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不期而至,稀稀落落地撒落在了路鸣的书桌上,少女正在酣睡,她的双手垂在桌子下,只将头枕在桌面的书本上,就这么睡了一晚。
窗外忽然传来了几声不知名鸟儿的叫声,路鸣皱了皱眉。
被鸟叫声吵醒,对于一个熬了通宵的人来说,的确不是幸事一桩,路鸣也是这般想的,然而就等她决定趴在桌子上多睡一会儿时,耳旁却幡然响起了昨夜白肆盏的话
——“明天考三模。”
恶魔!路鸣顿时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目光立马看向了桌面上的闹钟。
八点四十七分!!
来不及多想,路鸣条件反射地就冲去了阳台洗漱,语文九点正式开考,昨夜她七零八落看的那点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来应付考试。
熬夜真不好,谁熬谁知道。
路鸣正心情烦躁地刷着牙,一个抬头,忽然就瞥见了镜子中的自己,不知何时,她的眼睛下边多了两道黑黑的眼圈。
昨夜她约摸熬到了五点半,在看完“鹊桥号”升空后,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也随着那火箭一同前往了太空。
今日一看,果真如此。路鸣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试图让她那因熬夜而正在急速跳动的心脏能够有所平息。
刷完牙之后,路鸣已经来不及看时间,拿着笔袋就冲去了考场。
她跑步的速度极快,路上遇到障碍物时甚至还能一连串来好几个跨栏,路鸣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了她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的模样——
“啊!我们的路鸣选手打破了世界纪录呢!方便问一下你平时是怎么训练自己跑步速度的吗?”
身披国旗、脖子上挂着金牌的路鸣:“谢邀,其实我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训练,就是考试迟到时偶尔会练一练。”
不等她思绪飘回,路鸣一个脚刹就停在了考场门口,幸好幸好,根据路鸣定理,随即分配的考场与座位号,无外乎都是038、038。
倒是为她省去了寻找考场这一过程。
踩着开考提示音踏进考场,路鸣恰巧与一群监考老师面面相觑。
一、二、三、四、五……
路鸣瞪大了眼睛,学校派这么多老师来这个考场监考,所以这个考场是有犯人吗?
在一片狐疑的目光中,路鸣边往038座位上走,边对那群监考老师解释道,“不好意思……我……起晚了……”
为首的、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名老师率先冲路鸣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赶紧回座位上坐着,别影响其他同学做题。”
“嗯!”路鸣乖巧地点了点头。
语文试卷很快就到了她的手中,路鸣一如往常地将试卷提前看了一遍,边看边捋思路。
不知怎得,她总觉得这五名监考老师在围着她打转,目光也没有离过她的身上。
随便吧,路鸣只当是自己自作多情,在完整浏览完了语文试卷后,她拿起了笔开始与试题搏斗。
先做理解性默写,对于这些古诗词,路鸣虽然不太理解,但她还能凭着感觉勉强将空填完。
唯独在作文这一块儿,路鸣犯了难。
“……挫折是一种历练,挫折的存在,可以帮助我们意识到我们身上的不足之处,当我们遇到挫折时,不应该埋头沮丧,而是应该反思,反思我们能够从挫折中学到什么……”
“……请以‘我经历过的挫折’为主题写一篇作文,字数800以上,题目自拟,除诗歌外文体不限……”
挫折……路鸣头大了。
毫不凡尔赛的说,路鸣的人生还真的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母亲去世时她尚且年幼,不知悲欢离合为何物,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悲伤情绪。
待到长大一些,她又出国读书,父亲的死讯诚然让她猝不及防,但有着一群以许儒城为首的老友陪伴,她最终也坦然地度过了那段时间的难关。
她的人生平安顺遂,摘星之路对于他人来说何其漫长,可谓难于登天,然而于她而言却无甚感觉。
想来王国强说的还真不错,她与许儒城,生来便属天才之列。
思及此,她有些无力地往监考老师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立马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同学,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跟老师说,不要强忍着……”年老的监考老师颇为关切地对路鸣劝道。
路鸣:……
“老师,我很好,您不用担心。”
她很好,只是作文不会写罢了。
“你很好?”对方显然不相信,“那我怎么看你脸色那么差,眼睛下边还跟被人打了一样。”
路鸣:……老师,或许您听说过黑眼圈吗?
