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飞草长,陈伯种的两棵树熬过了寒冬,生命力强悍,竟早早的透出了鲜活。陈伯时常照看它们,非常欣喜。
温鸣的事情一出,公司一时间被捧成了媒体开年来的第一波热潮。这波热潮连带着各个督查部门盯紧了江合,江崇律为此更是忙碌上火。
感到自己真正能在江合插手的事情已经不多,顾栩遂他的意按部就班的在每个周末轻松放假。
开了春,但寒气更甚,尤其是早晚间的半山上,成片的雾气笼罩,屋内温度过高,玻璃就形成水雾朦胧,顾栩近来总觉得胸腔心口间沉闷坠重,药吃了不怎么管用,常常下楼在院子里或者山路上散散步透气。此刻觉得呼吸轻松了些,便端着茶杯看那两颗银杏。
“小…”
顾栩偏过头,陈伯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失措,他没忘记江崇律交代过的事情,但每当顾栩站在窗子前,他看着相似的背影心里总是酸涩的紧,偶尔一出口就是念错了名字,这种事情发生了不少回,却不知道顾栩听见了几次。
“对不起,顾先生。”
顾栩心情算不上好坏,他其实不仅听陈伯念错过名字,还知道陈伯有时候会悄悄的弹奏一段参差的钢琴。
他并不愿意为难一个老人
顿了顿,他把眼神放在了窗外更远些的地方“跟我讲讲他吧。”
陈蒙有些犹豫,直到顾栩在窗边坐下,他才拿着毛毯走过去。“窗子旁边凉。”
“你以前也是这样照顾..温屿的吗。”
提起这个几乎要被尘封的名字,陈蒙心中满是遗憾,他轻叹口气,露出了一丝苦笑“谁说不是呢。”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可怜的人,一个可怜的孩子”
脑子里出现了那孩子娇贵单纯的一张脸,陈伯的神色都漫上了久远的温柔,他挑了几处生活的细节娓娓而谈,记忆没有颜色,但飞扬的眉毛弯起的嘴角无一处不尽是长辈的怜惜和疼爱。
“他过得好吗。一直以来”
陈蒙摇摇头“哪里会好呢,得了这样的病,这些年就全身的血都不知道被洗了多少遍,更别说吃过的药,挨过的针,哎,虽然生在了有钱人家,受的苦不比任何人少啊。”
也会很疼的吧,杯中的水突然就凉了下来,虽然从未有人对他提过温屿的名字,可再次回到这里,却能感觉到江崇律明显的压抑了这个名字,这个人不会再出现在世上上,这个名字便也被藏了起来。
也许自己是真的自私吧,顾栩闭上了眼。
知道他过得也并不好,知道他也在痛苦中求生,知道他这么多年来同样的苟延残喘,他第一个感觉竟不是同情,而是深深的安慰,一种被平衡的满足。
啊,原来他也过得不好。
可他走后,自己又每每会在相同的静夜里屡屡听到他在叫自己的名字,小心轻声又带着讨好的。听上去有些可怜,有些难过。
如果从没有分开过,会是什么样子呢。
有个真正疼爱弟弟的哥哥,是什么样子呢。
会像爱哭的温屿一样捧着他的手掉眼泪,还是会像卑鄙的温屿一样慷慨就义不留余地。
如果曾有一个人让另一个恨到骨头缝里疼,但这个人明明无辜又弱小,最后还因自己而死,那这个人就应该愧疚反思,就应该感动感恩吗。
应该。
但是不会是顾栩,他被动的人生,唯一能做的也就是不被感动。
太容易被感动的人,下场都是很惨的,他的惨已经足够了。
当顾栩意识到自己嘴巴里出血并不只是在刷牙时出现时,他只是发了会儿呆。
江崇律打了个很长的电话,眼神温柔,语带笑意。他没有避开顾栩,而是跟顾栩谈起许止萦又去了美国看望她新出生的小侄子。她说美国的天气很好,空气也很清新,去了那边整个人都会轻松很多。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栩正在系江崇律的领带,那极寒地区的雪松气息拂面而来,明明是近在迟尺的眼睛却迟迟落不到重心。
江崇律偏爱窄一些的领带,看上去很是清爽整洁,非常贵气,顾栩拉好节扣,笑着问道“你是喜欢许止萦还是想去美国?”
江崇律抬起的眼睛,一怔之间,竟忘了说话,他偏开头碰了碰顾栩额边碎发。“我只喜欢你。”
顾栩又笑了笑,好似对江崇律愣怔的表情和说了的话全不在意。“我知道。”
“顾栩”江崇律皱了皱眉,因为他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应。
然而顾栩也没有看他,他背着身,在柜子里拿出大衣,套在空旷的衬衣外面,边整理自己衬衫的袖口边说轻松的说道“没关系”
他的没关系是指,我知道你只是喜欢我,只能到喜欢我为止,但是没关系。喜欢我没关系,喜欢许止萦也没关系,喜欢谁都没关系。
江崇律却有些紧张到发汗,他走过去扳过顾栩的身体,企图在他脸上找出些伤心难过或者违心的情绪。然而都没有,他拍拍江崇律的手说“该上班了。”
江崇律觉得什么都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