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石牌上“武陵村”三个大字以石刀凿刻,以鲜血般的颜料填充,其上裂纹纵横交错,平添出几分如皮肤皲裂般的诡异。
林槐踮起脚尖观察石牌,身前已经传来大学女生样的崔晚霁的声音“你们快点,太阳就快落山了。”
按司机的说法,在太阳落山前,众人必须进入小渔村。林槐于是跟着众人,顺着隧道向前走去。
山间隧道像是偶然形成的,足下所踏皆是湿软有弹性的土,最初几十步稍显狭窄,再过几十步便变得开阔,再往前走便是洞口,视野豁然开朗。季萧第一个从隧道中脱出,扒开遮挡的树枝,便大声叫到“总算是到了”
在他之后,其余六人才陆陆续续出来。在位于队列最后的楚天舒踏出洞穴时,众人脑海里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冰冷的机械声“游戏任务已发布一,生存至祭典结束。二,协助完成祭典。”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处于最后的夕照下的小渔村。渔村三面被山环绕,第四面临海,或许是正值日暮退潮时,只听得风声呼啸、涛声隆隆。村里没有超过两层的高楼,都是些低矮的平房。茅草堆积成的屋顶旁是木质的架子,上面晾晒着黑色干枯的肉片,看起来像是某种鱼肉制品。
武陵村,桃花源记啊武陵人以捕鱼为业,又是美人鱼的传说林槐摸着下巴,跟在众人身后,难以自制地想到了某些画面,不知道这里的人鱼是鱼尾人面还是鱼面人身
或许是临近入夜,渔村荒凉的街道上不见人影,偶尔有几个也是披着斗笠,行色匆匆。他们手里提着类似油灯的东西,也不看路,只急促地迈着步子,在呼啸风声中赶着暮光落入最后的地平线前往家里赶。
“这位老乡,”季萧拦住一个戴着兜帽的本地人,“请问这里,诶,诶,你别走啊”
被他拦住的是一名脸色枯黄的少年,他提着纸糊的白灯笼,在看到众人时动了动嘴唇,是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他匆匆扫了众人一眼后,便挣脱开季萧,大力向另一个方向跑走了。
季萧“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其他村民在看见他们后也是神色古怪,带着有意躲避的神色,一时间,路上竟没有了人。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楚天舒敏锐地听见身后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身后的民居里,一个人匆匆地躲到了门背后。
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楚天舒抓不到迎面就跑的路人,瓮中捉鳖还是手到勤来的。见此症状,他走向那扇木门,敲了敲门,和善道“大娘,你在里面吗我已经看到你了。”
门里没有传来回应,楚天舒于是又拍了一下对方的门,道“你别躲在屋里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楚天舒”白领样的廖观弱弱道,“既然人家不想开门,就换下一户”
“我偏要勉强。”楚天舒在发出赵敏的名人名言后,拿出扳手放在手里掂了掂道,“大娘你不要担心,我们都是很友善的文化人,不会对你动粗的。你放心开门,我们保证进来后不拿你一针一线,只是向你了解一下情况。希望你能配合一下我们调查,否则的话我不介意采取一点强制措施。我们都是好人,你放心。”
“我希望你最好能配合调查。”楚天舒抛起扳手甩了甩,“瓮中捉鳖这种事我们是很在行的。反正你就在这个屋子里,跑也跑不了不过你放心,我一般不对女性动武。对了,我这儿还有点红油漆,往你门上一泼,也不太好洗掉。”
众人都被他这分明是要询问nc却仿佛下一刻要打家劫舍的模样给惊到了,廖观看着眼前年轻人这幅样子,忍不住想这人在外面是干什么的难道这是某家催债公司派来的人才。
严楚楚拉了拉他,说“你对人家nc礼貌一点。”
“没事儿。”楚天舒小声道,“我就是吓吓她,你们放心,我是个好人。”
崔晚霁盯着他手上蓄势待发的扳手小声道“你看你说这话的样子像是个好人吗”
屋内隐隐有了些动静,楚天舒在侧耳听到动静再度消失后,拿出扳手,往门锁上狠狠一拍
严楚楚几乎要尖叫出来“你不是说好不动武的吗”
一时山崩地裂,临近的几户装死的人家都有人探出了头。林槐在旁边记下了各个有动静的建筑物,道“这几家也是有人的,这家人要是跑了,我们再敲这几家去,抓不着这一窝再抓下一窝。”
他和楚天舒交换了一个狼狈为奸的眼神,简直就是一对天造地设打家劫舍的土匪。一个放火烧山,一个路边放哨,配合默契,无往不利,更可怕的是他们居然跟上了彼此的脑回路。
眼前的门终于颤巍巍地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带着头巾的中老年妇女。她脸色蜡黄、满脸皱纹,穿着灰扑扑的上衣,只虚开一条门缝。楚天舒眼明手快,将扳手横插进了门缝里。
