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已经被玻璃碎片刺破,鲜红的血滴在程说宁的眼皮上,黏糊糊的感觉让程说宁睁不开眼睛,只能半睁着,看着那落下的碎片,侧脸避着。
程说宁知道来不及避开,肯定会划破自己的脸,闭上眼睛。
血顺着眼皮流到眼睑,几秒钟过去,他没有感觉到痛感,只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滴在脸上,缓缓睁开眼。
视线恍惚后,出现穿着深灰色的西装的身影,程说宁心脏一紧,瞬间抬头看去。
徐望知的手死死握紧程孟手中的碎片,因为太拥挤,碎片直接扎进掌心,鲜血像是关不住的水,疯狂往下流去。
程说宁黑眸睁大,鼻尖一酸,眼眶发热,抓住徐望知的手,“快松开。”
“你疯了。”看着这一幕的李晟斐跑过来,焦急地拉着程孟,“还不快松开,你都受伤了。”
没有划破程说宁的脸,关键时刻被徐望知完美阻止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护程说宁?
程孟呆呆地看着徐望知的手,突然发疯地笑起来,他用力往下刺去,还想去划程说宁。
可徐望知得手纹丝不动,让他根本没办法再往下一点。
程孟恶狠狠地瞪着徐望知。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程说宁踹开程孟,看着已经深深陷入掌心里的碎片,一时不敢动,急得眼睛都红了,“去医院。”
“没事。”徐望知说,面无表情地拔出玻璃碎片,扔在程孟脚下,差点就刺穿程孟的鞋子。
他握紧手,防止伤口再继续不断流血,见程说宁黑眸湿漉漉的,温声道:“不要急,宁宁,没事的。”
到现在他还在安慰自己,程说宁咬着唇,抓紧他的手,声音颤抖:“怎么可能会没事。”
“反了反了,这是要怎么样!”程奶奶激动无比,一巴掌挥在程父脸上,“你儿子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
这一幕实在是太突然了,直到这一刻,其他人才慢慢回过神,发现程孟做了件多么恐怖的事儿。
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疯了吗?”
“这孩子怎么回事?自己亲兄弟都下得去手?”
“走走走,再待下去伤害我们了怎么办?”
“真是个疯子,程家怎么教出这样的孩子?”
原本还想留下来和程奶奶说说话的一些人被程孟吓到,连忙离开。
大厅变得空荡无比,只剩下韩添几人。
“程孟。”程父怒吼一声,几步上前抓着程孟把他楼上拖去。
从始至终,程孟都像个死人一样,直到对上程说宁的目光,露出一抹挑衅阴狠的笑。
程说宁面无表情地对上他的目光,眼神冰冷,程孟笑不出了,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
他最讨厌程说宁这幅模样,他喜欢看见程说宁发疯,可惜做什么都是徒劳,程说宁根本不会变成他想象中的那样。
鲜血顺着程孟的手蔓延一地,看着极为闹心,程奶奶捂着额头,叫旁边的阿姨打扫卫生,又叫家里住着的医生出来给徐望知处理伤口。
她身体不太好,所以家里一直有位医生长住。
“伤口太深了,快去医院,需要缝针。”简单包扎好伤口后,医生催促。
楼上听见动静出来的程母看见程孟手上带血,见程父把程孟拖进房间上锁,尖叫一声,去打程父:“他受伤了,你把他锁在房间里面怎么办?他是你儿子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怎么办?你怎么不问问他做事之前有没有想过怎么办?”
