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怀着震惊,又带着一丝得意的期待,林清泉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虚伪的笑容,他道:
“于长情,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当年仙尊要杀你么?”
“那么我今日可以告诉你,当年我察觉仙尊势力减弱,便想要来探查一番,我察觉你是仙尊身边最亲近之人,为了削弱仙尊手足势力,我便试探着在你的身上放下我族的一缕气息。”
他的心头浮现出一种想法,那换做他以前是一定会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并嗤之以鼻的念头。
如果当真是他所想的这样……
“我的本意是借由这一缕气息让仙尊怀疑疏远你,却没想到——”说到这里,林清泉嘴角愈发上扬:
“——他察觉后,直接便对你下了杀手。”
君卿望了他一眼,于长情专注的看着林清泉,似是刻意摆脱对他的在意,视线巡过之际便避开了君卿。
心头那古怪的闷痛感再度传来,君卿垂下眼帘。
林清泉掌中捏了一把汗,他目光古怪的在君卿跟于长情之间巡视,暗中观察着君卿的反应,却觉得隐隐古怪。
而林清泉要做的,便是在于长情那摇摇欲坠的坚持上放上最后一根稻草。
他露出了恶意的笑容,语气中带着怜悯:“啊,原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么?”
林清泉嘴角勾起,他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碰到了一个关键的点。
虽然他对人类的情感嗤之以鼻,这么多年来对人类却有着一套深刻的研究,于长情对君卿的深刻执念与渴望他早已了若指掌。
是这样……的么?
君卿沉默,他此刻无法回答于长情的问题,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并不清楚。
君卿抿着唇,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心慌的情绪。
但是哪怕是在深刻的爱恋,这么多年得不到回应也会干涸。
“既然仙尊大人记不起来,那么不妨我来帮你们回忆一下吧。”
这个念头刚起来,于长情闭了下眼,道:“你说。”
要阻止他么?
君卿拢在袖中的手指拧在了一起,因为力道指节隐隐翻出苍白来。
于长情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在那句话后他闭上了嘴,眼神却死死的盯在林清泉的身上,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懑与怒火嫁接到他的身上。
一道看不见的裂隙已然出现在了他与君卿之间。
于长情紧握的手在听到这句时一用力,指甲在力道下深深嵌入了皮肉之中,一时间有鲜血缓慢而悄无声息的自指缝间流淌下来。
一如他现在滴血的心脏,和那无法流出的血泪。
他大睁着眼睛许久,君卿看到他那双颜色温润如琥珀般的眼瞳在微微的颤抖,过了许久,于长情缓缓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么?”
不知觉中,他的声音已变得无比沙哑。
在此时于长情终于不再刻意避开君卿,他直勾勾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衣青年,对方一时间没有回答,令他将问题再度重复了一遍:
“这个人所说的,都是真的么?——尊上?”
恍然间,他竟用上了当年对君卿的称呼。
君卿的身体不易觉察的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睫剧烈地颤了颤,于长情的话语很轻,他听起来却仿佛字字泣血,好似那每一字每一句都敲打在他的心脏上拷问着他。
他问他,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的。
明明知道君卿并没有那段时光的记忆,但是于长情还是将事情的真假交到了君卿手里,他固执的神色似乎在说明着,只要君卿否认,他便一字都不会去信林清泉的话。
这是一份太过沉重的信任。
林清泉的额角悄悄冒出了几滴冷汗,他的话中全无谎话,却是在关键的地方刻意模糊歪曲了意义,他有把握君卿辨别不出他话里扭曲的部分,但是看于长情这厮的模样,只要君卿绝口否认他便会相信对方。
于长情没有催促君卿立刻做出回答,他安静的等待着,君卿反而感觉更加难以开口了。
换做数日前,他为了将月烨赶走,刻意说了许多诛心之言,却没想到今日却是轮到了自己。
这难道便是风水轮流转么?