妇女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动作,顿时一惊。在看到楚天舒身后六个人后更是充满了警惕。她低声道“你们你们是外乡来这里的来这里做什么”
“老乡。”楚天舒熟练地说,“我们是f大来的考察团,专门考察风土人情的,今天刚赶了一天的路来这里。眼看着天色晚了,能在你这儿歇一宿不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妇女的嘴颤抖了一阵,道“我这里住不下你们这么多人。你们有事儿,该去找村长,他住在正中央,挂着彩旗的地方。”
“没事儿,我们就一普通的考察团,今天天晚了,我看你们这儿的人也歇得早,就不打扰你们村长了。”楚天舒巧舌如簧道,“没事儿,我不嫌弃你这地儿破,而且这附近不还有好几户人家可以住的吗。”
“你们”大娘的嘴唇再度抖了抖,周围的房子里隐隐约约有人探出头来,却没有人肯为她出头。她只好垂下头,低声道“你们进来。”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楚天舒为首,林槐殿后,七个人鱼贯而入。在众人全部进入院子里后,木门再度被关上,将那些或好奇或冰冷的打量都关在了门外。
大娘的院落里比想象中还要冷清,一口井,几只半死不活的鸡,地上躺着一个空空荡荡的木架子,如是而已。不过令众人惊喜的是,其中的屋子还算大致干净,甚至在收拾后,还有足够众人休息的房间。
众人进入后,斜阳最后一丝余晖也隐入了山脉中,整座渔村也陷入了纯粹的黑暗中,偌大一个渔村,居然没有人点灯。大娘摸着黑将他们带到休息的房间,道“有三个休息的房间,你们自己分。晚上不要大声喧哗。”
说完,她便急匆匆地走了,像是在躲避什么,甚至不肯和众人多说一句话。
“喂。”季萧质问楚天舒,“你怎么带着大家就住到这里面来了你不是说是过来了解情况的吗”
“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我已经了解好情况了。”楚天舒摸着黑走进了房间,“你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整个渔村,这户人家,是最靠近山间,也是最远离海边的人家。”楚天舒道,“其次,天黑了,现在赶去村长家,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走来的一路上,都是手里提着白纸灯笼,行色匆匆的村民,各家都是关门闭户,与其说是朝九晚五急着下班,不如说是在躲避着什么。不管怎么看,现在还在外面瞎晃悠都不是个好的选择。”
“所以”
“与其现在急匆匆跑去村长家,不如就近随机找一家歇一宿,明天早上再出发。而且村长这种职位,总让人联想到贪污面币思过啊,不如寻找勤劳友善的劳动人员求助”
“不是,你刚刚说了随机了”崔晚霁小声道,“说白了你就是一时兴起强抢民宅”
“林教授觉得我的选择怎么样呢”楚天舒看向旁边正在巡视院子的林槐。
“啊我”突然被cue到的林槐还在盯着井里,兴趣缺缺道,“我这个人更喜欢单独行动,所以”
“所以我们分配一下房间。”宋耀先说,“这里有三个房间”
三个房间方位不同,两个房间靠近内侧,一个则远在偏僻外侧,几乎就在靠近外墙的位置。众人显然是不希望到偏僻的房间的,一时竟无法妥协。
宋耀先于是提议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们用抓阄来选择。”
他用水笔在八张纸条上分别写上“1”“8”,抽到1的人可以首先选择房间,8的人却只能抽到最后一个。一时间所有人都在祈祷自己不要成为那个最后筛选房间的倒霉蛋。
虽然对于自己抽到哪个无所谓,但还真不想抽到8来证明自己的非洲人运气啊林槐跃跃欲试地想,既然之前在随机商城里都抽到了一堆烂东西,依照人品守恒定律,我的人品应该是
他展开了纸条。
应该是一样的烂
在林槐陷入自闭时,众人已经发出了谁是“1”的疑问。楚天舒伸开了纸条,道“我是1,我选靠墙那间。”
在他之后,众人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林槐被不负众望地留到了偏僻的房间,楚天舒于是对他道“走,现在又是我来接收你了。”
“不要把我说成那种路边无人领养的给几块猫粮就会跟着人跑一路的流浪小动物一样”林槐跟在他背后,碎碎念道,“我不是运气不好,只是”
“运气比较恒定。”
“对,运气比较恒定。”
房间虽然简陋,但出乎意料地很干净,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也能显示出其中的景象。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对接下来就要居住的地方慢慢打量。
今天是八月一号,祭典是八月望日,也就是十五号,还有超过两周的时间林槐在心里盘算着,两周两周没有网络,两周追不了中餐厅
没人知道他怎么在这个时候还能胡思乱想。这边楚天舒已经把床铺好了,对他说“只有一张床。”
林槐和楚天舒两人看着眼前的小床,沉默了。
半晌,林槐主动妥协道“我睡地上。”
