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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如芬年轻时与丈夫离婚,唯一的女儿跟着丈夫出国,母女俩再未见面。周如芬这些年春节都是和林家人一起过,但是今年,她的女儿回国了。

周如芬犹豫好几天,才趁着早饭时间向封聿明请假,她这个春节想陪陪女儿。

封聿明很爽快地准了她的假。

林铮听完很为周如芬高兴,笑嘻嘻地看着她:“周姨,你回家了,我过年吃什么呀?”

周如芬轻拍他的脑袋:“有封先生在,你担心什么?”

林铮怀疑地看着封聿明:“封先生会做饭吗?”

封聿明抬眼看他:“放心,饿不着你。”

周如芬只请了五天假,正月初三就会回来。临走前她把年货分门别类放在冰箱,又将做法一一写在冰箱旁的手记本里,将家里收拾妥当才走。

林铮从小到大都没有一个人在家里待过,他起床后发现周姨已经走了,封聿明也很早就去上班,林铮撇着嘴站在二楼楼梯环视空荡荡的家,心道等自己接管林氏,一定不会让员工到除夕前两天还要工作。

现在这时间,家家都在办年货准备过节,林铮翻手机,觉得叫谁出来玩都不合适。他百无聊赖,去三楼的家庭影院看电影。家庭影院是几年前老爷子让人装修的,他年纪大了,工作又劳心费神,一有空闲就喜欢在家里看纪录片静静心。

林铮原本喜欢看各种好莱坞大片,但是想想在家里看这种片子没气氛,他浏览记录片的名字,挑了一个讲自然界昆虫的片子看。

林铮从前偶尔会陪爷爷看,老爷子喜欢看的东西他不感兴趣,往往看不了一会儿就跑了。此时他静下心来去感受纪录片通过镜头展现的微观世界,不知不觉沉迷进去。

屏幕上是一只蜘蛛吐着丝裹缠一只比自己体型大得多的蜻蜓。这只蜘蛛已经很久没有进食,吐丝时有些力竭,身体细微抖动。而那只蜻蜓,起先还能扑腾翅膀挣扎,后来尾部被白丝紧裹,连动弹都很困难。

林铮陷入两难,他既希望这只寻找了几天食物的蜘蛛能吃上一顿,又希望可怜的蜻蜓能逃出生天。

封聿明推开房间门,看到的就是一脸纠结,双手扣着沙发的林铮。

林铮看得入神,没注意到封聿明进来。

封聿明没有叫他,站在一旁等他看完这段。

蜘蛛丝将蜻蜓的头部也全面缠住,蜻蜓薄薄的翅膀被一股丝扭曲,从中间折断。蜻蜓彻底死亡,蜘蛛开始进食。

林铮轻轻叹了口气。

封聿明:“下楼吃饭吧。”

林铮吓一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封聿明:“刚回来一会儿,做了午饭。”

林铮坐在饭桌前,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看的纪录片,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封聿明半垂着眼睛吃菜,清声道:“昆虫之间是没有逻辑道义的。弱肉强食,就是他们的生存法则。”

林铮放下筷子:“我明白,只是摄像头把它们死的样子放大,细节一清二楚,看起来还是很触目惊心的。”

封聿明:“你换一种思路想,既然结局都是死亡,那不管好看的形式还是血腥的形式,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封聿明说这话的语调很平淡,像是在说出门穿白色衣服和黑色衣服一样。林铮听来却仿佛是穿着毛衣去室外站了几分钟,有薄薄的凉意穿过衣服渗透到皮肤表层。

封聿明吃完一碗米饭,放下碗筷道:“我回公司上班,你慢慢吃。”

林铮叫住他:“你什么时候放假?”

封聿明:“明天。”

林铮吃完饭,本来习惯性地放下碗筷就走,上楼梯时想起周姨不在,碗筷搁在餐桌是没人收拾的。他又折回来收拾餐桌。林铮从未洗过碗,站在水池旁毫无头绪。他将水池边几瓶洗涤剂拿起来仔细看使用说明,找到一瓶用来洗餐具的清洁剂,往池子里倒了小半瓶。水龙头一开,水流将清洁剂冲出泡沫,小半瓶的量,泡沫迅速扩散,很快溢出水池。林铮手忙脚乱关水。

林铮半个胳膊都浸在泡沫里,凭直觉胡乱擦洗,等到将碗筷冲洗干净,厨房已经一片狼藉。而他自己的衣服也被浸个半湿。

林铮看着眼前的画面,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挫败感激起林铮的斗志,他找到抹布一点点打扫被自己弄乱的厨房,往往弄干净一块又发现另一块脏污的地方,擦擦洗洗,一下午的时间就在与厨房奋战中度过。

第二天清晨,封聿明在门外叫林铮下去吃早餐,林铮昨晚睡得太晚,此时正是补觉的时候,咕哝了一句:“不吃了。”

封聿明便下楼了。

前两天下过雪,今天是难得的晴天,九点多种,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林铮脸上。林铮被光线晃醒,起床洗漱后出卧室,封聿明的卧室和书房都是半掩着门,林铮经过时往里面看了一眼,没见到人。

林铮下楼后环顾一圈,也没见到封聿明的身影。他记得昨晚封聿明说过今天放假,怎么一清早人就不见了。

林铮吃过早饭去院子里喂小猪,跟着小猪满院子跑的时候看见二楼花房落地窗前坐着的封聿明。

封聿明低着头,并没注意到林铮的视线。

林铮跑上二楼,走到摆满了花架的花房。封聿明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等到林铮走近才问道:“吃早餐了吗?”