林清泉说的话,君卿思考了一下,觉得……这确实是自己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但林清泉必然没有将话说全,心魔一族向来恶毒狡诈,口中话最多只能信七分。
然而君卿没有记忆,无法找出林清泉话中的漏洞。
那么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矢口否认林清泉说的“真相”。
君卿这样想着,嘴唇却仿佛被缝上了一般,无法张开。
他看着于长情,忽然发现……他无法开口。
君卿看着于长情的眼睛,明明视野中什么都没有,对于长情的印象却还是印刻在了那里,他忽然觉得如鲠在喉,心脏不知不觉已经跳的飞快,身上出了一阵冷汗,又被冷风立刻吹干。
君卿长久的沉默,于长情并没有感到不耐烦。
或者说他在等待着一个判决,一个对他这么多年来可笑又无意义的爱恋的最终判决。
终于,君卿开口了,不知何时他的嗓子也哑了。
他低垂着眼帘,慢慢道:“我没有记忆,但……他所说,应当是真的。”
……
于长情长出了一口气。
在这一刻,他似乎是做了很久的梦忽然被人打醒一样,心中甚至没有一点情绪。
只剩下了疲惫。
于长情闭了闭眼,只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可笑的令人发指,也难怪林清泉看着自己的神情鄙夷而又同情。
虚度了这么多年的时光,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啊。
“这样啊。”对此,于长情只是说了这三个字。
君卿迟疑的看着他,于长情的反应很不正常,若是换做以前,可能这人便已经是暴怒出声,或是对他虚张声势的发火,这样的平静……非常的古怪。
古怪到叫他感到不住的心慌。
“于长情?”君卿轻声唤道,声音里带上了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
于长情却已经转过脸去,他的声音平淡而不带一丝波澜,似乎此时连君卿的脸都不愿再见了。
“那么我就此别过了,祝尊上早日恢复,荣归仙宫。”
说完他的身体骤然腾空,竟是直接提气飞走了。
君卿刚伸出的手落了个空,他眼眸微微睁大,似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于长情的背影消失得极快,君卿的视野中很快只剩下一个小点,然后便消失不见了,君卿抬头望着黑沉的天空,月食已经陷入尾声,有月光慢慢洒下。
他置身于月光还未照射到的黑暗中,忽然有些茫茫然。
君卿抬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忽然觉得那里似乎空了一块。
方才看于长情的模样……似乎,他们以后都不会再见面了。
他定然是恨上自己了吧。
就在君卿脑内思绪混乱,一时间僵直在原地的时候,一道黑影借着夜色遮掩,如闪电般弹射/出,以快的叫人无法反应的速度穿透了他的胸口和脖颈。
君卿咳嗽了一声,喉管中已经被鲜血溢满堵塞,他只能发出轻微的气音出来。
随着鲜血的涌出,这具躯壳的生命力也在不断是流失,君卿试图用灵力来止住不断流失的血液,却只是杯水车薪。
他膝盖一软,半跪在了地上,一只手勉强撑在了地面上。
仍旧陷在他腹部的那根漆黑的骨刺恶质的搅动了一下,将伤口扩大得更加鲜血淋漓,剧烈的痛楚传来,令君卿眼前炸开一阵五彩斑斓的光芒。
那光芒慢慢熄灭之时,君卿才堪堪缓过神来,接着那偷袭了他的东西从伤口中抽/离,留下鲜血滴落一地。
君卿捂住那狰狞的血洞,无力的转动头颅。
“我真的是没想到……”林清泉狂喜的声音响起。
在君卿陷入动摇时,阵法的禁锢力也开始松动,他便趁机挣开了封印,但是为此他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原本作为容纳他的名为“林清泉”的皮囊被撑裂开来,一张软趴趴的人皮勉强套在那非人的生物身上。
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能被称作人形,只是一个长有尖刺长尾的漆黑的由骨骼组成的怪物。
而这个怪物张开嘴,发出了人类的声音来。
君卿不知他到底在狂喜什么,很快对方便给出了答案。
“我真的是太意外了,没想到像你们这样无心无情的种族,竟然会动情,而且还是对一个人类!”
“林清泉”慢慢走向君卿,那畸形的脚掌所接触的地面顿时别腐蚀,留下一个边缘泛着焦色的脚印。
动情?
这个词汇君卿在话本上看到过许多次,却是第一次有人将这词用在了他自己身上。
他对于长情动情了吗?