“谢谢老师关心,我真的没事,但是您再问下去,只怕是会打扰其他同学做题了。”
路鸣指了指身侧几个眼神飘在自己考生,监考老师立刻心领神会,当即就噤了声。
“那好,但你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说。”他小声地留下了这句话后,就轻手轻脚的走了。
经过他这么一盘问,路鸣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儿恢复了不少,再看那个作文题目,似乎也没有乍一看时那么无从下手。
要是从学习与研究的角度去看,平平无奇的科研工作者路鸣还真的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但要是从生活的角度去找挫折,那生活技能近乎为零的路鸣同志可就一抓一个准儿了。
譬如收拾整理杂物,譬如打扫卫生,再譬如……做饭。
不,在路鸣同志的身上,将做饭这一行为换成“炸厨房”三个字显然更直观些。
路鸣仍然记得,在她刚认识许儒城不久的时候,他从加州来到马萨诸塞州看她,她为了表明自己的好客,决定亲手给他做上一桌子家长菜。
说实话,那一次还是路鸣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做饭,以前在父亲身边的时候,父亲总不让她进厨房。
彼时他还常常对年幼的路鸣叮嘱,“记住咯,以后你嫁了人就跟夫家说你不会做饭,他们让你学你就炸厨房,久而久之你就不用做饭了,也就不用再伺候他们一家子人。你是我的女儿,你的手生来就是用来画图纸的,不是用来做饭的。”
久而久之,路鸣就真的没有产生过一丝想要做饭的冲动。
出国后,她也多半是买外边的东西吃,贵是贵了些,但由于她对食物的渴求度并不高,吃的又不多,所以也花不了几个钱。
因此,当许儒城第一次吃到路鸣做的菜时,神情颇为微妙地指着桌上那一坨不明物体对她问道,“敢问路鸣同志,这道菜是叫花鸡吗?”
叫花鸡,外面是黄泥土,里面是用锡纸包裹好的鸡肉,埋在土里烤,香气扑鼻。
路鸣挑了挑眉,只觉得这年轻人明明看起来挺健康的,怎么偏偏就眼神不好呢,她原谅了他的眼瞎,自信地回答,“这是我做的煎饼。”
“煎饼?”许儒城瞳孔微张,“那那那这煎饼怎么这么大坨?”
比他的脑袋还大!
路鸣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告知他,“这面我一开始加多了水,后来为了中和掉多余的水,就又加了几斤面粉进去,谁承想我放锅里发了几个小时后,竟然涨的这么大,擀都擀不开,无奈之下,我只好将其生生下锅炸了。”
加了……几斤面粉……
千里迢迢赶过来、听说有家乡菜连饭都没吃的许儒城:……
“罢了,还是由我来给你露一手吧。”
路鸣十分不屑,“许儒城同志会做菜?”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还请路鸣同志拭目以待。”
不久之后,坐在饭桌旁等开饭的路鸣就眼睁睁地看着许儒城一道又一道地端上了真真切切的“家乡菜”。
她咽了咽口水,望向许儒城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崇拜,嘴上却还是不服输地对他反问道,“难不成许儒城同志在茹科夫斯基空军工程学院就学了这个?”
茹科夫斯基空军工程学院,苏联用于培养空军各专业工程师的高等军事学校,是其研究航空技术装备,以及技术维护与战斗使用方面问题的科研中心。
许儒城温和地笑了笑,黑灰色的围裙穿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明亮,“举头望明月,低头做庖厨。”
那神情仿佛在说,国家需要能探索星际的科研工作者,某人就需要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如意郎君。
路鸣闻言,并没有理解他话中的含义,却是边吃边反思,凭什么大家都是科研工作者,偏偏就自己不会做菜呢?
愧疚的她当场含泪吃下了三大碗杂酱面,还喝了一整盆疙瘩汤,结果当天晚上就因为吃太多被许儒城送去了社区医院。
终于有了思路,路鸣唰唰地就在纸上写了起来,“挫折是一种财富,它总能让人在飘飘然的路上凭空跌落,届时方知晓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考完语文,路鸣选择回宿舍好好地睡上一觉,下午的数学她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只要有了精神,数学啥的都不算事儿。
因为是完全模仿的高考制度,所以这次的考试也可以提前交卷,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路鸣只花了一个小时就做完了整套试卷。
为了可以回去多睡一会儿,有几道计算题她连过程都没写就交了卷,本以为可以万事大吉的回去睡觉,谁知道又有了麻烦事儿。
望着眼前来传信的人,路鸣再一次冷了脸,“你刚刚说什么?”
见路鸣的神情似有不耐,对方也情不自禁有些惧怕,但碍于她的要求,他也只得再一次重复刚刚的话。
“徐……徐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冯萌萌也在里边儿……”
冯萌萌,一听到这个名字,路鸣的胃部忽然传来了一阵绞痛。
这个人,不就是之前说她抓蛇残忍,又偷了她演讲稿的那个绿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