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迈上一步,道:“王爷,那坛酒是我送给峋风的。”
璐王怒道:“是你往里头放得泻药?”
这种事谁都不会信,陈湘明摆着不是那种人,他道:“不是,或是旁人开玩笑也说不定,这酒自去年王爷赐给陈湘就一直在我那儿放着,我没细看,就拿给峋风了。”
钦差大人一声冷笑,“久闻璐王爷治军严厉,没想到回到地方,嘿嘿”他没说得下半句话谁都听得出来,“连自己的王府都这么乱七八糟!”
我这当口体会到长春楼赛诗会上林松那时的心情,也许不都是你的错,可是当着外人,没有那么多借口好辩解,这时候璐王需要给钦差大人一个交待!所以陈湘才站出来,承当这个交待!
璐王面沉似水,厉声喝道:“混帐东西!来人哪,传杖!
今天焦公谨最后一次当值,他一挥手,四个军士应声上堂,手中各执一只一寸半粗,一人来高的军棍。我吓了一跳,难道璐王府打人,是四只军棍一起打?陈湘脸色惨白他只要不站出来,这顿板子就交待到我身上了,可是他说“我相信你”!他知道我不会为璐王背这个黑锅,逼急了我可能一走了之,所以他才站出来!维持璐王府的尊严。
可我如何能要他承当?我抬头看着璐王,苦笑一声,屈膝跪下,道:“峋风愿领责罚!”
璐王爷眼里几乎喷出火来,他认定了这事是我干得,厉声道:“把这大胆的奴才重打六十,以儆效尤!”
我心底一哆嗦,六十军棍!我不会死于乱棍之下吧?陈湘叫声“王爷”。璐王已厉声道:“谁敢求情,杖责加倍!”
田峰看了我一眼,我想起前两天才跟他说过:“他敢对我无礼,我拔脚就走。”以我的功夫,真要走量这璐王府没人能拦得下!可是我要一走,这几十军棍就落在陈湘身上他那小身子骨,只怕真要被乱棍打死了。
我就算不肯为璐王受这份委屈,为了陈湘,我也肯!
我跪在地下,正琢磨着不知道是跪着打还是趴着打,两条军棍已贴到了我背后,从我腋下穿过,肘内穿出,交叉着往下一压。我双肩给压倒在地,才要合身趴下,那两只军棍已抽了出去。将我长衫后襟往背上一撩,双棍交叉在我小腹下一抬,我两只膝盖便给顶开半尺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立刻把我摆成了塌腰耸臀、标准的挨打姿势。
我刚想到这姿势未免太过不雅,高耸的臀峰上已“嘭”的一声,耳边听到报数“一记”,一股钝痛如水波纹一般传遍全身,疼得我“哎哟”一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左边又一棍打下来,却听耳边计数的仍然报了个“一记”屁股上疼得火烧火燎,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揉,心里却清醒地意识到这计数方法的可怕难道璐王府的六十军棍,不是共打六十棍?而是两边各打六十棍不成?
脑子里还没想清楚,右边那棍子又下来,捂住屁股的手上被棍风扫了一下子,疼得我连忙缩手,耳边传来的报数声却清晰异常,还是“一记”!我心头大怒,起身怒视那报数的军士就加倍成一百二十棍也有打到头的时候,可你这般来来回回只是数“一记”,这打到什么时候算个完?
我这一起身抬头,却对上田峰的脸,冲我连使眼色,左手偷偷伸出三个指头向我一比。我这才记起他曾提过,璐王府的规矩,受罚时一不准躲,二不准挡,三不准喊叫,否则要重新打过!果然这一下又是“一记”这是当我起身躲闪抗刑了!我赶紧趴好,再不敢乱说乱动,耳朵里听了五个“一记”之后,终于听到了一声“两记”!
我虽然是山里长大的,可长这么大顶多是练功时偷懒给师父打几巴掌踹两脚,我最怕的的责罚是被罚半蹲着扎马步,最长的一次师父让我扎了一天,扎得我腰酸背疼腿抽筋,以后再不敢犯规。这般撅了屁股被人打板子,只在大师哥家看他责罚过手下。没想到来王府不到五天就亲自尝到了滋味疼也罢了,谁能想到心高气傲的顾峋风能低头受这份羞辱?
