心里渐渐翻涌起了不安。

林姷却非常的平静,她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恐惧,也没一丝的惊恐,她的目光平静幽深。

高焕的身体不断的发抖,低垂着头,扼着她咽喉的手时紧时松,就像他此刻挣扎矛盾的内心。

这土屋虽然简陋,但好歹周围山清水秀,屋前还有一条小溪水,这地方非常偏僻,林姷小的时候常常来。

高焕始终是一言不发,他是实在病的说不出话来了。

走到屋子后院,林姷才发现还有一个老翁,老翁正坐在小胡床上煎药,药味很浓,不用走近就已经闻到了。

林姷道:“老先生是?”

老翁说:“新野文翁”

林姷着实有些惊讶道:“新野名医?”

老翁笑道:“名医算不上,比起我师兄来,差的不只是一分一毫那么简单。”他说着还比了比小拇指,又道:“我本来是要去河间的,岂料宛城也发现了瘟疫。”

文翁的目光落在高焕身上,怔了怔,说:“是这孩子得的瘟疫?”他觉得有些奇怪,这孩子遍体鳞伤,目光冰冷坚毅,手上还叩着锁链,像是牢中重犯一样。

文翁有些不悦,他是个大夫,对于一个重病的,即将死亡的孩子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该用这样的铁链拴着,他道:“为什么不将这锁链打开?”

林姷摇了摇头。

文翁叹了口气,对林姷说:“我去屋里给他施针,炉子上的药再煎一盏茶的时间你送进来。”说着带高焕进了屋。

高焕已经有些头晕目眩,待一进屋,便哐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了。

……

林姷煎好了药端进了屋,只见高焕赤.裸着上身躺在床榻上,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皮,不是鞭痕就是那淡红色的斑点,手腕处被铁锁磨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文翁正在榻边给他施针,一根根银针扎下去,文翁的额头都冒出了汗珠。

林姷安静的在一旁看着。

几天前,高焕还不是这幅样子,他还攥着她的手,愤怒地说要替她杀了林业深。

他替她作伪证,替她杀了赵漾,他保护了她,他不在意她的过往,还试图要带她离开,这样一个善良的男孩,如今却变成了这幅遍体鳞伤的样子。

愧疚就像是潮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了,她捂着脸,把头深深的埋下。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当这样的恶人,她也不想杀人,不想害人。

文翁给高焕施针后,才稍松一口气,回头问林姷道:“你们可给他喂了千珍草?”

林姷松开了手,点了点头。

文翁起身叹息道:“幸好你给他喂了千珍草,这千珍草虽然救不了他的命,但好歹延缓了病症,不然他一早就发病了。”

林姷说:“那先生可能救他性命?”

文翁摇头说:“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尽力而为,倘若我师兄那边可以先一步得到良方送来,兴许能救他性命。”

文翁又道:“你每日点燃艾蒿草,尽量不要与他接触,切记不要触碰到他的血液和唾液,他身上都是伤,稍不留神,便可又能感染瘟疫,这点尤为重要。”

林姷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文翁将他身上的银针撤掉,高焕方才逐渐从昏迷中苏醒,有了意识,趴在床榻上吐出了一口黑血。

文翁说:“好了好了,这口黑血吐出来,烧就发出来了,在他身上的斑点变为黑紫色之前,我会尽力而为。”

林姷说:“有劳了”

文翁出去后,林姷将汤药递给他,他看也未看她,一把接过去喝了个干净,便又倒回床榻上昏睡。

林姷将空碗带了出去,用溪水洗干净,坐在溪水旁边发呆。

文翁走过来说:“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是府中的犯人?不见得吧,既是犯人,林大人又怎会重金聘我来医治他,若不是犯人,他又……”

“文翁”林姷打断道:“他的身份很特别,总之是一定要救的。”

她不想对文翁说那么多,高焕是一定要救的,虽然救了他之后,她还是会将他交给林业深,虽然她知道他对她恨之入骨,但她就是不想让他这么死了,而他也不想死。

她看着他的眼睛时就清楚的意识到:高焕他想活着,比任何人都想。

文翁叹息道:“老朽定不遗余力,至于那个男孩,就要姑娘来照顾了。”

“好”林姷说道。

……

屋内有灶台,晚上林姷炒了几样菜,她实在不善于此,炒出来的菜品相和味道都不太好。

林姷分出了一碟给文翁,正要端着剩下菜过去给高焕,却被文翁拦下了,文翁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靠近高焕。

林姷不明所以,而就在下一刻,原本安静的躺在床榻上的高焕忽然痛苦的蜷缩起来,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在床榻上打滚,他身上的伤口被撕裂了,血蹭了一被褥,那痛苦挣扎的样子简直令人心颤。

林姷的心也像是被抓了一下,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怎么会……”

“此病就是这个样子。”文翁道,他怜悯的看着痛苦□□的高焕,说:“得此瘟疫之人一旦发病,身体遍布红斑,五脏六腑如架火上,四肢百骸如同断裂分离,同时又会感觉身体如坠冰窟一般寒冷。”

林姷看着床榻上的高焕,手指紧紧的攥着碗筷,说:“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

文翁说:“没有,一直到死,都是如此,再过些时日,病情加重,他便会觉得无法呼吸,如窒息一般,直到死去。”

这话犹如五雷轰顶,林姷有些恍惚,蓦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文翁说:“过阵子他累了,也就动弹不了了,到时你再过去喂他吃点东西,现在还是不要去了,免得他身上的血蹭到你的皮肤上,那样你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林姷定定的看着高焕,他那痛苦挣扎的□□声,她听来简直犹如针扎。

她实在是忍受不了,遂推门出去。

文翁在小炉子旁煮药,见她一脸惨白的把门紧紧关上,道:“受不了?我是行医之人,这种被疾病折磨的痛不欲生的人见多了,你是第一次遇到,会觉得受不了也实属正常。”

林姷的声音有些哽咽,她道:“难道就没有可以缓解病痛的办法?”

文翁睨了她一眼,笑道:“要不你将他打晕吧”

林姷实在懒得同他开玩笑。

文翁说:“打晕一次还可以,你也不能一直打晕他,那样你还不如杀了他。”

文翁垫着白布将盖子打开,药味一下溢了出来,光是闻,便觉得舌头发苦,胃中翻涌,文翁说:“得此瘟疫之人,你猜最后都是如何死的?”

林姷沉默不语。

文翁答道:“不是病死的,是被折磨死的,这种折磨会持续十日,他们大多宁可一头撞死,如此还能更痛快一些。”

林姷的喉咙有些哑,舌头也像是黏住了牙,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道:“他不会的,他不是那种会寻死的人。”

文翁觉得她说的这话很好笑,道:“这世上主动寻死的人本身也没有几个,得了疾病的人大多都抱着活下去的念头。”他偏过头煎药,淡淡地道:“你现在不信我的话,等到时你便会知道了。”

林姷说:“钥匙在林业深那里,我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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