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班落雨对外如何风光,在庄主夫妻面前,是需要听话的晚辈。
哪怕不好解释,她也得继续狡辩。
尤其这些事情,她是瞒着自家男人做的,梁红江不会护着她。
一时间,班落雨心头慌乱无比,她咬了一下舌尖,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道:“龙姑娘身份贵重,我怕她出事……爹,如果龙姑娘在我手头出了事,龙家一定会追究。我承受不起,所以才多让人盯着她,不让她出去乱跑……我是真的怕有人唐突了龙姑娘,却没想到被她给误会了。”
在此之前,班落雨从未想过这事情会触不及防地掀开在庄主夫妻面前,还即刻就要她解释。
因此,她的这些理由都是这会儿现想出来的,其中漏洞颇多。一边说,她看向龙暖暖,道:“龙姑娘,我最近已经在筹备人手,准备送你回北境。”
所以,如果你还想回去,就该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一个聪明的世家女,就该知道应该选庄主。龙暖暖不够聪明,或许会被她唬住。但是,她刚才死里逃生,着实被吓坏了,哪里还敢相信班落雨?
“你简直一派胡言。”龙暖暖大吼:“你不想受我威胁,所以才把我关了起来。刚才更是想杀我灭口,你根本就不会送我回北境,送我上西天还差不多。”
班落雨黑了脸。
在场的人都不蠢,庄主只要想到自己的儿媳与龙家姑娘有生死大仇,就觉得头痛得很。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的仇怨,还是要尽快解释清楚才好。他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龙暖暖激动不已,浑身都在发颤,说话也颠三倒四。
庄主想要解开恩怨,自然得弄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他看向班落雨:“你来说。”
班落雨缓缓起身,求助地看着身侧男人。
梁红江端着一杯酒,根本不与她对视,也没有要开口帮腔的意思。
班落雨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殿中一片凝重,恰在此时,有女子清悦的笑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年轻的风烟堡主端着一杯酒,正惬意地靠在榻上。
对上众人的目光,楚云梨笑着道:“这里面的事我清楚啊!班落雨想要对付我,知道齐氏母女与我有仇,特意找上门给她们出主意,想要抓了我娘威胁我。结果我娘运气好,被她逃脱了去。我不肯给齐氏配药,齐氏就没了。龙暖暖不肯跟父亲回去,偷偷溜了出来想找我报仇。可她势是单力薄,武功也不高,又靠近不了我,想找个帮手。于是,就找到了大少夫人的头上。”
言简意赅的几句话,却让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庄主面色铁青:“班落雨,我早就说过。风烟堡主是红安山庄的贵客,不能怠慢。你可倒好,还想刺杀于她,谁给你的胆子?”
气急之下,他一甩袍袖,一股凌厉的劲风直冲着班落雨而去。
江湖上的高手对班落雨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动手,她压根没有反抗之力,想躲时都已来不及,劲风扑面,她胸口一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倒飞出去,砸得地上的青石板都裂开了几条缝。
她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抬眼看向庄主身侧的男人,眼神里满是哀求,紧接着又吐了一口血,不用看也知道她受了重伤。
梁红江皱了皱眉:“班氏,你背着我得罪红安山庄的恩人,还想对人下死手,实在不配做这大少夫人。”他站起身,对着庄主拱手道:“爹,儿子要休了她。”
班落雨眼中的光瞬间就没了,整个人颓然地趴在地上,像一幅褪色的画。
庄主一甩袍袖:“这样狠辣的妇人,早就该休了。你也是,连枕边人做了这样的事都不知道,简直就是废物!”
梁红江垂下眼眸,眼神里满是狠意。
他做大公子多年,武功不错,对外为人仗义,许多人称赞追捧,也得父亲看重,偶尔他都感觉庄主之位离自己一步之遥。这样被父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还是第一回,今日之后,那些追捧他的人怕是都会改了对他的看法。
而这一切,都是班落雨这个蠢妇带给他的。
当下,他再不迟疑,命人送来笔墨纸砚,当众洋洋洒洒写了一封休书,丢在班落雨面前:“往后,你好自为之。”语罢,扬声吩咐:“来人,把她送回班家。再把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班家主。”
两人这些年来没生孩子,倒还省了事。
班家门楣不如红安山庄多矣,班落雨这一回去,还想有曾经山庄大少夫人的风光,这辈子都不可能。她一路筹谋算计,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哪里甘心?
