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1 / 1)

到了二零零四年,我跟廉春明老师创作了一段相声《让一让,生活多美好》,被冯巩老师看中,我又一次来到春晚剧组。

这回跟上回的情况迥然不同。冯巩老师是春晚必上的演员之一,所以冯巩老师的编剧就是春晚的主创,有资格住到“春晚专用宾馆”。

您别瞧这家宾馆设施挺陈旧,服务员挺冷淡,伙食挺一般,但那是“春晚专用宾馆”。除了港台的演员,大陆的赵本山、冯巩、郭冬临这些春晚明星都在这里下榻,排练春晚作品。所以能入住这里,对于一个编剧来说,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可以跟别人炫耀的资本。

有几位春晚笑星的御用作者,每年的十月份刚过,就住到这家不大的宾馆里,每天按时到会议室开会,讨论作品,听取意见。然后回到自己那间不大的房间里,反复地修改。

有可能改来改去,改得脑袋都大了,最后这个作品被枪毙了。几个编剧在屋子里彻夜讨论,重新构思,再弄出一个新作品,接着听取意见,反复修改,直到三十那天,修改才宣告结束。

开作品研讨会的时候,编剧都在场。导演让相互提意见,但是说真话的少。一方面,别人辛辛苦苦创作出来的作品,我要说不好,人家能不恨我吗?另一方面,有好点子,我自己还留着呢,凭什么告诉别人呀?

春晚的编剧之间,见面客客气气,但是一提到作品,往往说话非常谨慎,对自己的节目守口如瓶。春晚作者还签署了保密协议,不许把春晚的情况告诉记者和外人。看着对编剧挺苛刻,其实更增加了编剧的神圣感,因为我们是知道绝密的人!

春晚最有特色的是饭菜,多少年保持品种不变,味道不变。这就意味着每天都要吃相同的几样菜,连着吃几个月。对于年年去春晚的编剧来讲,意味着每年都有几个月吃相同的菜。再好的菜也吃恶心了,何况不算多好那。

就这样还不是每个人都有在春晚吃饭的资格。除了像我们这样,御用的编剧持有春晚饭票儿,临时来的编剧要想在春晚吃饭,必须经过制片部门严格的审核,看你有没有在春晚吃饭的资格,怕你是来蹭饭吃的。

先开始是吃自助餐,有个制片部门的人在现场盯着,生怕有人盛多了饭菜浪费。你刚盛一勺子菜,他马上过去用铲子把菜恢复原样儿,怕影响菜品的卖相。

谁要是想打回去点儿当夜宵,那是绝对不可以的。想喝两口儿的,自己掏钱买酒。有谁不掏钱买,走的时候签单,那可非同小可,会遭到剧组的严厉批评,“占春晚剧组的便宜,你还想不想在这儿待啦?”

后来改成点餐了,每个人每顿饭几十块钱的标准。吃不了作废,吃多了自己掏钱。餐厅服务员保持着国营餐馆职工的优良传统,绝不看人下菜碟儿。您是平民百姓也好,您是大腕儿也好,绝对一视同仁,都没笑脸儿。

就这样一直熬到直播。按说作品通过了,作者就可以回家准备过年了,但是春晚的编剧不是这样。他们要跟着参加直播,为自己的作品鼓掌叫好。

上场的演员也会跟摄像师托付,直播的时候,给编剧一个镜头。在亿万电视观众面前露一小脸儿,也算是对这几个月辛苦工作的回报。

您别瞧露这一小脸儿,回家之后,有可能成为整个春节期间的话题。全国就一个央视,全世界就一家春晚,所有人都看。亲戚朋友见着您头一句话就是,“春晚上看见您啦!”

辛苦这么长时间,能挣多少钱呢?那时候一个作品的创作费大概五千块钱,可每个作品有好几个编剧呢。

一个编剧要想面对那么多提意见的人,应付那么多次修改,简直太辛苦了,所以只能使用人海战术。我们给冯巩老师创作的那个小品有五六个编剧,最后得了个春晚一等奖。上台领奖的时候,五六个编剧加上四五个演员,快把舞台站满啦。

这五六个编剧分五千块钱,一个人才分几百块钱。冯巩老师体会编剧的辛苦,自己的劳务也让编剧分,就这样一个人也就分几千块钱。

折腾几个月挣几千块钱,值吗?太值啦!只要上了春晚,各地电视台举办大型活动,都会慕名找你创作,那可就不是一段儿几千了。要是外地的编剧,上了春晚就是当地的名人啦,评级、分房都会优先考虑。我在南京前线歌舞团的时候,有一位编剧就因为跟几个人合作了一段春晚相声,享受了军级待遇,分了小楼。

这还是春晚的编剧那,要是春晚的演员回到当地,那就更了不得啦。虽说没有净水泼街、黄土垫道,反正我听说过,外地的演员大年初一回到当地,领导捧着鲜花在火车站迎接,站台上还铺了好几米的红地毯。

那年我除了参与冯巩老师这个作品,还参与了一段群口相声的创作,叫《十二生肖过大年》,是侯耀文、石富宽等十二个演员合说的。每个演员代表一个生肖,排练室的墙上贴着演员名单,写着:

猪——某某某

狗——某某某

鸡——某某某

……

节目的负责人是我们广播艺术团的相声演员刘全刚。他知道编剧的辛苦,带着我们出去喝酒。这时候接到导演组电话,“刚接到一个电话,说你们几个人嫖娼,让警察给抓住了。”

刘全刚当时就急了,“这是谁造的谣呀?”

我们一分析,肯定是其他春晚语言类节目的人干的。一台春晚就能上那么几个语言节目,把我们搅和下去,他的机会就多了一点儿!

当然了,这是我们胡乱分析的,也可能就是某个跟春晚没关系的人的恶作剧。

那年春晚还有两位相声演员,从建组就泡在宾馆,一遍遍地接受审查,一遍遍地修改作品。这期间推掉了所有的演出,经济损失可想而知。暂时的损失是为了以后身价倍增,经济上是绝对合算的。

一直到了腊月三十的上午,这两位演员被告知,“你们这个节目被毙啦!”两个演员都疯啦,家乡所有人都等着三十晚上看电视那,这时候回家,有何面目去见江东父老?

那位演员一怒之下,在房间的浴池里来了个“黛玉焚稿”,发誓永远不上春晚。

春晚才不怕这个呢,你不上,有得是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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