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材一听,激动一跳三尺高,道:“真的啊,少爷,你肯带我去啊?哎少爷,我听说那什么书香世家,连陪读的书童都有考上秀才的,少爷,你说我有没有机会啊!”
陆钧被安材的激动劲儿逗乐了,道:“当然有了,你若真的有心,就随我一同好好读书,尤其是到了蒙兴之后,那里的书院可和咱们这儿县学不一样,不光先生里有好些当世的大儒,就连学生也多为饱学之辈,在那里听上一席话,说不定真的‘胜读十年书’呢不过,我要先考过县试、府试才成。”
安材一听,马上攥紧了手中的大学,对陆钧道:“哎呀少爷,咱们都耽误了好一会儿了,我、我接着给你读啊,你听着:‘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
“是故君子有大道”
夜色愈深,屋内安材和陆钧一问一答的声音此起彼伏,一点都没有停下来意思。院子里,冷清的月光下,树影横斜,石阶上静静坐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陆茗伸出小手,对遥在天边的那一团薄雾轻轻摇了几下,叹道:“哥哥真的快考试了,月亮啊,你保佑哥哥能考中好吗?”
一阵缓缓的夜风吹过,有一点凉,让陆茗抱住双肩打了个颤。不过此时,空中淡淡的云也被被吹散了,露出了如钩的弯月。陆茗顾不得冷,嘴角上挑,笑道:“咦,你能听见啊!”
“那,我再许一个愿望,你愿意听听吗”
这时候,安材和陆钧的问答还在继续着,他们主仆两个都劲头十足,一点也不觉得困倦。安材还在一字一顿的读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少爷,注释是什么啊?”
时光如梭,夜空中的上弦月一点点变得丰满,望日过了两天之后,这一晚,洛陵县显得特别安静。陆家从晚膳后就没了一点声响,而天还没亮,才打了四更鼓,一直没睡的安材就从床上跳了起来,跑到陆钧屋里,刚想凑过去叫陆钧,却发现陆钧已经醒了,端正的坐在那里。
今天是二月十九日,是洛陵县县试的日子。
坐在床上的陆钧见安材进来了,一边下床,一边道:“快去,去厨房催早饭,再看看锦少爷起了没,若是没起,一定要把他叫起来!”
安材给陆钧打了洗脸水,备好衣物,去催早膳了。在经过正屋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陆垠拄着拐杖,站在院门口。见安材往厨房跑,陆垠身边的祥叔叫住了他,道:“安材,早膳不用你管,老太爷早吩咐下去了。你只管去帮大少爷收拾考篮罢,尤其是卷子,一定给大少爷收好,千万别弄湿、弄脏了!”
安材急忙答了声“是”,又道:“少爷还让我去叫醒锦少爷”
微弱的晨光中,安材似乎看见陆垠和善的微微对他笑了一下,吓得他差点跌了一跤,祥叔又道:“锦少爷已经起来了,你快回去服侍大少爷吧!”
安材连声道:“是!是,小的这就去了!”
祥叔一笑,对陆垠道:“老太爷,这小子半年来跟着大少爷,也学的精了不少,您就放心罢!”
陆垠悠悠叹了一声,道:“要是上天有眼,兴琛他在天有灵,这次一定要保佑钧儿中个案首啊!”
祥叔道:“老太爷,您就不用担心了,钧少爷的学问您也知道,他做的文章您也都在大老爷那里拿过来看了,他若是不中,那简直就没有天理了!”
陆垠手里的拐杖轻轻敲着地面,脸上似乎又浮起了一丝微笑,但这笑容却很快就黯淡了下去,道:“唉,只是不知道,我这老头子,还能不能看到他进学的那一天”
他这话一说出口,祥叔的脸色也变了。祥叔的嘴动了动,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扶住了陆垠,两人一同转身往回走去。
陆钧和陆锦吃过丰盛的有点过分的早膳,两个人跟在陆兴玹身后,两个小厮在前面提着灯笼,一行人就这样走向县试的地点:县衙。有些科举兴盛,考生极多的县,因为县衙容纳不下,会另外搭考棚,不过洛陵县的县试向来都是直接在知县衙门里考的。
一路上,天黑风寒,陆钧心里忍不住紧张起来,没有办法,这将是他第一次进科场,怎么能不紧张呢?他只能安慰自己:适当的紧张,能让人更好的思考,对考试是有帮助的。
与他相比,陆锦更是一脸不安的神色,语无伦次的说着:“哥,四叔县、县衙里什么样,咱们、咱们的东西都带好了吗王知县回来了吗”
他的最后一个问题也是陆钧所关心的,他知道王知县并没回来,今天监考阅卷的,到底会是谁?