耳听着数到二十,小肚子底下两根军棍忽然抽走,我自己早支持不住,整个身子直向地下跌去!却觉得两只棍子贴着大腿根往上一抬,两只棍头把我下意识合拢的双膝更大的分开,把大腿内侧的软肉仍旧暴露在棍棒之下原来是怕执刑军士累了打得太轻,每人打十棍就要轮换休息一次。
没人管挨打的用不用休息,我疼得全身冷汗淋淋,乘机大口吐纳憋在胸口的闷气心底已经把那真凶骂了无数遍。挨打还不让喊叫,我只好牙关紧咬,两腮的肉都绷到酸疼!再不活动活动,脸就要中风一般抽筋了。
透过贴在脸上的汗湿的头发,见那钦差大人笑吟吟地看着,璐王依旧面如锅底,众人面无表情,陈湘却紧咬着嘴唇,眼帘垂下我知道他心软,看不得人受刑,他自然也知道我肯这样委屈为的是他!我心头一暖,好,陈湘,只要这样做合你心意,我挨这一顿打也值了!
耳听得棍风又起,我赶紧把拳头塞进嘴里,陈湘要听到我惨叫声只怕心底更难受,而我不相信自己的意志力长长的军棍着力面积大,每一棍下去不是打一条腿,而是两条腿都着上,我就算比一般人身高腿长些,屁股大腿上各挨了二三十棍,哪里还有一块好肉?
高肿紧绷的肌肤被裤子蹭一下都火烧火燎的疼,只觉得每一棍下去跟一声闷雷砸下来,两只棍子在肚子底下顶着,既出溜不下去,想把大腿内侧最吃疼的地方避开也不可能,我忍痛忍得全身筋肉紧绷,牙齿要不把手咬住,只怕两只手就要伸到后头去抓棍子已经挨了这么多了,怎么也要有始有终,绝不能忍耐不住去抗刑。
再一次换手时顶住我的棍子已不敢先抽出去,打棍的先把棍子十字插进来,原来的棍子才抽走。这时候棍子着肉已经由沉闷的“嘭嘭”声转为清脆的“啪啪”声臀腿由青而肿,越肿越高,皮肤终于在巨力抽击下达到弹性顶点,皮开肉绽,血透衫裤,一棍下去,血溅满地!
我此刻已辨不清疼痛是从哪里扩展开来的,强烈的痛楚使人意志逐渐崩溃,我把全副心力集中在耳边的报数声上,唯一的希望是打了一下,就少了一下,快了,快熬到头了终于听到“六十”两个字出来。我心头终于放松,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觉出有人把我背在背上,送回了住处,然后退去外衣,剪开裤管,陈湘一声惊呼让我清醒过来,下半截疼得几乎又昏过去我能想象两条大腿和屁股的惨状,没有绸裤包着,里头多半就像剥了皮的烂柿子一般了。
听着田峰安慰陈湘:“没关系,兄弟们都知道是打给上面看的,一定要血肉飞溅,越惨越好!这般打法疼是疼些,却不会伤筋动骨,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起身了。”
陈湘颤声道:“那就快给他上药吧。”田峰道:“大腿上皮肉都打烂了,长不成形了,得先把烂肉割掉,才好得快,要不越烂越多。”
陈湘又“啊”了一声,声音都发颤了我知他看不得这个,哼了一声,叫道:“陈湘”。
这两人这才发觉我醒过来,田峰叫声:“小师叔!”陈湘因我脸朝下趴着,怕我抬头牵动伤口,便跪坐床边握住我手。揩揩我头上的汗,叫道:“峋风!”
我看着他的脸近不过数寸,真想探头过去亲一下,可惜差之寸许,失之千里。
陈湘看了我一眼,有点诧异,柔声道:“流了好多血,你渴不渴?”
我嘴里真干得厉害,点头道:“我要喝酒。”
陈湘眼圈一红,道:“喝酒喝出这么大祸事来,还是死性不改!”回头向小砚道:“方才冲的三七血竭散呢?”
我有心把他支开,道:“你再去找一坛好酒给我,喝醉了让我睡一觉,比喝这苦药汤子强。”
陈湘不理我,托着我的肩将枕头挪到肩膀底下,接过药碗道:“这是补血止痛的”,说着将汤药舀了一羹匙放在我嘴边。
我只好喝了,看着他手如凝玉,一勺一勺的喂我,也不觉苦了,只盼着时光就此顿住,这样一辈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