看着活像个泼妇,一点平日里优雅模样都没的程母,程父按着她,指着下面的徐望知,“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事儿?那是人能做出来的吗?别说他受伤了,他现在就算是死也是活该。”
地板上的血迹刺眼无比,一看受伤就很严重,程母呆住了,扶着楼梯扶手,不敢相信:“这是……程孟做的?不,不可能吧。”
这么疯狂的事,程孟怎么可能会做出来。
听见她到现在都不相信程孟有多疯,程父没再和她多说废话,沉着脸下楼。
程奶奶叫住医生,让他上楼给程孟的伤口也处理一下,脸色自始至终都无比难看。
程说宁紧绷着脸,扶着徐望知往外面走去,眼睛急到通红,看着随时要哭出来。
他这样子太让人心疼,徐望知用右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我没事,宁宁,真的,别担心。”
“很疼的。”程说宁打开车门,在他坐上车后跟上,看着他的手,忽然想到什么,偏头看着大厅。
他没看到徐母。
这么大的动静徐母不可能不知道,原本还在怕徐母担心徐望知,想让徐母一起去的,但没想到根本找不到。
“不用等她。”猜出程说宁在找谁,徐望知说,“我们走。”
“麻烦快点去医院。”程说宁关上车门,催促司机。
司机不敢耽误,迅速开车走人。
大厅里,程奶奶担忧无比地目送车子离开。
“没事,奶奶,别担心。”徐母站在她身边,安抚着。
“你怎么没有跟过去?”猛然注意到徐母,程奶奶一愣,急道,“王子他们才走,你快点跟上。”
“我跟过去又没用,他自己能处理好自己,不用为他担心。”徐母笑笑,说,“他从小就聪明冷静,没有我也可以。”
这话让程奶奶神色更加错愕,“可你是他母亲啊,他再冷静聪明,也是个孩子。”
这一句话兴许是听多了,徐母只是微怔,并没有任何神色变化:“没关系,我看到宁宁也跟过去了,宁宁在他身边比我在有用,我去了反而做不了什么。”
这太不像是一个母亲说出来的话了,准确来说,有点不负责任。
程奶奶开始怀疑徐母是不是徐望知亲生母亲了,“你真是他妈?”
“亲妈,我们长得很像不是吗?”徐母莞尔,“不用这么紧张,那孩子能处理好的,相信他。”
太不像话了。
看她还笑得出来,根本不担心徐望知的样子,程奶奶心里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连程说宁和她们都那么紧张徐望知,徐母却还能谈笑风生。
韩添纠结自己要不要跟着去医院,脑海里都是程说宁紧张担忧的样子。
那种模样在之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可现在却是对着徐望知。
不行,他不能让程说宁和徐望知在医院发生什么,那样他不就彻底没机会吗。
嫉妒在心里疯狂滋生,韩添立刻坐上车,让自家司机去医院。
程孟这个傻逼,突然做出这种事,一点预兆都没,以至于他都没反应过来,让徐望知捷足先登。
副驾车门被打开,周寻渡坐上车,整理好衣服,扣上安全带。
“你干什么?”韩添瞪着他。
“一起去。”周寻渡微微一笑,温柔道,“走吧,别耽误了。”
确实不能再耽误了,现在最应该做得就是尽快赶去医院。
想到这里,韩添没和他计较,对司机说:“走吧。”
大厅里的小辈只剩下李晟斐一人,他不断抬头看向二楼,最终还是悄悄走上二楼,打开房门。
程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尸体一样,吓到李晟斐。
他关上门,迅速走过去,“你没事吧?”
程孟没有理他,闭着眼。
程母打开房门,走进来。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坐在一旁,看着床上的程孟,忍着哭意,说,“程孟,我对你真的失望。”
程孟睁开眼,看着坐在那里红着眼的人,转了转空洞的眼睛,嗓音轻轻地说:“我变成这样,妈妈你有很大的责任啊。”
一句无辜认真的话,让程母浑身一颤,想去反驳,又怕激怒他,什么都没有说。
将她那种自我嘲讽的表情收归眼底,程孟坐起身,呢喃道:“我知道自己身为哥哥应该对程说宁好点,可是我真的很委屈。妈妈,你知道吗?小时候妈妈好不容易可以陪我玩了,却要分出时间去陪程说宁,我只能在一边看着,委屈也不能说。”
这是他第一次对程母说内心话,语气里满是难过,神色委屈无比,“所以我讨厌他。因为没有他,妈妈就能一直陪我了。我只想妈妈一直陪着我,这样有错吗?我讨厌他有错吗?”