“红江,我们多年夫妻,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明白,这些年来,我处处以你为先,你一声令下,我刀山火海都愿意闯。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她喘息着,唇边鲜血落下,话中暗示意味颇浓。
梁红江眼神一厉:“落雨,我也想保下你。可你做的这些事,实在是……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不舍得你。”
他语气缓和了下来,侧身避开她的眼神:“你先去吧。”
说的是“先”去,话中意思很明白,日后他还会找她。
得了准话,班落雨也不多留。
得罪了龙家姑娘,如果那边追究起来,山庄为求脱身,搞不好会直接把她交给龙家。
她可承受不起龙家的怒火!
班落雨不再纠缠,乖巧的退出了殿中。
“堡主,实在对不住。”庄主夫人一脸歉然。
楚云梨接受了她的道歉,一点都没谦虚,看向龙暖暖:“听说你想要我的命?”
龙暖暖:“……”
她知道杨念意有多厉害,医术也高。暗地里使些小手段还行,当着面,她哪敢承认?
刚刚才九死一生,她且舍不得死。
事实上,这会儿的龙暖暖已经想回北境了。就算要报仇,也该做的多找点人手。她低下头:“是我想茬了,现在我已经明白,是我娘死有余辜,我们不该挑衅你。”
为了脱身,她连自己亲娘都拉出来了。
楚云梨似笑非笑:“你想回去?”
“对!”龙暖暖哽咽着道:“外面太危险,我这一次回北境,以后再不出来。”
就差明摆着说她再也不会出现在杨念意面前了。
庄主颇觉得棘手,一边是得罪不起的龙家,一边又是救命恩人……说实话,杨念意连杨重宁都打得过,武功已臻至化境,庄主不觉得自己是她的对手。
也就是说,两边都得罪不起。他夹在中间,着实为难得很。
当下干脆装死不出声。
龙暖暖等啊等,没等到庄主提出送自己回家,心情越来越慌:“庄主,你能派几个人送我回北境么,我回家之后,一定会将您对我的帮助告诉父亲。到时候,龙家一定会备厚礼相谢。”
庄主倒是想要龙家的谢礼,结交一份善缘也好啊!但是,他得罪不起杨念意!
心下扼腕,他继续装死。
楚云梨似笑非笑:“龙姑娘,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龙暖暖:“……”送她上西天么?
她不认为自己落到杨念意手中和落到班落雨手中有什么两样。这是刚入虎穴,又入狼窝,都没有活路。
“我真的知道错了……”
梁红江突然道:“干脆我派人送吧。”
他一开口,就察觉到边上父亲凌厉的目光。不敢与之对视:“爹,龙姑娘是贵客,班落雨之前得罪了她,我这也算是将功补过。”
谁都知道,这是一趟浑水。
庄主能猜到儿子的心思,班落雨做了这样的事,夫妻之间一损俱损,他眼看被自己厌弃,这是想找龙家为自己增添筹码。
这想法没错,可那样的人家,岂是好招惹的?边上的杨念意也绝不会答应!
比起远在万里之外的龙家,自然是讨好边上的名医要紧。
“不许去!”庄主沉喝:“你做了错事,就该面壁思过。从今日起,你回院子里抄写孝经,没我的吩咐,不许见外客,也不许出来。”
他看向楚云梨:“至于龙姑娘,就交给堡主。”
龙暖暖简直要疯了:“庄主,如果我死了,你也是帮凶。”
这么跋扈的姑娘庄主见过,但跋扈到他头上的,这还是第一人。
庄主多年来在江湖上行走,谁见了都得敬着,已经许多年没有被人这样吼过,当即也生了怒气:“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但凡龙家主讲点道理,都不会怪到我们山庄头上。”
“龙姑娘,请吧!”
楚云梨招了招手,风烟堡的人鱼贯而入,当即就把龙暖暖给带了出去。
却又有人抽到她耳边低语几句,楚云梨扬眉,道:“庄主,有件事我认为有必要告知您一声。刚才我的人无意之中发现班姑娘被人所杀。动手的人在杀完人后,又回到了山庄里。”
庄主:“……”
班落雨死了?
她是班家的女儿,那边可能会上来找麻烦,但两边身份悬殊,倒是好打发。
关键是,谁杀了她?
想到方才她离开时夫妻二人之间打的哑谜,这动手的人,根本就不难猜。
说实话,庄主挺失望的。
在江湖上行走,确实需要性情果断,但长子连枕边人都能说杀就杀,丝毫不讲情义。对着他们夫妻动手,怕是也果断得很。
这庄主之位,绝对不能交到这样的人手中。
“请大公子去后山思过!”
