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上的同事。”
林泷没敢说是同学，黄一宁虽然没见过她的高中同学，但她高中的社交圈两人当年在一个被窝里时聊得几乎毫无保留，说是同学，不出三两下她准就猜到这几个人的名字。
黄一宁恨铁不成钢地说教她，“你说你，这么好的资源，怎么还能把日子过成这么个清汤寡水的模样啊，如果是我肯定夜夜笙歌不着家了！”
林泷默默地提醒她：“请记住你是已婚人士……”
老公不在身边，黄一宁毫无压力地吹牛皮，“这不影响，颜值就是正义，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为了帅哥赴汤蹈火！”
话音一落，放在桌上手机震动两下，接着铃声响起，两人相视。
“……”
黄一宁心虚地把手机拿过来，待看了备注，想死的心都有了，来电的人比她老公更恐怖。
是她的上司。
林泷从锅里夹起一节莴笋叶，嘴巴微张慢慢嚼着，看着对面黄一宁深呼吸一口气，才按了接听，全程唯唯诺诺保持微笑，她就知道今天吃完饭看电影怕是要黄了。
果不其然，挂了电话，黄一宁哭丧着脸都想骂娘了，“我水，我可能又要爽约了，这个疯子又让我回去加班。”
她抿着唇，理解地说：“去吧。”
这让黄一宁更扎心了，“你是不是对我这种行为已经免疫了，他大爷的这过的什么日子啊！我过完年就辞职！”
林泷点头，嗯了一声，这话已经听了几年，“你没开车，我送你过去吧。”
她起身要拿包和外套，隔着方桌，黄一宁一只手按住她，另一只手快速捞了几片牛肉往嘴里塞，“你留下把点的菜吃完，而且。”
她穿上外套，抬了抬下巴，示意约二十米外的另一桌，“争取勾搭上一个。”
猥琐一笑，抽了两张纸巾擦嘴，提着包麻溜地撤了。
……
另外三个人这边。
来吃火锅是许姜弋提议的，他近些年口味偏重偏辣，秦晋和刘续本来就是无辣不欢的主，三个人不用商议先点了红油的锅底。
许姜弋操作着屏幕打游戏，状似无意地问：“你和她这些年见过？”
秦晋在ipad上点配菜，闻言淡淡嗯了一声，毕业至今十年，他在前年的一次饭局上遇到了林泷，拍完部门的宣传片，乙方做东请客吃饭，一个无足轻重的社交饭局，他那天又有其他事，到现场的时候已经过半，刚坐下就注意到对面面熟的她，剪短了头发，他留神辨认了一下，可不就是他的高一的同桌。
婉拒了这个人的敬酒，那边又有人凑上来，她应接不暇，面色是饮酒过量的泛红，低顺着眉眼，没注意到又有人进来。
于是秦晋出声喊她。
她恍恍惚惚抬起头来，眨了眨眼，喝了酒反应有些迟钝，愣了几秒，眼下忽而现出两条卧蚕，语气有丝丝惊喜，“是你啊秦晋。”
其他人见两人相识，便纷纷打听两人关系，倒是把灌她酒的事放在了一边。
秦晋说两个人是关系很好的同学，他着重强调了“很好”两个字，她终于得以脱身。
坐了二十来分钟后，他借故她身体不适送她回家，两个人离开包厢，路上互相留了电话，秦晋行程很紧，偶有空闲时联系她出来吃饭，但是她好像比他更忙，两人没有约过一顿饭，工作场合匆匆见过两回都要忙各自的，然后就到了现在。
秦晋把这些说给许姜弋听，然后总结道：“绝对是因为你，所以不愿意见到和你有关的人。”
刘续在一旁补充：“呵呵，说得好像别人愿意看到她一样。”
配菜已上，锅底沸腾，三个人往里面下菜，边吃边聊。
秦晋讽刺他，“我还记得你当年总粘着人家喊林妹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我当年不是看错人了吗，以为是个外冷内热的小仙女，没想过真的是个绝情的，许姜弋当年都整成那样了，我打电话找她，人二话不说电话就给挂了，啧，是真的狠。”
刘续没说的是，他后来也狠狠地帮许姜弋报仇了。
被点名的主人公面上并无波澜，油锅里捞起一块熟的刚好的虾滑，沾了沾辣椒，面不改色放进嘴里咀嚼吃掉。
这吃辣的能耐，刘续心里一抖，连他都不敢轻易尝试，他感慨道：“你这口味变化真不是一般的大啊，我记得高中时你是宁愿饿死也不沾辣味的东西的。”
许姜弋懒懒地回了句：“总是会变的。”
他这些年虽然在美国，但还是会去吃各种各样的火锅和辣菜，从最初辣得泪流满面进医院吊水，到后来淡定吃完一盘辣椒面不改色，再之后为了尝试更辣的口味开始学习烹饪，现在吃辣的功夫可以说登峰造极。
视线落在不远处背对着他而坐的人身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染了冷棕的发，以及一节纤细的颈。
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白气蒸腾，好不热闹，林泷往清汤的锅里放了一片土豆，百无聊赖地吃着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蔬菜和肉片。