“吃过。”林铮一边回答,一边站到封聿明旁边。

封聿明在画油画,画布上是被雪半掩的院子和一只蹬着后腿吃饭的小猪。

林铮曾听爷爷说过,封聿明的母亲是一位画家。

封聿明一贯冷峻庄重,有着超脱年龄的威利。此时他坐在暖阳下挥笔作画,动作柔缓,脸色沉静,与平时判若两人。

林铮从小受过各种艺术熏陶,弹琴作画都有点底子,虽然只是一点童子功,但他能鉴别出封聿明的水平是很不错的。封聿明仪表倜傥,衬衣袖子从姜黄色毛衣下露出来,被挽至肌肉紧致的小臂。林铮突然觉得看封聿明作画也是件蛮赏心悦目的事,就搬了凳子坐旁边看。

封聿明画完整个院落,觉得画面略空,沉思道:“觉不觉得画面过于死寂?”

林铮撑着脑袋道:“因为画面上没有人。风景画没人还好说,但这幅画是家里的院子,没有人就没有生气。”

封聿明停下画笔,思考加点什么东西上去。

林铮灵机一动:“你画我吧。”

封聿明看向他。

林铮笑呵呵:“你看,小猪在吃饭,你可以画一个正在给小猪倒食物的我嘛。”

封聿明薄唇微平,眼眸里有浅淡的柔光。

林铮一时惊奇,封聿明这是笑了吗?

封聿明换了一只细画笔,几笔在画布上勾勒出一个半蹲的少年。

林铮从未看过自己蹲着的样子,但是当封聿明画出一只放平的左脚和一只半曲的右脚时,林铮不由得感叹画家的儿子就是不一样,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习惯性动作他都能精准把握。

封聿明一边给人物上色一边道:“明天就是除夕,我按照周姨留下的菜谱做饭,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

林铮全神贯注地看封聿明给画中的自己上色,闻言道:“随便,你自由发挥。”

封聿明将画板挪近,细画笔在颜料盘里蘸黑色颜料,然后撇着手腕画林铮的头发和眼睛。

林铮心道封聿明这水平够高,画人物都不需要看模特,林铮额前那一缕总不服帖的碎发和飞扬的眼尾都勾画的与他并无二致。

除夕一早,封聿明就在厨房忙碌。

林铮在旁边看他熟练地剖鱼剁肉,好奇道:“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会做饭。”

封聿明:“几年没做了,手有点生。”

林铮见他刮鱼鳞,玩心大起,“我也想学。”

封聿明看他一眼:“学这些做什么?费时费力,你一辈子也进不了几次厨房。”

林铮:“那你是怎么学会的?”

封聿明:“为了照顾我妈,她不会做饭。”

林铮虽对封聿明这个凭空出现的叔叔不太有亲缘感,但是对于封聿明的母亲,林铮不敢有任何不敬的地方。封母在老爷子心里地位极高,每次提起,都是又敬重又缅怀。

不过到底是上一辈的事,林铮不感兴趣也不适合多问。

封聿明的手艺确实不错,林铮吃惯了周姨的清粥小菜,偶然尝尝封聿明做出来的浓油酱赤的菜,不知不觉吃下两碗米饭。

封聿明:“林铮,以往过年家里都很热闹,如果你想玩什么,我都配合你。”

林铮听完的瞬间心道那你陪我玩飞行棋吧。不过还是忍住没说出口,他和朋友玩的那些东西,让封聿明参与太违和,也太难为他了。

林铮:“那等会你陪我下国际象棋吧,以前爷爷老让我陪他。”

老爷子为了培养林铮的耐性,从小教他下棋。起先林铮坐不住,后来入了门,发现乐趣,从被爷爷戏耍着玩,到能和爷爷过几盘,再到现在,老爷子要赢他也不容易。

两人坐在客厅对阵,不知不觉玩到天黑。

吃过晚饭,封聿明从仓库搬了一箱东西出来。林铮凑到他跟前:“这是什么?”

封聿明打开纸箱,是一箱烟花。

林老爷子每年过年都会在院子里放烟花,为了安全,买的都是好看却声响小的各式各样的烟花棒,大小不一,造型各异。在院子里摆出形状后再点燃,不输于许多景点的烟火晚会。

封聿明将烟花树插在院子里,将用来点引子的蜡烛递给林铮:“今年林叔不在家,我们替他放。”

林铮取过一支半人长的烟花棒,点燃后左右挥胳膊。

封聿明也取过一支烟花棒去向他借火,在滋滋的燃烧声中道:“去年生日那天我确实是在谈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当时和他们吃完饭,我就打算赶往医院。”

林铮笑:“过去的事,不提了。”

林铮拿着烟花棒去吓唬小猪,小猪吱哇乱叫,满院子飞奔,林铮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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