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陈湘没来,璐王爷带着小郡主过来了我正在看陈湘给我的书,忽听小砚叫了声“王爷”,连忙把书扔了璐王爷恩威并施,我已经给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敢放肆可惜我现在瘫在床上,除了叫声“王爷”,什么也做不了。
小郡主想是得了父亲嘱咐,进了门就在我床前拜倒。直起身子时手里横托着一柄红木戒尺,高高举过头顶。
我不敢拒绝,可也不敢接。
璐王爷歉然道:“峋风,我带这孽障跟你请罪来了。云儿再不肖,你看着我跟你师兄的交情,费心教导她几年,我感激不尽。”说着向我一揖到地。
我已答应了陈湘,只能欠着身子拱拱手:“王爷抬爱,峋风义不容辞我年轻识浅,有什么不到的地方,王爷多指点。”
璐王见我答应得爽快,大喜过望。过来抚着我肩膀,连声叫“峋风,峋风,你,唉,我对不起你师兄,才来就让你受这么大委屈梅仙人真是世外高人,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识大体,难得你当着外人给我那么大面子。”
这真是句公道话,我心里终于感到平衡我不跟小女孩儿计较,可是你是成年人!我不为那顿打计较,可不能输这一口气!当然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你公开致歉,不推诿的态度可以重新恢复我对你的尊敬!
璐王又指指小郡主手中的红木戒尺,道:“我听湘儿说了你的难处,这个你放心,云儿拜你为师,就是南海派的弟子,你跟她就只有师徒之分郡主也罢、平民也罢,忤逆师门,打死不问!”
小郡主听见这话明显地打了个寒颤他父亲可真是给了我尚方宝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我越发感到责任重大弟子也好,下属也好,都有师长上司在前头指挥,我以前想的都是怎么应付反对上头的命令,自己突然成了发号施令的人,还真是难以适应啊!
璐王爷也真信任我,不想干涉我教训徒弟,说了几句话便告辞离去。我看着乖乖举着戒尺的小郡主,才发现小女孩儿已经镇定下来刚才一直微微发抖的身子不抖了,大眼睛里的泪掉在地上之后也不再泪眼朦胧,脸上神情换成一种视死如归的坚毅。
我苦笑这女孩子可比我有主意多了。
然后灵光一闪,既然我现在没主意,何不就问问她的主意?
我伸手接过戒尺,红木坚硬而致密,手感沉重。小郡主也很自然地把两只手摊在我面前。
我问她:“云儿,你觉得自己该受责罚吗?”
小郡主小嘴一抿,棱角分明,“该!”
“为什么该受责罚?”
小郡主恨恨瞟了我一眼,大概嫌我明知故问。听我不再言语,只好道:“我不该捉弄师父。”
“那你说应该责罚多少?”
她有点慌了,偷偷瞟一眼我的腿,然后偷看我的脸色:“听凭师父责罚!”
“如果你是我,你认为该怎么判?”
她看我不像在开玩笑,认真地想了想,道:“捉弄师父,是不敬尊长,打五,嗯,十下吧。害得师父受了重伤,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也是因为我,再打十下,成么?”见我不言语,又加码,“要不,加二十?”便说边看自己的手“打左手行吗?右手还要干许多事,或者,左手二十下,右手十下?”
“你自己想好了?”
“嗯,左手二十,右手十下!”她把左手伸给我。
“好,左手二十,右手十下!不过前头有一点需要更正不敬尊长,该打二十;至于害师父和湘叔叔受伤,既然不是你本意,只加十下!”
小郡主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对。”
“那好,自己数着。”我一戒尺下去,云儿“啊”了一声,小手乱甩;我停下看着她,她哆嗦着又把手伸过来,眼泪汪汪地数“一下”。
我打了五下,她每次都拼命甩手,然后又立即伸出来。我看着小脸上又是泪又是汗,手心也肿了,实在心疼不过,问:“疼吗?”
小郡主使劲点头。我说:“师父被打军棍时比这个还疼。”
小郡主哭着说:“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我就想捉弄你一下,没想让你挨打,真对不起,你打还我吧。”
我把戒尺放下,道:“剩下的先记着吧。桌子上有药,你拿过来。”
小郡主拿过药来,我给她抹在掌心那一只左手已经肿得跟小馒头似的了。
她扑过来抱住我,放声大哭起来。
小砚在外头听到郡主惊天动地的哭声,怕我把孩子打坏了,急急冲进来。我正好吩咐他拿些蜜饯糖果来打一巴掌揉三揉,这法子我也学会了。
收伏了小郡主,我终于松一口气。陈湘晚上过来,听说我真打了她,很有些不以为然“八岁的小女孩儿你也下的去手?罚她跪一会儿子不就行了。”
“不挨打不知道疼她要不学武功也罢了,要学武功先得学规矩!”
“学武功只怕就有多少苦头吃呢,你就别苛责她了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自己也不是个多有规矩的人!”
我笑:“我们习武之人的规矩,和你们文人的规矩不一样罢了。”我伸出左臂,看着陈湘道:“这条胳膊,十五岁那年差一点让我师父给砍掉。”
陈湘大吃一惊,“为什么?”
“那次我学艺初成,下山杀了一个恶霸我以为师父会夸我呢,哪知道别的都好,一听我杀了人,师父勃然大怒,要不是大师哥求情,这只胳膊就没了我跪了三天三夜,后来又给禁足两年才放出来。”
陈湘道:“是因为你杀错了人?”
“不是,那人鱼肉乡里,不是个好东西,大师哥说他要遇上他也得杀不过我师父说的对,世上的事很多都说不准你不是说过,璐王爷也误杀过一个人以为是个贪官,其实是为人所迫!可是人已经杀了,再也无可补救习武之人,武功越高,要杀人伤人越容易,所以我们南海派的规矩,其他的也罢了,就是不准恃强凌弱,妄造杀业我下山时师父说了,再怎么胡闹都不管我,我要是敢杀一个人,他老人家就废了我一身功夫。”
陈湘呆了呆,道:“那要是对敌之际,你不杀人,人家杀你呢?”
“那又另当别论南海派一向逍遥世外,不得涉入世间争战。我大师哥给人推作武林盟主,师父就不大乐意,说他树大招风,难免生事这不去年我大师哥还是金盆洗手了云儿聪明漂亮,就是跟着璐王爷长大,难免脾气狠戾既然拜了我为师,就不能纵着她的性子。要不然等她武功高绝,杀人如麻起来,谁还管得了她?”
陈湘叹道:“你说的也是,这璐王府现在已是危机四伏,你守着这条规矩,难免要吃亏。还是早早带着小郡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