拖着音响设备的店员小哥经过，见这桌客人竟然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妹子，“大妹子，要不要来份拉面啊？”
她摇头，指了桌上很多没动过的菜，“谢谢，吃不了了。”
菜都是大胃王黄一宁点的，她肯定吃不完，林泷告诉自己，等烫熟这片土豆，她就开始认真吃晚饭，且必须把盘子里堆的全部吃完。
店员小哥离开，她捞上土豆，沾了点醋，和原先烫好的菜放一起，两只手放到桌子底下，捏了捏大腿，复又重新提起筷子，埋头苦吃。
许久没有强迫自己吃这么多食物，味同嚼蜡，苦不堪言。
骨节分明的指尖轻碰了碰她的左肩。
“过来。”
她应声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他快速转过去的侧脸。
她扑闪着柳叶状的眼睛，目光落在他漂亮坚毅的下颌骨上，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坐着不动。
许姜弋以为她不想跟他们吃饭，语气透着些不耐烦，“过去一起，爱来不来。”
说完也不等她回复，自顾自走回原位，眉眼间尽是烦躁，他是疯了才会觉得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孤零零的很可怜。
走到自己的座位转身坐下，才发现她拿着包和衣服跟在他后面，微抿着唇不看他，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怯怯地站在一旁。
唯一的空位在他旁边，许姜弋起身让她进去。
坐在她对面的刘续撇了撇嘴，装作没看见继续和秦晋聊天。
刚一坐下，眼尖的服务员接着送来新的餐具，林泷撕开清洁袋，待看到一整锅红艳艳的汤底时，眨了眨眼看向右手边的许姜弋，见他用漏勺捞了一勺烫好的肉放盘子里，筷子夹起一块又沾了辣椒才放进嘴里。
她不由自主就问出来，“你不是不吃辣吗……”
许姜弋闻言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那是很久之前了。”说完又按照刚刚的步骤吃了一片肉。
她就不再说什么，把注意力放在火锅上，然而，对着这么一大锅油辣锅底，她真的无从下手。
秦晋问她，“吃不了辣？”
未等她回答，许姜弋先呵呵冷笑一声，“她巴不得吃辣椒当主食。”
林泷神色有一秒的愣怔，而后笑着点头，“可以吃的。”
说完夹了一小块豆腐放进锅里，烫好后用漏勺捞起，许姜弋拌了新的味碟放她手边，是她曾经喜欢的调味配方，她面不改色沾上辣椒，细嚼慢咽，咽下去的瞬间表情很满足。
分神留意对面动静的刘续，一瞬间醍醐灌顶，他一直以为许姜弋是领悟到辣是五味精髓才改行尝试吃辣，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当初这个人作死了吃辣椒进医院都在所不惜的原因。
如此深爱一个人，真是他命里的劫数。
聊到近况，秦晋问她有没有往幕后或者演戏方向发展，毕竟作为模特她的黄金期已过，要为接下来做打算，林泷摇头。
“如果是没有门路的话，你可以找许姜弋，他那边有投资的公司做影视这一块。”
高中毕业后，秦晋一直很忙，也是从刘续的转述里知道了两人分手的消息，但他直觉上认为林泷不是那种三心二意且不讲情面的人，时隔多年，还是希望两个人能复合。
“目前不考虑，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由自在的出门。”
作为平模，她近些年拍的照片不少，上过几次封面，但是离开摄影棚，别说路人，业内也很少人认出她来，改行拍戏，演技不提，万一火了，出门就不再是现在这么随意，更何况她志不在此，当初进这个圈子不过迫不得已为了生计。
她试探着问：“你这些年，和小月呢？”
“分了。”情绪很淡。
她夹着腐竹的筷子一顿。
秦晋接着又说：“她甩的我。”
“……”这确实是小月会干出来的事儿…
毕业后她几乎跟高中的圈子断绝来往，以为伍月和他已经修成正果，不曾想最后也是各自一方的结局，果然应了她爸爸林江当年劝戒她的那句：年少时的感情都做不得数。
吃完腐竹，她就放下筷子，和这锅汤底无关，她完全没有食欲，强迫自己多吃几口，再也咽不下去。
从第一次在铜川国际酒店的包厢，西餐厅没碰几口的海鲜面和蔬菜沙拉，许姜弋一直以为是菜色不符合她口味，但这次吃她喜欢的火锅，她吃的点点东西，都还不够他塞牙，想到她可能是为了保持身材需要控制食量，心烦意乱地蹙眉，捞了一大勺荤的素的都有，放她碗里。
“吃完。”大有她不吃掉他就要掀桌子发脾气的架势。
林泷犹豫了几秒，复又举筷。
刘续不乐意了，他是坚决不同意许姜弋再跟林泷搅和一块去的，再来一回，许姜弋命没了都有可能。
