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青江时,大师哥要去拜会一位朋友,吩咐我先回璐王府。我一路信马由缰,禁不住想起陈湘。
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他了下个月就要秋闱,他应该在紧张准备功课吧这时候不该扰他,等过了秋闱再找他去我这般劝着自己,晚上打尖住下,我选了正对着那“诗礼传家”的高大牌坊的房间,据说那是几十年前先皇御赐陈家的我不去打扰他,就这么远远地想着他总行吧。
睡到半夜,我从恶梦中惊醒梦中的情景清晰得怕人,陈湘那张清丽而带着淡淡忧郁的脸,在熊熊烈火中不断挣扎,直至隐没!
我大叫一声“陈湘”,一下子坐起来,胸口还在隐隐作痛,憋闷得喘不过气来。“陈湘,陈湘,你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估计这声喊大半夜地实在太吓人,店家居然端着蜡烛敲门进来看我。见我脸色灰白,浑身乱颤,连声安慰半天,临走时问了一句:“公子认识陈湘?”
“你也知道陈湘?”我一下子来了精神,
“海宁镇谁还不知道陈湘?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公子,偏是个有才无行、丧伦败德的无耻之徒!”
“你说什么?”居然把陈湘说得如此恶毒,我一抬手抓住他的领子。喝道:“你再说一遍!”
那店家被我勒得连声咳嗽,扎手舞脚半晌,我一松手,他转身便往外奔。被我一把拎了回来:“你跟陈湘有什么仇?这样败坏他?”
这样一闹,我门口又多了几个人探头探脑,有人接口道:“陈湘逼奸寡嫂,逼得嫂子上了吊,这事海宁镇上谁不知道?”
“这要在我们那边,狗男女就捆了猪笼沉潭!”
“明天陈家祠堂公开处置陈湘,这位小哥不信,你明天自己看看去。”
我的脑袋里似乎有无数苍蝇在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陈湘不是这种人,这两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再也忍不住,纵身穿窗而出,转瞬而没,留下一片惊呼和又一段传说我等不到明天了,陈湘,我马上就要见到你!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陈家大宅黑黢黢一片,我站在房顶,看着这几十座院落几百间房屋,陈湘究竟关在哪一间里啊?
他三岁丧父,十五岁丧母,是跟着陈家族长七叔公读书长大的这是我对陈湘家族的全部了解。族长应该住在哪里呢?不,陈湘犯了事,现在应该不会在原来的住处,而是被关起来了,族中子弟犯了族规都会在祠堂审判处置,那有一大片空场的院子应该是宗祠所在吧。
我揉身直上,沿着一道道房脊奔到那中间一大片空场的院落,果然在门楣上看到“陈氏宗祠”的牌匾好,我就在附近一间一间寻过去。夏日闷热,住人的房间几乎都开了窗子,这一片却没一个开窗的。寻到祠堂后一间几乎没有窗子的房前,我看到门叉上挂着大锁,而房里分明又有细细的抽噎声练内功有根底的人,耳音当然比一般人好,陈湘应该是关在这里吧?
我腾身上了房顶,一个倒挂金钩,从房檐下不到一尺宽的顶窗往里面一看,一个瘦瘦的人影缩在墙角,隐隐听得是在哭泣。我叫了一声“陈湘”,那人影动了动,我又叫一声,那人影道:“顾少侠,是你吗?我是小墨。”
我心头一喜,总算找对了人,“陈湘跟你在一起吗?”
“公子不在这里,被七叔公带走了。”
“带到哪儿去了?他有没有受刑?”
“七叔公应该不会,可是别人难保不折磨他。”
“七叔公住在哪里?”
