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太过于突兀,程说宁一怔，背脊有些僵硬，怕徐望知听见,又不知道怎么回答。
喜欢吗？他喜欢徐望知吗？
程说宁在心里问自己,眼底有些茫然和慌乱，不禁抓紧了帐篷两边，呼吸微微急促，脸上的肌肉在紧绷。
周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模糊的风声。
张潇迟张张嘴：“你沉默是因为不喜欢吗？那我……”
他有些小欣喜，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冰冷的风打在脸上，让原本有些滚烫热意的脸迅速变凉，程说宁抿唇,缓缓地说：“我没必要告诉你。”
昏暗中，少年眉目疏离，嗓音淡漠。
对待旁人程说宁本就是这样的，那些乖巧温软,只会出现在熟悉之人身上。
张潇迟反应过来这一点,难过于自己不是程说宁心熟悉之人。
他应了一声：“这样啊,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他明白正常一个人不喜欢是一定会说出不喜欢的，如果说不出，那就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喜欢，要么羞于说出喜欢。
无论是哪种，他都没机会了。
看着程说宁微微颤抖的肩膀，以及被冻到发红的鼻尖，张潇迟连忙道：“对不起，现在把你叫出来，你快进去睡觉吧,我也回去。至于我刚刚说的话……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他连语气都带着强烈的不甘。
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张潇迟即使知道没可能，还是想固执地问一问。
程说宁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张潇迟挠挠头，苦笑一声，倒也放得开。
他想到什么，离开时忽然说：“那就祝你和帐篷里的那一位能在一起，长长久久。”
帐篷里传出清冷的嗓音，显然是听到了他的话：“谢谢。”
还带着些许笑意，这在之前可是从来不会有的。
张潇迟脚下一个趔趄，什么都没说，强忍着心里的难过，挺直背脊回到自己的帐篷。
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就这么无缘结束了。
程说宁不敢回帐篷，但他太冷了，犹豫几秒钟，还是拉上拉链，退回帐篷里，小心翼翼得跨过徐望知，回到自己的位置。
掀开被子时，无意间碰到什么滚烫柔软的东西，程说宁下意识缩回手。
——是徐望知的手，他碰到的是徐望知的手。
刚刚躺下的程说宁呼吸急促，瞬间又坐起来，看着眼前的黑暗，眼眸睁大，大脑思绪混乱到理不清。
他想到张潇迟问他喜不喜欢徐望知，想到徐望知说的“谢谢”二字，脸颊不断燥热。
“宁宁？”徐望知侧躺着，用手撑着脸看向僵坐不动的人。
他看不清程说宁脸上的表情，但能看到程说宁喉结上下滚动，似乎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忍俊不禁：“不躺下睡觉吗？”
“睡。”程说宁含糊不清地开口，重新躺下，盖好被子。
身体因羞意起的燥热消退后就开始冷了，手脚冰凉，寒意顺着脚底蔓延四肢百骸，怎么都消失不了。
程说宁不由自主的在被子里颤抖起来，他觉得奇怪，咬紧牙关，拼命忍着。
按理来说不应该这么冷的。
小腿因为爬山的原因一直在酸痛，甚至开始抽筋，程说宁起来将腿弯曲，按揉起来。
衣料摩挲声响起，身边坐起一个阴影，程说宁听见一句：“腿疼吗？”
“有点酸。”程说宁道，手指僵硬，他按起来也费劲，便改为敲打。
徐望知靠近，把大衣披在程说宁身上后，又整理好被子，凑近程说宁，“我帮你。”
“啊？”程说宁动作一顿，连忙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徐望知：“另一只腿。”
帐篷里太过于黑，以至于一切都被放大。
程说宁能隐约感到徐望知身上的气息。
他长睫轻颤，大脑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像是被蛊惑般，把腿从被子里伸到徐望知面前。
徐望知低笑出声，程说宁不知道他为什么笑，只知道自己被那声笑弄热了耳根，想收回腿时，已经被徐望知的手按住。
下一秒，被子盖住他的腿，程说宁能轻易感觉到，徐望知的手隔着裤子按揉起来。
程说宁只觉得一阵痒意随着徐望知的手指游遍全身，他忍不住抿唇想缩回腿，被徐望知发现，停下问：“很疼吗？”
“不疼……”程说宁小声道，“就是有点痒。”
头顶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月光照下，帐篷里变亮些许，程说宁通红的脸颊与耳朵映入徐望知的眼底。
他勾唇轻笑：“你忍忍。”
程说宁胡乱点头，根本分不出心思去按自己另一条腿，全部思想都在徐望知的手指上。
他力道控制得很好，腿上的酸痛很快开始缓解，程说宁身上的冷意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
“另一条。”五分钟后，徐望知收回手道。
程说宁：“不用了，另一条我自己来。”
“没关系，”徐望知看着他说，“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等会可以帮我按回来。”
对上那双深邃藏着无尽温柔笑意的眼眸，程说宁拒绝不了，把腿伸过去，“那我等会也给你揉揉。”
“嗯。”徐望知低声应道，手放在他的腿上，开始按揉。
这一次才开始，程说宁就猛地抖了下。
他察觉到自己过激的反应，磕磕巴巴解释道：“有，有点痒。”