离县衙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已经都看见了县衙外那通天的灯火,把整条街照的十分明亮。大门外一座高台,上面隐约坐着一个人,后面站着几个差役,这人坐了一会儿,又站起身来,往下面指指点点,那些差役便跑下来,对围在县衙的士子们喊道:“马上就要按册点名了!都站好了,不要吵,听着自己的名字赶紧应声,不要耽误考时!”
陆兴玹是进过科场的,他指着上面那人道:“那位就是考官。从前,都是王知县站在那里的。”
陆钧看了看,只见那人身材瘦小,站得笔直,穿着猩红的官服,显然不是这县里的官员。想来因为王知县不能回来,兖州府特地派了一名府里的官员前来监考。
眼前黑压压一片都是来应考的士子,从还没留发的小孩到白发苍苍的老人,这就是童生试中最为“低等”的考试,自然门槛也是最低的,来的人着实不少,把整个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还不断有人继续从各个方向往这里聚集着。
有许多人显然是远道而来,还背着一大卷铺盖,凛冽的风中,打喷嚏的,咳嗽的,喧哗声,哭声笑声,乱七八糟连成一片,两个差役喊了好几遍,人们才渐渐安静下来。
县衙大门轰轰作响,打开了。两排胥吏肃然站在门口,其中为首的一人手里拿着名册,喝道:“站好站好,不要在这里围着,一个个排队,做保的站在这台阶上,听见你们保的人被点名了,赶紧给我站出来,无论是考试的还是做保的,你们都不要磨蹭!”
陆兴玹赶紧带着两个侄子排到队尾,自己去阶上做保的廪生里找常晓成的爹常仲。因为一个廪生往往要给好多考生做保,所以他们要一直等到所有自己保的考生都被点名入场之后,才能离开。
陆钧把自己那个长耳竹篮从安材手中接来拎好,里面除了笔墨砚台,还有家里准备的腊肉,烫饼,他也没有细看,只知道是重重的一包吃食。他伸手一摸往里面,发觉这些吃的都已经凉透了。
他前前后后都是不认识的考生,每个考生都跟着几个家人师长。陆钧看见那些和周峙十分相似的老先生穿着厚厚的长棉袍,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一会儿嘱咐这个学生几句,一会儿又找到那个学生交代一番,
不容易啊!陆钧看着这一群人有的故作镇定,有的满脸慌乱,有的则还在微弱的灯光下翻着一卷书,他忽然觉得过去曾经经历过的高考也不算什么了,这才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
这时,那考官已经从高台上走了下来,那些老师见状,急忙舍了自己的学生,往前面凑。陆钧隐约看见了周峙,周峙一面走,一面还不忘回头对陆钧和陆锦喊道:“好好写卷子,莫慌誊的时候认真写,别抄错了”
他后面还嚷了些什么,陆钧已然听不清了。陆锦也早就安静了下来,跟在陆钧后面抱紧自己的考篮,一言不发。陆钧见他双手仍是抖个不停,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冻的,于是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你最近进步很快,县试肯定可以过的!”
陆锦茫然的点了点头,道:“哥,我一会儿和你坐一起,行吗?”
陆钧道了声“好”,听前面差人大喊道:“教官呢?!”
原来这是县试前的一个仪式,所有的老师都聚到了前面,对着考官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考官点点头,他们便立到考官后面的空地上,一个个站好了不再言语。然后,差役又开始集合阶前的廪生,一个接一个的对着考官作了揖。又重立到了考官旁边,接下来就开始点考生的名字了。
这一会儿,县衙外面鸦雀无声,人人都竖着耳朵听着自己的名字。陆钧估计这应该是按照报名的顺序念的,开始念到的都是洛陵县里的士子,每念到一人,考生都会赶紧到大堂里接卷子,而做保的廪生则出列与这考生相认,确认之后,考生方才提着篮子,走进县衙内。
这个过程快得很,如流水一般,转眼已经进去了四五十人,这时候,陆钧忽然听见差役喊道:“张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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