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王听我直言相拒,脸色惨淡之极,呆呆半晌,叹道:“罢了,是这孩子没福。”从怀里掏出一只盒子放在案上道:“这是大内密制的玉肌凝雪膏,你,你们,好好养伤吧!”说完径自出门而去。
我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必要再留在璐王府了师父师兄让我来,我也来过了!不知当年师门欠他什么人情,这几天虽不能说还了,但这件事总不能怪我吧?这顿军棍挨得好没来由我倒不是为了这六十军棍生气,可是这人居然狠得下心取亲生女儿的性命,可见其本性凉薄!还有陈湘,这几十鞭子挨的,可不是比我还冤?
陈湘揽过小郡主,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小郡主转身跑了出去。小砚在旁边跪了半天,战战兢兢的爬起来道:“爷,我去请大夫来。”我还没言语,陈湘道:“大夫一会儿就来,你还是先收拾收拾这里吧。”
我看了陈湘一眼,伸手扶他起来,便去解他腰带。陈湘脸一红,按住我手道:“你瞧瞧你下边这些血,还是我先帮你料理吧。”
我道:“我要是趴下就起不来了你先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衣服要让血粘在身上,可就不容易脱了。”
陈湘点点头道:“我自己来。”将打坏的外衣解开,果然贴身小衣上血迹斑斑,已经半粘在身上。好在两名大夫来得也快,说是奉王爷之命过来的,一人服侍一个,不一刻料理停当这回我的腿上直接上了夹板,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大夫告辞出去,平儿却亲自带人过来,送来一桌佳肴,直接摆在床边的矮几上,又跟我和陈湘赔了半天不是。陈湘也客客气气地送了她出去,回来向我道:“一天没吃东西,饿了吧?”
我“哼”了一声,方才一人喝了一碗田七血竭汤,已搪住了饥火,遂道:“打一巴掌揉三揉我就吃板子、吃惊吓就吃够了,还用得着吃饭?”
陈湘笑道:“平姐姐手艺不错,不吃可惜了的。”
我见他淡若清风的样子,骂道:“你是不是平日都让他打习惯了?没心没肺的。”
陈湘的笑凝在了脸上。我这话出了口就后悔了,一时也不知怎么转圜,要伸手过去拉他,又差半尺够不着,使劲一探身才抓住他袖口,扯得伤处生疼。陈湘听我疼得直吸气,只得伸手过来让我握住。半晌低声道:“我跟了王爷快两年了,以前他一指头都没动过我。”
我道:“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陈湘道:“他,其实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我气得:“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在前头当着钦差是没法子,到了这里,还这么打你?你也傻,就不会说句软话?”
陈湘嘴角又浮起那抹凄凉的微笑,道:“这件事鹰差阳错,是容易让人误会他这半年给人步步紧逼,委曲求全,心情不好,难免急躁些。”
这一点我倒能理解,谁叫事情赶得那么寸呢?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那儿没事放泻药干吗?”
陈湘脸一红,道:“吃完饭再说。”
我更好奇了:“到底什么事,你拼着挨打也不说?这儿又没别人,快告诉我。”
陈湘没法子,道:“没什么,我就是怕你听了吃不下饭”
我撂下筷子,“你不说我更吃不下饭,快说”
陈湘道:“能有什么?药是治病的。”
我这才明白,忍不住哈哈大笑:“不就是便秘吗?亏你也是个男人,就至于这么害羞云儿还小呢,听了也不懂,你要早说出来,至于让他误会?受这些无妄之灾?”
陈湘气得拍了我一巴掌,“就你聪明,你嚷嚷什么呀?”
我越想越乐:“喂,你给云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要不小丫头怎么整天往你那儿跑?是不是你服药时让云儿见了,她也要喝呀?这小丫头,够能举一反三的!立马就想出对付我的法子来了。”
陈湘咬着牙道:“恶人自有恶人磨!怪道你不敢收这个徒弟,这还没学功夫呢,就整得你一愣一愣的,你也就跟我这儿有本事!”
我大乐:“有本事我也不敢啊“你又把湘叔叔欺负哭了”!”我故意学着云儿的小声儿,笑得筷子都掉在了地上。陈湘红着脸朝我扑过来……
外边伺候陈湘的小墨也赶了来照料,和被我赶出去的小砚两个面面相觑:“你们爷和我们爷真被打得很厉害吗?不像啊!你听听这高兴的?”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经历卧床不起对于我这种喜欢动个不停的人来说,卧床休息简直是最大的酷刑。好在陈湘也被批准休养几天,我每天吃过早饭就让小砚去请他,午饭晚饭都在我这里吃。陈湘性子温和,知道我不能动,耐着性子听我东拉西扯。
午饭后睡了一觉,醒来后仍是叫“陈湘”。小砚过来服侍我换药吃药,听我又问“陈湘回去了?”劝道:“爷,小陈公子身上也有伤,而且伤在后背,倚不得靠不得,一天天地在这儿陪着您解闷,您就让人家在家多歇会儿吧。”
我听得一呆,我自小练功,精力旺盛,除了坐下吃饭躺下睡觉,手脚从来不闲着。竟没想过陈湘是好静不好动的!我记起他说过,人生最乐莫过于“枕上诗书闲处好”他是喜欢没事时歪在床上、捧一本喜欢的诗书作消遣的,并不像我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我以为两个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快活,于他来说也许只是强颜欢笑吧。
我正自发呆,就听见院中那熟悉的脚步声,陈湘轻声问道:“他醒了吗?”小砚道:“公子爷,您来了?我们爷还怕您有伤辛苦,不敢去请呢。”陈湘挑帘进来,我看着他笑吟吟的脸,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了。
陈湘见我脸上带泪,惊道:“怎么?疼得厉害了?”放下手中的书,过来就掀开被单,检视我的伤处。“还好,并没化脓。亏得玉肌凝雪膏是大内密药,灵验得很,这天气湿热,要化脓溃烂了可就麻烦了。”
我心下感动,伸臂抱住他的腰,听见他嘴里抽气,连忙放开那天两个大夫分别处理他和我的伤口,我趴在床上只顾了疼,一直没看见他背上鞭伤到底如何。加上他又不像我凡事挂在脸上,总说没事,我就真当他没事了!我回手抽了自己一嘴巴,道:“我这混蛋,又忘了你的伤了陈湘,你的伤怎么样了?让我瞧瞧。”
陈湘道:“都合了口子了,快没事了,我这伤口细小,好得快。”
“那你也给我看看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我伤在这里,还不是天天让你看?”
陈湘红着脸瞪我一眼,拗不过我,抖抖索索除下外衫,一边道:“我怕什么?不就是怕把才合上的口子又扯裂了?”
我哑口无言,实在是触目惊心鞭伤确实伤口细,可是他满肩满背,跟哥窑的冰裂纹瓷器一般,越往上的伤口越深越密,红色的鞭痕在玉雪一般的肌肤上更是鲜艳刺目我的手指沿着他腰间一道浅痕轻抚着,陈湘身子一颤,索性在我床边地毯上坐下,道:“看见了吧?肩上最宽的那一道也都结了痂了,过两天就全好了。”
我抽了一下鼻子,陈湘回过头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还男人大丈夫呢,你至于吗?”
我有点不好意思,敷衍道:“大内密药生肌止血就是快啊!”陈湘道:“放心了吧?”站起来拿起衣服穿上。我看到他抬胳膊的动作缓慢而迟疑,只恨自己不能起来帮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看着,眼睛又让一层雾气给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