说着,他便从橱柜里抱出被褥,准备在地上安寨扎营。楚天舒问他“你确定要睡地上”
“嗯。”
“你不怕晚上有蟑螂、老鼠、女鬼爬脸”
“为什么女鬼会是最后一个蟑螂倒是需要考虑一下。”想到被长着大翅膀的大蟑螂扑脸的模样,林槐有些不寒而栗。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扭扭捏捏干嘛。”楚天舒嘲笑他,“上来,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林槐转念一想,觉得他说得很对,虽然床是挤了点,但毕竟他们都是男人啊。
这样想着,他爬上了床。两个身高分别为一米七九和一米八五的男性睡在一张一米二宽的小床上,姿态不可谓不别扭。楚天舒在尝试了面对面式,背对背式,面对背式后,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别乱动了,你兜里揣着什么,老是抵着我”
“手机,话说你这个台词真是好糟糕啊”林槐虚着眼道,“明明是你先邀请我上床的我都说了不要”
“你的台词比我的更糟糕好吗。”
两个人互相吐槽着,在试图让自己更舒适的情况下伸展着彼此的姿势。好半天,他们才采取到一个折中的方式,楚天舒把下巴搁在林槐的肩膀上,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别动了,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个姿势好糟糕林槐闭上眼,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要不然明天想个办法弄死他,独占一床好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个想法分外可行,正在谋划中,却感受到脖子上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怎么还不睡,在想什么”
林槐条件反射回复道“在想杀你。”
原本想要讨论一下对游戏想法的楚天舒
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的林槐
场面一时非常寂静。渔村小院中,两个男人在一张小床上,保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并进行过一场极度暧昧的对话。可他们的脑内此时此刻都不断有弹幕飞速滑过。
好尴尬,真的好尴尬啊啊啊林槐背对着对方,躺在对方的怀里,只觉得一阵热意往脸上袭来,我这辈子上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尴尬的时候,果然应该现在就动手
这样想着,在狂烈的尴尬感和羞耻感中,他又多出了几分化悲愤为杀意的勇气,正在这时,从背后伸出来的一只手,却抓住了他冰凉的手。
“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说清楚。”楚天舒说,“现在男人出门,也要懂得自我保护。除了我们都是男人啊,还有男人就该互相帮助这个回答不过你可以放心,你不用怕我会对你动手。”
林槐“我怕我自己对你动手包括但不限于○花残,行了。”
他还想吐槽,背后却传来一阵带着剧烈颤抖的闷笑声。像是身后那人听到了什么极致好笑的事,为控制住笑意带动床剧烈地共振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林槐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到背后传来了匀速的呼吸声。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我的话还没说完林槐有点郁闷,不过要杀人的心已经烟消云散。他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居然也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两人折腾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凌晨之时,却有一道黑影,翻进了大娘的院墙。
他手提着一盏白色的纸灯笼,在警惕地观察四周后,来到了林槐和楚天舒住的房间外。
他探出一指,捅破窗户纸,伸出一只眼睛往里看,却在视线投入纸孔,对上了一双血红的眼。
“啊”
他刚发出尖叫,却感觉后身一滞,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
一个青年和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兄弟。”青年说,“想看什么呢,要不要给你看得更清楚一些小木头,闪开。”
话音刚落,他便按着对方的脑袋,把他的头塞进了窗户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