梁红江正发怒呢,又被请到了后山,他知道自己彻底被父亲放弃,一时间也不敢乱动。
楚云梨还记得当初杨念意之死,凶手就是梁红江夫妻,所以,她特意跟庄主说了自己想去探望的事。
庄主也知道,长子和杨念意之前有些恩怨。
不过,儿子已经被他放弃,只要不死,他就不会管。
山庄的后山上辈子杨念意也来过的,那时候她被所有人孤立,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信也送不出去。或者说就算送出去了,也没人会来救她。
所以,她就时常跑到后山来看景。
后山怪石嶙峋,就几个山洞。梁红江坐在石头上,颇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看到她来,他一脸好奇:“堡主来找我?”
楚云梨颔首:“是啊,想来看看你。”
梁红江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希望,天下熙熙皆来利往,只要好处给得足,仇人也可以成朋友。他笑了笑:“想当初,我们还差点成了一家人呢。我那二弟现在还对堡主念念不忘,如果你愿意……”
“我不愿意。”楚云梨打断他道:“班落雨对我动手的事,你真的不知道吗?”
梁红江一脸诧异:“我和你无冤无仇……”
“这就是笑话了。”楚云梨似笑非笑:“我能站在这里,就证明我不是蠢笨之人。否则,我早就死了。你费尽心思才把弟弟弄得半死不活,我救了梁红林,你心里还不知道该怎么骂我,找人杀我,也挺正常。”
“你误会我了。”梁红江强调道:“班落雨做的事我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我可以对天发誓。”
楚云梨也不与他争辩,笑着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本来你不会来这后山的,是因为我的人偶然发现班落雨被你所杀,我好心告诉了庄主,然后你就来了这里。”
梁红江:“……”
“父亲误会我了,我和她多年夫妻,就算她做得不对,我也绝无杀她的心。”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楚云梨缓缓上前,突然出手朝他抓去。
梁红江也算是年轻一辈中的高手,见事不对急忙往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他脖颈还是被她捏在了掌中。
几根纤纤玉指掐住他的喉咙,梁红江面色大变:“堡主,这里是红安山庄。”
楚云梨颔首:“不用你提醒,我记性好得很,我知道这里是你家。但是,你刚才丧心病狂之下对我下杀手,我还手时重了些,庄主应该也能理解。”
分明是胡说八道!
梁红江睚眦欲裂:“你为何……”
楚云梨放在他脖颈间的时候渐渐收紧,其实,梁红江一点也不无辜,他和班落雨是枕边人,班落雨跑去风烟城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来回,要说他不知道,楚云梨是不信的。
这个男人,死不足惜。
梁红江盯着她:“你为我二弟做这么多……”他声音很哑,说到后来,只剩喉音。
“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讨个公道。”楚云梨面色淡淡,眼神中无波无澜:“我确实还没死。但是,这是你上辈子欠我的。”
她转身,身后的梁红江软倒在地,要不是唇边带着一抹血迹,恍惚间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楚云梨擦了下手,特意去找了庄主:“大公子想对我动手,我还手时忍不住手重了点。”
庄主讶然,随即颓然坐下:“真的吗?”
楚云梨看着他,突然道:“你沉疴已久,我可以帮你治伤。”
庄主眼睛一亮:“真的?”
事实上,上辈子庄主病重后,庄主夫人只沉浸在悲痛之中,梁红江才敢那般胆大。
“自然是真。”楚云梨当即施针,庄主感受着身上的变化,立刻就将儿子抛开了。
或许,他还是有些舍不得。不过,儿子不争气,他也确实需要救治,这其中的恩怨,便懒得追究了。
楚云梨在山庄里住了半个月,给庄主配了两个月的药后,回到了风烟堡。
此时的风意和贺明已经回到了风烟堡,看到她回来,大喜过望:“闺女,你可来了,我都被这些事磨得脑壳疼。”
她不喜欢这些杂事,得知女儿不在,才回来坐镇。如今能丢开,自然是求之不得。
楚云梨处理这些事时得心应手,一开始忙了两天。就空闲了下来。于是,开始着手准备和南风的婚事。
也是这个时候,送龙暖暖回北境的人回来复命了。
按照行程来说,这些人应该没这么快。为首的管事一脸歉然:“主子,我们刚到北境,她就溜了。”
楚云梨对此并不意外:“她武功还在吗?”
