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哥手段通天,到第四天晚上,钱茂卿兴冲冲地告诉我陈湘的案子居然移交刑部审问了。
“到了你钱大哥的地头,兄弟可要重重拜托了!”我深施一礼,昨晚就听大师哥说了,早就预备了三万两银票给他上下打点。
“是,是,一定尽力,一定尽力”他一边说一边冒汗,我银子在前刀子在后,他现在已被我吃得死死的。
第二天再见面时我第一句就问:“陈湘怎么样?”人移交到了刑部,他自然能亲眼看见我都惦记一天了!
钱茂卿一脸愤慨:“怪道要移交刑部,整个就是个活死人!东厂就是想把这烫手山芋撇给我们!”
“活死人?怎么说?”我吓坏了,陈湘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一直昏迷不醒!亏得拿参汤吊住一口气这可叫我们怎么审?”
“都是刑伤?东厂这帮阉狗!”我的心都要碎了。
“这回倒不像东厂的行事东厂常用的刑具18样,杖刑、夹棍,拶子、过山龙凡经过的就不死也要肢体残废;更不要提独创的洗刷、钩肠诸般毒刑,真上了身皮焦肉烂,白骨嶙峋可是陈湘这回除了十个指头被钉过竹签,就是一身的鞭伤和烙印,外伤并不算太重。”
“鞭伤和烙印?他被逐出陈氏宗祠时就捱了三四百鞭,还给烙上了“打死不问”的烙印!”
“原来如此,仵作也说这两样都是旧伤。看来他是双手受刑不久就昏死过去了,一直都没再醒来这身子可是虚弱得紧了!”
“老天保佑,菩萨显灵亏得如此,要不得受多少罪啊!”我一个劲合十拜神,我以后一定见庙就磕头,答谢过往神灵。
“这样也不是路啊!老是不醒,就没法子结案,困在这大牢里头,这么虚的身子捱不了两个月再说,上头还限期结案呢!”这是钱茂卿发愁的真正原因!
“上头到底什么意思?你是老书办了,揣摩着上头的意思办不就得了?”
“徐爷,您从南边过来,璐王府的事您知道多少我估摸着,这回上边主要是想查璐王府的事!陈湘被抓,是因为他是璐王爷眼前红人;据说璐王最宠的有两个,一个是他义兄的小师弟,叫做顾峋风,一个就是陈湘璐王爷死得太蹊跷!那姓顾的不见踪影,只能从陈湘身上下手查问!”
我心中暗笑,那姓顾的就在你面前,你可是问着了我猜得不错,朝廷果然怀疑璐王爷不是真死!可是璐王爷的尸体我可是亲眼看过的,要不我也不会甘心领受大师哥那顿马鞭!
“这事我听陈湘说过,璐王爷当年战场上留下有旧伤,一生气就吐血;后来朝廷里的事太多,还老遭人排挤,璐王爷身体就更差了;这回出事是因为那姓顾的口没遮拦,气得璐王爷吐血成升,一病不起,后来就没救过来。”我说到这里,不免暗自感伤。
“我听人说,为这事璐王爷的义兄气得不得了,在王爷灵前险些把那姓顾的少年打死,是不是真的?”
“是。”我身上的鞭伤到现在还没好利落呢!
“那看来璐王是真的死了据说锦衣卫押着陈湘来京时,他就一路绝食!当时也没什么人在意,现在想来,这陈湘一心求死,只怕也是因为既被逐出了家门,又没了璐王爷这位大靠山,自觉没了活路的缘故!”
“陈湘一路都在绝食?”怪不得身体这么差!可是,陈湘一心求死,绝对不是因为没了活路,而是,他要跟了璐王爷一起去!
我忽然一下子想明白了陈湘心底最爱的那个人应该是璐王爷!而不是婉玉!婉玉死了,他咬着牙受鞭责,可是我救他走后他没有丝毫求死之意,很积极地配合我疗伤药咽不下去主动要水;清洗伤口时疼得受不了,宁肯喝醉了睡过去也要让我给他治;还有我传给他的内功心法,他得空就呼吸吐纳自己调理身子那时的陈湘,虽然伤得七死八活,心却是生机勃勃的。
他为什么一定要被打上逐出家族的烙印,因为他早算到要做些牵连家族的事那是什么事?他给我看“刺客列传”,密切关注朝中局势,因为他宁死也想要帮璐王求存,不惜武力抗争所以为了保全整个陈家,他拼着身败名裂,也要先跟陈氏家族脱离关系!
陈湘,谁说你是文弱书生?你可比我狠多了!为了璐王爷,你什么苦都敢捱!什么委屈都肯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一步步都算计到了,可是人算不如天算,璐王爷居然病死了!在你终于获得自由身,可以无所顾忌地跟他并肩作战的时候;在你毁掉自己一切退路,破釜沉舟准备跟他走的时候,他撒手而去!
得知自己最爱的人撒手人寰、再也无法相见是什么感觉?我刚刚体会过痛到极处,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也只剩了躯壳,死后也许还能相见!
所以,陈湘是真的不想活了!
可是,就算我明白他的心,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啊!
“让我见见他,我看能不能救醒他!”
钱茂卿六神无主之际,只好答应我反正只有陈湘醒了才能结案,我这么做对他没坏处“他不能离开刑部大牢,我已想法子给他安排了一个单间,等我安排安排,让你进去探监就说你是他表兄?不成,不能说是他的亲戚!”
“就说是朋友好了谁还不能有几个好朋友?”
一个多月没见陈湘,一见面我的眼泪差点出来原本那样一个清润如水的秀美少年,现在已成了一具活尸真真的是瘦得皮包着骨头!十个指头都指甲半掀,脓血淋漓,身上纵横的鞭痕也有些地方开始化脓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气!
他的脉息若断若续,我轻轻叫着他的名字,拿烧酒给他清洗十指和身上的伤处,敷药裹伤他只是手指下意识的微微抽搐,神情没有一点变化;汤药要撬开嘴才灌得下去,我一开始没经验,还灌得他叉了气,整碗汤全喷了出来。
可是,任我呼唤、摇晃,刺穴,以内力输入经脉,用遍所有的法子,他怎么也醒不过来!
银子花下去,刑部大牢对我已经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总不能叫我在里面过夜我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客栈,心力俱疲,欲哭无泪。
大师哥看我脸色不祥,劝我:“在东厂刑狱里待了半个多月,能活着就不错了只要人不死,再重的伤也能好!”
“身上的伤能好,心里的伤呢?陈湘他,陈湘他,璐王爷一死,他根本不想活了!我用尽所有的法子,怎么也救不醒他!”我终于哭了出来。
大师哥怒道:“你们这都是什么毛病?好朋友死了,不想法子给他报仇雪恨,只想跟着一起死你死了他就能活转来不成?我说你前两天要死不活的,原来是跟这小子学的!他不想活,让他死了算了!亏我花了十几万两银子救他,全当塞了狗洞!”
我低着头不敢言语,眼泪却止不住。
大师哥瞪我一眼:“哭什么?你是不是男人?才认识他多久,学得这没出息劲?再让我看见你随便掉眼泪,我大耳刮子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