根据小墨说的,我找到七叔公的住处,刚进院就听到一声苍老的叹息,里面饱含着痛惜和无奈这应该就是七叔公发出来的吧。我侧耳细听,除了这老人辗转反侧的呼吸声,周围几个房间里却再没有其他人。
我只好返回去再问小墨“公子没在七叔公那里?是七叔公把他带走的啊!糟了,一定在司库的五爷陈豪家里,七叔公不在场,公子只怕要遭罪。”
我一听这话更着急,小墨一说完,我直奔那司库的陈豪家。奇怪了,窗子都关着,而且黑着灯呢,这也不像有人的样子啊。
我正在狐疑,就听一声低低的呻吟,正是陈湘的声音。我顺着声音奔到一间房前,就听一个女人道:“你打小让七叔公宠着,一点苦头没吃过,你哪知道什么叫怕呀?你不想想你这么干,对得起七叔公吗?你担了这个恶名,整个海宁陈家的名声都让你玷污了!今儿我们是得了七叔公的令来问你,明天就是开祠堂的日子,你再嘴硬,可谁都救不了你了!”
我才要踹门进去,听见这话,脚又放下陈湘会逼奸寡嫂?打死我也不信!看来陈家主事的族长和司库也都不信!那就好办了可是陈湘究竟有什么苦衷,连这种罪名也认?看来司库夫妇俩也是在查问这件事。那我到不用着急了。
我放下心来,细细打量一番,才发觉窗缝里隐隐渗出光亮原来为了不让人发觉,里面拿被子遮住了窗户,防止灯光和声音外泄陈湘的固执和铁嘴钢牙我是领教过的看来人家为了救他,也真是用心良苦啊!
我正在思量,就听里头换了一个男人说话:“怎么样?受得住么?受不住了,你就点点头。”
我吃了一惊,这是问话呢还是在刑求?什么叫“受不住了就点点头?”难道他的嘴被堵着?
就听那男人接着道:“湘儿,好说不听,你也真不识好歹!”接着就听陈湘一声压抑的呻吟,里面饱含着痛楚。
我再也忍不住,一脚把门蹬开,就见陈湘跪在地下,两只手给绑在几案上,左手食指上插着半尺长的竹签,一个女人正拿着另一根竹签在那竹签上敲打。突然看见我闯进来,里面两人大惊失色。那男人不知在哪里一扳,我眼前一黑,不知什么东西朝我兜头罩下来。
这机关对付寻常人还行,我矮身向旁边一闪,头顶罩下来那棉被已落在地上。那男人抄起一根棍子正向我冲过来。看棉被没罩住我,登时止步,道:“阁下何人,夜闯民宅所为何事?”
我才没空理他,过去一脚把那女人踹开,叫道:“陈湘,你怎么样?”
陈湘已疼得面无人色十指连心,指头缝里硬插进一根竹签子,一碰就疼得钻心,哪还禁得住有人在签上敲打震动?我见他半张着嘴说不出话,忙把他嘴里堵着的麻核桃拿出来,道声“忍着点。”一把把竹签从他手指里拔了出来。陈湘一声痛呼,疼得全身乱颤,我解开他双手绑缚,道:“我这就带你走。”
那男人手中棍子一横,道:“这位公子,陈湘犯了家法族规,当受惩诫。”我心中大怒,这夫妇俩忒也狠毒!我一伸手抓住他手腕,他手中棍子登时落在地上。我从案上抓起一根竹签,便向他食指缝里插去。
那人给我捏住腕脉,全身酸软挣扎不得,竹签入指,疼得一声惨叫,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那女人一声尖叫,扑跪在地,叩头道:“大侠饶命,我们不是要折磨陈湘,是为了要救他。”
陈湘歪在地下,好容易喘匀了气息,见我折磨陈豪,嘶声叫道:“峋风,你放了我五叔。”
我把陈豪放开,抓住陈湘的手这真是折磨人的好法子,疼得死去活来,却不显伤痕血迹。我把玉肌凝雪膏给他抹在指缝里,又喂他服了两粒护心保元丹。道:“来,我背着你走。”
陈湘摇摇头,道:“峋风,谢谢你,我犯了族规,便当受族规惩治。你别管我了,这就走吧!”
我恨不得给他一嘴巴,“你到底干了什么事?”
陈湘闭了眼不言语也难怪人家要刑求他,他这软硬不吃的样子,又有谁对付得了?
这时那女人也给丈夫拔出竹签,包好了手指,陈豪道:“这位大侠也是湘儿的朋友吧?大家都是为湘儿好,便请坐下商量个法子阿兰,你去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