他哽咽着,流下眼泪。
程母也忍不住哭出声,走过去将他搂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程孟。”
李晟斐在一边听着有些心惊肉跳。
这都是什么话,听着似乎是有道理,可仔细去想全部都是漏洞。
最重要的是,程母还相信,被洗脑成功了。
他看着露出笑容的程孟,第一次觉得程孟无比可怕。
注射好麻药后,医生开始缝合伤口。
徐望知神色淡淡地盯着那根针带着线穿过自己的肉,从头至尾神色都没变一下,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虽然伤口深,但不长,缝了五针。
医生剪断线,包扎好后见徐望知那么冷静,不禁说:“不疼吗?”
“还好。”徐望知轻声说,收回手,“谢谢您。”
“现在打了麻药没感觉,麻药过后可能会很疼。到时候你忍忍,你家长没来吗?”医生收起工具。
“没有。”徐望知一顿,“有家属。”
“那你让你家属进来。”医生说。
徐望知起身打开门,程说宁正用湿纸巾擦拭着眼皮上的血迹。
来的时候太赶,直到血迹干了他才感觉到不适,用纸巾擦干净。
徐望知柔声说:“宁宁,进来一下。”
“缝好了吗?”程说宁看着他,白净的脸上满是紧张。
来的时候他急到脸上的血迹都没
“好了。”徐望知伸手给他看,“一个星期就能拆线了。”
见他那缠着白色纱布的手,程说宁下意识伸手想去触碰,伸在半空中后又缩了回去。
徐望知看破他的想法,把手放在他面前,让他仔细看个够:“不流血了。”
高高悬挂着的心在这一刻安定下来,程说宁松口气,跟着徐望知走进办公室。
“这是你的家属?”看见程说宁的那一刻,医生疑惑地问,“是弟弟吗?”
徐望知:“不是。”
家属两个字让程说宁一怔,看着唇角带着笑意的徐望知,心脏像是藏着只小鹿,乱撞不停。
家属吗……
医生也没有再多问,对两人嘱咐了一遍要注意的事情,最后把药单递给程说宁,“去药房领一下药。”
程说宁接过,出门就让徐望知坐在走廊椅子上等着自己。
见他眉头都紧紧皱着,徐望知坐在椅子上,没有多说,只笑道:“好,我等你过来。”
程说宁快速去药房拿好药,返回时,见徐望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步伐忍不住慢了下来。
那张清冷的脸上不再是熟悉的笑容,神色疏离,直直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与周围人像是互相不干扰的两个空间。
明明他不是孤独的,可程说宁却能感觉到有种孤寂萦绕着他。
程说宁抿唇,大步踏出,步伐坚定地走向徐望知,停在他身侧后坐下,看着他的手问:“会留疤吗?”
缝合伤口。
这四个字一想就很疼。
徐望知:“医生没说。”
“如果留疤了怎么办?”程说宁敛眸,抓紧手中装着药的袋子,越想目光越黯然,“对不起。”
“留疤了的话,宁宁对我负责就好了。”徐望知偏头看着他,低笑出声,把他抓着袋子的手轻柔地掰开,然后握住,“不要有负担,宁宁,我很庆幸我抓住了。”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谢谢。”程说宁道谢后反握住徐望知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手握着手,沉默无声地坐着。
“你和阿姨小时候发生过什么吗?”看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程说宁轻声问。
他想了解徐望知,想彻底走进属于他的世界中。
徐望知笑着说:“没有,我们之间很和平。她不太喜欢我,因为我太冷静,没有孩子性,让她觉得可怕。”
一个母亲觉得自己孩子可怕,那平时会如何相处?
听着徐望知毫不在乎的平静语气,程说宁脑海里浮现先前徐母对待徐望知的冷淡态度,握着他的手不禁收紧,一字一句地说:“没关系,徐望知,她不喜欢你,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