“不在了。”管事想了想:“在我们离开半个月之后,她就开始乏力,骑马都费劲,我们还给她换了马车。”
被废了武功,在龙家那样的大家族之中,能有好日子过才怪。
“不用管她了。”
管事并没有离开,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楚云梨头也不抬:“你奔波这一路不累吗,有话就说,说完了赶紧回去歇着。”
“有些关于龙家的事,属下不知当说不当说。”
楚云梨好奇:“何事?”
这些人是她新提拔上来的,处事都挺果断。既然是说出来了,肯定是与她有关。
“龙七公子又娶了妻。”
听到这话,楚云梨一脸惊诧:“这么快吗?”
管事沉默了下:“我有打听到,七公子身边妻妾共有八人,孩子有十五个,除了嫡出的龙暖暖,庶出男女都有。”
楚云梨沉默半晌,道:“把这件事告诉我娘一声。”
管事点了点头:“我想说的是,七公子另娶的妻子,还是齐家女,是先头夫人的妹妹。”
楚云梨皱了皱眉。
管事不知道该怎么说,为难了半晌:“属下有些猜测,不知道对不对。在那之前,齐家似乎有意找您报仇,还派出了不少人手。不过在七公子去了一趟之后,两家又结了亲,那些派出来的人被光速召回,前后不过三日,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属下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打听到的。”
也就是说,龙玉为了护住她这个女儿,又娶了齐家女,这才让齐家不再追究。
楚云梨摆了摆手:“不用管了。”
龙玉从来没有照顾过女儿,他愿意弥补,谁也管不着。
“这件事情,也告诉我娘。”
楚云梨就不喜欢瞒啊瞒的,有些事情,越早知道越好。
龙玉为她付出,楚云梨压根不需要,是他自我感动而已。
恰在此时,又有管事过来说后山的事。
冬沁彻底沦为了暗娼,已经打消了离开后山的念头。事实上,红姨娘和周家人也不打算离开了。
就连杨之遥,都和一个小工头看对了眼。
不过那个小工头家里不乐意,应该是顾忌着楚云梨。
杨之遥真的是越想越气,她堂堂堡主之女,沦落到采石场,竟然连个小工头都嫁不得。
回到家里,又发了一通火气。
红姨娘看的厌烦:“这又不能怪我,你冲我发什么火?”
杨之遥心情本就不好,被母亲训斥大怒:“不怪你怪谁?当初你要是好好照顾杨念意,我们哪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你要是不偷银子给周家,我们也不至于……”
“那只是你以为。”红姨娘铁签着一张脸:“从我嫁给你爹那天起。从你们生下来的那天起,你们就已经是仇人了。绝对不能共存。如今,他翻身做了堡主,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怪不了我。如果真的要怪,就怪你不该从我的肚子里生出来。”
杨之遥气得直哭:“娘,我不想留在这里。”
红姨娘:“……”你以为我想吗?
这不是没法子么?
她真的是做梦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红姨娘也试过嫁人,可她一看那些人就觉得厌烦,总觉得那些人都比不上杨重宁,虽然杨重宁也不怎么样就是。
周家人如今已经再不和他们来往,两边是两看两相厌。尤其是周三,嘴欠得很。在采石场听说了杨之遥婚事的事,听母女两人在吵,他端着碗饭,冷笑道:“依我看你们就别奢求了,随便找个人嫁了,有个人在身边照顾就行。反正姑娘家都要嫁人的。”
杨之遥之前傲气得很,最近虽然被磨平了一些脾气,但也不能被曾经追捧着她的周家人给欺负了去,当即大怒:“关你屁事,给我滚远一点。”
周三从小在家里宠着长大,以前是碍于身份,还不敢喝杨之遥作对,现在哪里还会怕他,嘲讽道:“你以为自己还是身份高贵的二姑娘呢,现在走出去问一问外面的人,谁认你的身份?跟我凶,有本事你出来跟我打啊!”
杨之遥本就在盛怒之中,扑出来就揍。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又因为没有武器,纯粹是扭打,实在是不好看。
这么大的动静,引来了不少人,周家觉得丢人,劝了几句,见两人不住手,干脆关上了房门。
眼不见心不烦。
杨之遥武功本来也没有多高,又是个女子,力道根本不够。本来是想揍人泄愤,结果反而被人揍,顿忽而委屈,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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