不是有点痒，而是非常痒，小腿还开始不断发软，程说宁抓着被子，不想让自己这么敏感，深吸一口气说：“好了，我不会再动了。”
徐望知被他的紧张逗笑，特意避开他十分敏感的地方。
五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般，在他腿上的手指像是一团火，烧的程说宁心神不定，等到结束时，他下意识松口气。
“好些了吗？”徐望知问。
“好些了，一点都不酸了。”程说宁收回腿，“谢谢，我帮你按。”
徐望知温声说：“我不疼，直接睡吧。”
“不行。”程说宁立刻道，“你帮我按了这么久，我也要帮你按回来。”
徐望知许久没动，也没说话。
程说宁抬眸偷偷看他，撞上他温柔的神色，心脏猛地开始加速跳动。
“砰砰砰。”
每一下都用力到似乎想从胸腔中跳出。
程说宁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才仓惶撇开目光，绷着嘴角说：“不，不按吗？”
“按。”徐望知坐近些许，把腿伸过去，全程目光不离程说宁。
程说宁活动好手指，开始学着徐望知之前那样，按揉起来。
他能注意到徐望知一直在盯着他，从来没有挪开目光过，开始还有些紧张，到了后面，全程注意着按摩，倒也还好。
时间差不多，徐望知开口叫停：“可以了，谢谢宁宁。”
一句低柔的“宁宁”，叫的程说宁立刻收回手，把军大衣取下放在被子上后躺下。
这一次他不再感觉到冷，闭着眼，听着徐望知躺下的动静，催眠自己快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到后半夜的时候，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被子随着他的身体也开始抖动，程说宁想睁眼，但困意让他没睁开。
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他身上，有些重，程说宁用模糊的意识猜到是徐望知把被子叠放在他的被子上。
两床被子加一件大衣，他很快不再冷。
被子很窄，只勉强够两个人盖的，徐望知没凑过来的话，岂不是没有被子盖？
程说宁迷糊地想着，几乎是下意识连人带这被子往徐望知那边挪去。
“一起盖。”他含糊地开口，并没睁眼，掀开被子，示意徐望知快进来，“我们挤一挤，这样也比较暖和。”
外面天很黑，星星和月亮已经消失不见，帐篷漆黑一片，徐望知看着身侧人的轮廓，靠近后很快感觉到少年身上的热意。
即使看不清，徐望知也没有收回目光。
少年的模样早就已经深深地刻印在他脑海里，他用目光一点点的描绘出程说宁的五官，最后缓缓闭上眼。
“你那边没多少被子。”大部分被子都在自己这边，程说宁猜测徐望知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面，说，“你离我近一些。”
徐望知一顿，再次靠近：“好。”
程说宁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衣服上洗衣液的香味，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和徐望知贴得很近，似乎在徐望知怀里，但分不出精力去细想什么，再次陷入沉睡中。
怀里的人呼吸平稳，彻底睡着。
徐望知抬手轻轻地抚摸着程说宁的脑袋，长叹一声，嗓音温柔道：“晚安。宁宁。”
交谈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程说宁意识陡然清醒，睁眼一看，天色微亮。
一夜的睡眠洗去他身上的疲惫，小腿也不再紧绷酸痛，程说宁揉揉眼睛。
耳边是外面人激动的声音，“摆好了吗？马上太阳就出来了。”
“等会人如果多了，我看不到，你就背我看。”
“有点激动，爬这么久就等这一刻，希望待会不要有雾。”
“下山你们坐索道吗？”
“不坐，太多人，两节索道加起来排队都要三个多小时，都够下山了。”
“……”
程说宁坐起身，发现身边侧睡的徐望知只盖着一点被子，背脊都露在外面，他赶紧将被子往他身上扯去。
只是才扯去一点，徐望知就睁开了眼。
“你怎么只盖这么点。”程说宁有些愧疚，“是不是我扯被子了？”
“没有。”徐望知起身笑道，“可能是我自己挪到边缘，我不冷。”
程说宁还是担心：“温度很低，很容易感冒。”
“不会感冒。”徐望知再三重复自己身体很好，程说宁才松口气。
“饿吗？”徐望知穿上外套，打开帐篷看了眼外面。
大部分人都起来了，瑟缩着身体等着日出。
程说宁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给出最好的回答。
他赶紧穿上外套，叠好被子后拿着洗漱用品，和徐望知出了帐篷。
山上没有专门洗澡的地方，只有一个小洗手间洗漱，排队的人很多。
寒意入骨，比昨晚温度还低，程说宁裹紧外套。
半个小时后，两个人才洗漱完。
徐望知买了几个包子，分给程说宁。
热腾腾的包子将有些凉的手暖热，程说宁慢慢吃完，从来没觉得包子这么好吃过。
“感觉睡了一夜都腌入味了。”看到两人的时候，洗漱完的陈益忍不住吐槽，“下山第一件事我就先去冲个澡，实在太难受了。”
他一怔，突然指着程说宁脖子，“你脖子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程说宁下意识摸摸脖子，没多想，以为是自己睡着后被蚊子叮的，随口说：“可能是蚊子叮的。”
山上这么低温度哪里来的蚊子，这熟悉到仿佛敷衍人的话语陈益在无数本小说及电视剧看到过，都是用来掩饰吻痕的，瞬间想歪。
他看看徐望知，又看看程说宁的脖子，眼神彻底变了，暧昧一笑，说：“我懂了，你不用解释了。”
程说宁有些茫然，觉得陈益口中的那个“我懂了”，并不是真正的懂他说得被蚊子咬，而是另外一层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