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力劝着自己,谨慎,谨慎,别轻易发火贫家小户一般都请不起先生教书识字,就是胡三爷斗大的字都识不得一筐!可是这阿七举止斯文,却不像粗鄙出身,或者另有别情?
这“水浒”的“浒”字好多人都不认得,所以我翻开书,指着满满一整页道:“你认识那些字,念给我听听。”
阿七脸涨得通红,低头看了半天,一直不言语。我手指着“大、小”等极简单的字让他认,他张了张口,半晌道:“我不识字不过想闲呆着没事,不如学点东西,以后好帮着舵主办事。”
真会说话啊!我气得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打都挨完了,你要是实话实说,直接承认你想看那些******图来讨好我,我还能再打你一回不成?可我信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却一次又一次花言巧语地骗我。
阿七的屁股上立刻渗出血来,他疼得一激灵,抬头看见我冷得象冰一样的眼光,一把扯住我道:“舵主,你相信我,我没骗你!”我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我不能在这儿了,我现在太生气,手下没分寸,我要这会儿打他非打伤了不可。
阿七好像深怕我一走不回来似的,死抓住我衣袖不撒手,直被我拖得滚到了床下,依旧死死拽住我,口里不住地道:“你相信我我真是想跟着你读书识字你是大英雄,我知道靠这个身子这张脸留不住你,我想学点正经东西,以后帮舵主办些正事你相信我,我要是敢骗你,让老天爷打雷劈死我!你把我活活打死,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他不住口地发毒誓,我被他缠得没办法,点头道:“好,我再信你一回!你想学识字是吧?书在这里,你可以学每天学会一百个字,晚上我来查考,写错一个字我打你两鞭!听到没有?”
阿七连连点头,跪直了身子道:“听到了,我一定学会了那舵主得空的时候,能不能教教我?”
我一愣,我又不像陈湘饱读诗书,这半瓶醋的水平还能教人读书?不过他要是一字不识,我教他或许也能应付反正这部书我在大师哥家从头到尾看了不止一遍!里头的字大多还是认识的。
我把封皮上的书名先给他念了一遍,又打开第一页,除了回目,一行从上到下二十多个字,我数出四行,一句一句念给他听阿七一字一字跟着我念了一遍,自己低头记诵一会儿;再跟我念一遍,然后指着每个字念了一遍给我听,居然就认识了一大半;然后隔一会儿问我几个字,一炷香的功夫就把这百来个字全都念诵无误。
我见他学得如此之快,虽说话本上一句一句都是白话比较好记,却也不能不承认他的聪明。他跪在床前,又反复念了几遍,便央我再教他几行。我脸一沉:“会念不一定会写,你别仗着小聪明贪多误得!”
“我带着伤写字不方便舵主开恩,我这两天先每天认三百字,等能活动了我再学着写到时候也一天写三百就是了。舵主放心,晚上我念给您听,这三百字也是错一个打两鞭就是了!”
“好,你说的,到时候挨打你别哭。”你不怕累,我怕什么?我便依他所说,慢慢教他这孩子也真聪明,反复读几遍就记个八九不离十,半个时辰便把这三百字全部念会了。
晚上吃过饭我来查他,他果然把这一页半三百多个字朗朗念了一遍,一个字都没错。我点点头,把书拿过来,拿个沙盘摆在他床前这是我午后才做的,这船上都是大老粗,没预备那么多纸给他写字以木盒装些沙子,写完就抹了,他写多少都行。
阿七喜道:“这个好,谢谢舵主。”向我一笑;抬头看我到里屋把藤鞭拿出来,脸上笑容又僵住。我却只是挑着书里的字拿藤鞭写在沙盘上让他认这回他可不能靠一句一句连贯起来记了,不过他记心也真是不错,我写了一百多个字,他只念错了八个。
我看看天已定更,也就不再考较他,出去把藤鞭冲洗干净,看着他道:“怎么样?”阿七把被单拉下半截,露出脊背道:“错了八个,十六鞭打脊背吧,下边伤还没好我不是怕疼,可要是老起不了身,没人伺候舵主。”
我对他的学习效果其实非常满意,不过他既然仗着小聪明贪多务得,我也不能不教训他几下于是依他所请,在他后背上纵横各抽了八鞭!知道藤鞭沾了水打起来更疼,我也就没用多大劲,让他疼在皮里肉外,肌肤上就留下几道红印而已。
第二天我问他,“今天还学三百字吗?”他点点头道:“再教我十五行。”这十五行虽然也是三百来字,却跟昨天有不少重复的。我一笑,依言教他,晚上查考时连昨晚他认错和认得比较迟疑的十几个字一块让他认这一回他只错了四个!
如是一连几天,虽则每天都是十五行,识得字多了重复的也越来越多,加上原来的也不会更辛苦;他能起身了又开始学着写,每晚虽难免挨几下鞭打,我却对他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不光聪明,难得他真是用心学,确实是块读书识字的好材料。
十来天后船到吴哥这是南洋大国,船上许多货物都是在这里卖掉,再采购些当地物产运回去,所以要停上至少半个月。我身上只有几百两银子的零花钱,夺来的船原是海盗的,也没什么东西好卖。胡三爷周全我,让刘炳统一采买,分了些放在我船上。
各人自寻欢乐,我不是跟着刘炳各处采买;就是和五爷跑几家大主顾,熟悉当地情况。三爷五爷知道我要补充人手,也帮我留着心把船上几个废人打发了,又招来十个年轻机灵的当地人分到各船。
阿七始终跟在我身边伺候我给了他五十两碎银子零花,他却并不贪玩,处处帮我留着心。直到正事办得差不多了,我们俩才跟着周若谷转了几处风月游玩之地。我心思不在这儿,只是看看异国风光,有什么新奇好玩的小东西就买下来,回头带给陈湘。
启航再往南走,我开始训练弓箭手和火铳手,准备把我这艘船训练成三艘商船的护卫船。阿七心细,添置了不少日常用品,居然还给我买了两件衣服。他每天除了跟着我忙前忙后,得空依旧读书识字,我自然早不打他了。他认得字越来越多,书也看得越来越快有时候帮我记个帐什么的,那笔字竟跟写过几年的老手似的。
我有了这个得力帮手,海上生涯也不觉寂寞;两个月后回到福州,出货盘点之后胡三爷和周若谷这少东家一合计,竟分了一万两银票给我我虽然买卖上没赚多少,因为夺这艘新船我占很大功劳,船归周家船队所有,所以折算了银子给我。
我又惊又喜,这是我头一次凭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银子想想快半年没见陈湘了,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真恨不得赶紧回到他身边,给他看看我给他买的东西,让他分享我的快乐和骄傲。
周若谷看我乐得在院子里直转圈,笑道:“怎么样,跟我出海来对了吧?银子赚到手了,打算怎么花啊?”
这我倒没想过,反正赚来的银子都要存起来还给大师哥,早日无债一身轻我倒是想去看看陈湘,船半个月之后又要走,时间也来不及。这当口只能求周若谷了:“二哥,你帮我个忙。”
我小时候才这么叫过他,周若谷登时受宠若惊,笑着垂手跟我请个安道:“小师叔有什么吩咐?”
我拉住他道:“这事你能帮就帮,不能帮也没什么,就是一样,别让大师哥知道。”
周若谷看着我道:“我说怎么连二哥都叫出来?你是让我给你扛雷呢?”
我想想他是个随意的人,这事托他也未必有准,还不如回头问问五哥有没有朋友,一迟疑间,周若谷已看出来,道:“怎么,信不过你二哥想瞒着我爹干什么?是不是又想去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