“你跟你男朋友领证了没，什么时候摆酒也记得叫上我们这些老同学，对吧许姜弋。”
他一定要提醒许姜弋，对方是有男朋友的人，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林泷睁大眼睛看向刘续，跟他确认，“男朋友？我？”
还领证摆酒，什么鬼。
“就前两年，我不是撞见你们一块去哪啥晚会来着，男方微博粉丝都在恭喜你们早生贵子的，难道私底下分了？”
一下子暴露了他经常去关注人家微博的猥琐行经。
林泷恍然大悟，“你说的是白亦啊，我们没有分手。”
想不到圈内人的打趣闹到这么凶，她极少上网，更没用微博，压根不知道别人在网上讨论了什么，只是刘续还是这么八卦，她笑得眼下浮现弯弯的卧蚕，继续补充道：“我和他不是恋人，哪里来的分手。”
刘续不信，接着又问道：“那你和他关系这么好，别告诉我只是普通朋友。”他记得那次晚宴上白亦对她又是牵手又是搂腰，虽然是礼节性的，但这对于他印象中的林泷已经很不可思议，高中三年，刘续极少见她跟别人有过密的肢体接触。
这就涉及到一些深层次的原因，尽管时过境迁，目前仍旧难以启齿，她疲于辩解，“总之我和他不是。”
刘续耸肩，不在追问，见许姜弋又捞了一勺菜放林泷碗里，撇了撇嘴，他今天下午刚从英国出差回铜川，不知道两个人已经见过几回，话里浓烈的醋味，“一起长大的发小你都不关心，却给十年不见的前女友烫菜，啧，许姜弋你个死没良心的。”
想当初是谁陪着要死要活的他走过来，转眼见到人又跟高中时一样贱兮兮往跟前凑，没骨气不要脸。
不过刘续也就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还在跟女朋友闹别扭的他，此时是万万不敢得罪未来的大舅子的。
刘续还期待着他吃饱喝足后能帮忙把人约出来道个歉完事儿，谁让许姜弋是他女朋友的哥哥。
林泷和许姜弋都默契地没提两个人已经见过。
腰间酸痛，小腹有点往下坠的疼，她猜测是要来大姨妈了，又吃这么多辣，也不知道今晚肠胃受不受得了。
她把他捞上来的菜吃完，左手摸了摸肚子，竟然有点鼓起来，声音轻而缓，“吃不下了。”
周围环境喧闹，这桌却一度安静，只有锅里汤底沸腾的咕噜声。
吃完火锅，四个人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刘续没开车，他死乞白赖让许姜弋去机场接的人，秦晋倒是开了车，但刘续心里抱有其他目的，于是开口道：“姜弋，送我回去啊。”
坚决不让一男一女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被喊的人没理他，回头看走在后面的人，“你呢？”
林泷手里拽着车钥匙，举起来示意。
许姜弋顺手就把自己手里那把丢给了刘续，半是命令半是威胁，“悠着点开，磕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
后者颤巍巍地接过，心里重重地骂了句脏话。
林泷停车的位置离电梯口比较近，此刻她走到车前，按了车钥匙，车灯亮起，许姜弋驻足，嗓音慵懒闲适，“送我回去？”
林泷：“……你还是坐他们两开的车吧。”她的车速，他怕是要急死在回家的路上，而且，因为吃了特别多杂七杂八的食物，她现在急需找一个地方吐出来，不想让他看到。
回应她的却是某个人自顾坐上了副驾驶。
……急死人应该不用负责的吧。
刘续这边，看了看林泷的车标车型，啧了一声，“哪天我爸妈再断我钱财我也去时尚圈混混。”瞧这车，没个一百多万拿不下来。
秦晋据实分析：“你太丑。”接着又说：“那辆车，是许姜弋的。”
刘续停下脚步，舌头顶了顶后槽牙，半饷冒出一句：“我去你大爷的许姜弋……”
才回来几天，又跟人勾搭上了，关键是，他这次又被蒙在了鼓里！
告诉她地址后，许姜弋就放下了座椅靠背，昨晚一夜没睡好，此刻心情又颇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聊什么。
他系好安全带，装作闭目养神的样子，隔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秦晋说，你之前找他问过我在国外的地址。”
林泷目视前方观察路况，分出一丝注意力回他，“嗯，那段时间刚好要出差去一趟美国，想着工作结束要不要去找你吃个饭。”
他追问道：“那最后怎么没来？”
她上下两瓣嘴唇无声地蠕动两下，后才说出：“工作变动，行程取消了，没去成。”
这般轻描淡写，算是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许姜弋不再出声，鼻息间似乎有她的芳香，真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