君卿有些茫然,他又咳嗽了一声,吐出了许多血来。
因为胸口上的空洞,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林清泉。
林清泉古怪的笑着,他俯下身来,狰狞的利爪虚虚落在君卿的身上。
“你自己都还没察觉么?”
君卿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眼神一冷,无声的张口做出“别碰我”的口型。
林清泉恶意道:“我原来的‘皮囊’因为你的原因被搞坏了,我知道你现在这里的并不是你自己的身体。”
“虽然不如我之前的,但你现在的这具躯壳质量也不错,那么我便勉为其难收下好了。”
“到时候若我披着这皮囊去见你的那位被伤了心的小情郎,不知他还能不能分辨出来里面的芯子呢?”
他这样说着,却见君卿忽然爆发出极大力气来。
明明知道面前这狼狈的人已然是强弩之末,却还是被那气势所震慑,林清泉眼瞳一缩,多年对仙尊的畏惧令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却见君卿不知从何处翻出一把利刃,他像是丝毫不觉痛苦一样,竟就那样深深的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道。
他用的力量极大,甚至可以听到刀刃在皮肉上翻过的摩擦声,令人忍不住牙酸。
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君卿已然压榨完这具躯壳最后的生命力,他的手颓然垂了下去,一双眼眸也逐渐黯淡了下去。
林清泉僵硬半晌,骤然暴怒,手中一握,径直攥住自那躯壳中逃逸的一缕分神。
他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带着怒意,就那样用力一握,直接将那分神给粉碎!
“你最好不要落在我手里……”林清泉语调愤恨的喃喃自语道。
他似是想到什么,那张无法用言语形容,仿佛汇聚了世间万千恶意凝聚的漆黑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来。
再接着林清泉手下动作,将那已经再无生息的躯壳的皮囊取下,套在了自己身上。
忽然一声轻响,林清泉转过身去,那刚套上的皮囊脸上深红的伤口虽没再流血,却隐隐泛着红光,他转过身看到来的那人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是你啊——”
在分神被破坏的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闭关室中的青年猛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君卿睁开眼来,神色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不少,他轻咳了两声,伸手拭去嘴角血迹。
躯壳是人为制造出来的伪物,破坏了还可以再做一个新的,但是分神被毁令他自身也受到了伤害。
索性君卿本身种族与人类有着极大区别,否则换做普通人类丢失一缕分魂,别说世间补魂方法稀少又困难,魂魄不全对修士的影响几乎是致命的。
而君卿只需要等待,随着世间慢慢自我恢复。
闭目调息了一会,将翻滚的气血压制平静,君卿睁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闭关室,忽然长出了口气。
分出的那躯壳由他自己操控,所经历的事情自然感同身受。
心魔所说之话仍在耳边回荡,君卿无意识的磨砂着指尖,思考着对方所说之话的真实性。
或许那是他为了打击他所胡扯的话,但无论林清泉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君卿的心绪已经被搅乱了。
就如同平静的潭水被放入了活鱼,从此以后便再也不能数年如一日的维持死寂了。
心魔之所以能够挣脱阵法,也是君卿心中产生动摇的缘故。
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君卿心道,他本以为自己内心坚如磐石不会为任何外物所动,所以将阵眼同自己心神相连,使阵法的效果达到最大化,却不想这法子的弊端也作用到了自己身上。
无论自己对于长情动情与否,从今往后他怕是都不能淡然面对对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拿着贱受(划掉)带球跑(划掉)剧本的于长情:……
拿着渣攻火葬场剧本的君卿:……
#总感觉,哪里不对#
下午还有事情,今天日不了万了
前几天倒是想更新,结果旧电脑是彻底的gg了……于是渣作者就买了个新电脑。
本来大前天可以到的,但是那天上班不在家,快递让我第二天再拿。于是前天中午特意回家去等快递,结果快递员跟我说他记错了那天不上班,所以昨天才拿到的手==
总之今天才能够码字了【烟】
说起来终于写到了我一直想写的剧情……没错,这篇文其实是一个反套路追夫火葬场(开个玩笑,并不会火葬场,毕竟某人舍不得x)
他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只觉得心口堵塞着,如乱麻一样纠结着,呼吸明明没有问题却陷入了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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