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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柳栐言觉得有趣,但也没那么在意,觉得若真心不想让他知道,那不问就不问罢,只是那些小家伙齐齐松了口气,柳承午却不知何故总有些恍惚,一直到当天晚上该熄灯歇息了,才犹豫地跪在他跟前请命,说想去别的地方过夜。

自从柳栐言将这人拐到床上,日日与自己同榻而眠之后,也差不多快要一整个来月,即便没说出口,可柳承午从最初的僵直紧张到后来的逐渐适应,显然已经在慢慢习惯这种休息方式,所以按理来说,现在的柳承午着实没有突然退缩的原因才对,柳栐言想不明白,但也知道这人绝不会是在闹玩笑,只得先拉他起来

“怎么,怕和我呆一起了还会把林江他们的秘密说出来?”

他不过随口一说,柳承午也就稍微愣了一下,接着却是将自己知道的全部禀告给了主人,把林江等人偷偷商量的事给卖的一干二净。

许是因着马车就要完工的事,林江总觉得师兄他们可能再过不久就会离开,虽然还只是个猜测,但林江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地干等,于是就思量着和其他人一起筹出点钱来,再从柳承午那里打听好老师的喜好,趁着明天刚好有月半的赶集,去买些不常见的小物件送给老师做纪念,即便柳栐言没有要走的意思,也能算做是他们的谢礼。

柳栐言听完这些,既惊讶于林江的敏锐,又被他们的心思弄得有些动容,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这事跟柳承午并没有什么关系,更不应该把他弄得突然想要出去睡才对,于是还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

柳栐言自个猜测了好半天都猜不出来,却是因为让柳承午做出如此举动的确实不是这件事,而是时间。

他是直到林江说到月半了,才终于意识到明日就是这月的十五,柳承午之前毕竟是需要卖命的暗卫,定期服用的药自然必不可少,而王府里用来控制的毒物名为季月,每两个月便需服用一次解药,若第一次未服,发作一日后暂且无恙,过一月则发作第二次,若还是未得解药,再过上半个月便会发作第三次,至此才会毒发身亡,前后相加总共三个半月,与一个季度时限相近,是以称之为季月。

而柳承午从上次服药到现在,已刚好到了两个月的期限,照说在月半前一日需领药这事,对柳承午来说该是绝不会忘的,偏偏自他跟了新主人后,便每日都活得十分安宁,竟是将解药的事彻底落在身后,还要等别人刚好提到了才想的起来。

因着记起了药的事,柳承午这大半日就都浑浑噩噩的,他曾以为只要主人不烦厌,自己就能一直伴随主人身侧,结果突然就只剩一个半月的时间,直将他打的满心苦痛。

柳栐言靠自己想不出来,到底还是放弃了,干脆明明白白地问他原因,若是不说就别想出这个门,柳承午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天,这会听到主人的命令就又难过起来,他没办法欺骗或隐瞒,只得膝盖一弯重新跪下去,低垂着脑袋如实回答道,

“主人有所不知,属下曾于王府中服过毒物,而今夜该是发作的日子,若是留于此地.必会扰了您休息。”

“等会,”

柳栐言是让那人解释,没想到却越听越觉奇怪,只得犹豫着打断他的话,

“什么叫有所不知,你是忘了世人称我为神医的么,而且你说的毒,你那个毒我不是已经”

柳栐言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只皱着眉命那人抬起头了,才盯着柳承午的眼睛慢慢地问,

“承午,你觉得我每日要你喝的那些药,都是拿来做什么用的?”

柳承午不明白主人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但他听得主人语气严肃,便也不敢有所迟疑,老老实实地应到,

“恕属下愚钝,以为那些应当是试药所用。”

柳栐言一字不差地听完,登时被气的想拽柳承午起来,枉他用尽了心思地对这人好,为了不出差错每日都边把脉边调整药量,结果倒好,这人竟以为自己是在拿他试药。

难怪当初用药出错时这人连吭都不吭一声,根本不是不敢和他提,而是这人以为会疼才算正常,为了给他试药情愿选择忍耐。

柳栐言一番好意被如此误会,当即又生气又委屈,干脆泄愤似得踹了柳承午的肩膀,他使的力不重,但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地承受下来,心中更为窝火,凑过去使劲捏了柳承午的手腕,语气不善道,

“试药试药,你自己来诊诊,都试什么药了?”

他给附近人家看病把脉时总是让柳承午也跟着,从看脉象开始,逐步教他分急缓虚实辨阴阳热寒,而学诊脉比记药材更需要天赋,是以柳承午学习至今,也不过是明白了些皮毛,此时听到主人要他诊脉,只能犹犹豫豫地搭上自个腕间,半晌后小声应道,

“请主人恕罪,属下无能.诊不出来”

“你诊的出来才怪,连解毒还是下毒都分不清楚,确实愚钝无能的很。”

柳栐言骂完,见那人惊愕抬起头看他,接着又受惊了似的猛然埋下脑袋,哪怕是在气头上,也还是忍不住生出心疼,只得深呼吸几次把怒气压制下去,再拍着床沿唤他,

“行了,把衣服脱了上来。”

柳承午哪还顾得上自己说的什么出去过夜,忙动作迅速地照着命令解了上衣挪过去,他不怎么敢抬头,就怕主人看出他眼睛红了,方才主人在气头上说的话已经足够清楚,一直以来他所喝下的,都是主人给他调的季月的解药。

想来除去汤药,这每日的听脉也好行针也好,应该都是同样的用处,柳承午一下子又愧疚又感激,他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结果他的主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放任他死,甚至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这毒就已经快被解干净了。

柳承午默不作声,但很快就被肩上轻轻压按的动作拉回注意,柳栐言到这会总算冷静下来,他用指腹蹭了蹭柳承午有些红痕的肩膀,不由庆幸自己那一下不是用力在踢,但动手总归是不对,柳栐言低低叹过一声,跟哄小孩似地在上边吹了吹。

许是被这举动惹的有些痒,柳承午畏缩了一下,心中的惭怍愧疚却是更甚。

他的主人平日里便是性子再随和,在方才也分明是动了怒的,柳承午自知有错,觉得只要能让主人消气,哪怕要受尽责罚也是愿意,没成想到了主人那,除掉语气略微严厉了些,竟是连半句重话都没舍得撂,唯一像在泄愤的也不过那么轻飘飘的一下,柳承午都没觉出疼,他的主人就已经继续不下去,甚至还要反过来安抚他。

何等温悯,也就只有他忘恩负义,哪怕一路得的皆是照拂,仍会以为主人是喜医成趣,在拿他来喂毒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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