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朔:“……”
薛怀朔面无表情:“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杀的人。”
“在下不才,往来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令弟家教严,从未杀过凡人,”吕易说:“倒是您的嗜杀之名我有所耳闻。”
薛怀朔顿了顿:“你觉得敖烈杀你同门是我指使的?杀他们是有什么特殊目的?”
薛怀朔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吕易犹豫了一下,似乎他的回忆中有什么打动了他自己,也不犹豫,将前因后果说明白了:“当时我侥幸不死,不指望天王府做主,跟上敖烈希望为我同门报仇。”
“然后就看见他来见我。”薛怀朔帮他续上这一句。
当时他和师妹深陷在且安城的茫茫迷雾中,发现了正元道观观主手上的凤凰标志(杀死敖烈师妹的那个人手臂上也有),于是用傀儡鸟告诉了敖烈这件事情。
敖烈赶来时轻描淡写地说路上遇见几个挡路的,都杀干净了。薛怀朔彼时并未留意,甚至还夸了他两句,想来就是眼前这个布衣男人说的事情了。
敖烈确实不是乱杀人的性格,想必当时他急着去查清楚雪仪师妹的死因,因为某个原因被几个人纠缠,为了能快速脱身,所以下手杀人。
吕易继续说,他用词非常简单,全是叙述,听起来是完全旁观者的冷酷与客观:“接着我就看见你入魔,带着你师妹离开;敖烈与多闻天王起了争执纠纷,东海龙王千里远赴……”
“所以你为什么跟着我?”薛怀朔并没有被他岔开话题。
吕易很坦诚地说:“我一开始以为是你指使敖烈杀人,因为我追到且安城时你已经堕魔,我当时猜想你让他杀人,是为了取修道者的某些脏器与魔神做交易。我一路过来都听说各地有失踪案件,这正是给魔神献祭的必要条件。”
那是西灵元君做的事情。薛怀朔在心里沉重地叹了口气,帮敖烈背锅也就算了,好歹是自己的堂弟,为什么还要刚西灵元君背锅啊?
他长得很像那种给所有人背锅,所有的坏事都算在他一个人头上的反派吗?
要是江晚在场,她一定会不顾师兄的面子,凑在他耳边告诉他:“很像。”
不过这是不是说明敖烈下手真的很重,至少死的几位连全尸都没有了,少了什么器官更是完全看不出来。
吕易带着歉意笑了笑:“我当时想,敖烈既然已经被多闻天王盯上,不太可能跑掉,于是我决定来跟踪你,你是不确定因素。”结果跟踪了几天然后发现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愿意堕魔,而且整天不是在哄妹妹就是在想怎么哄妹妹,一点魔修的样子都没有。
他发觉自己判断错误,正要离开回去继续把矛头对准敖烈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过、但是又熟悉得不得了的地名。
六哭岭。
吕易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地名。他的记忆不是很好,容易忘事,当初也是师门捡到他他才开始修道的,要不然可能拿着个破碗继续流浪,在某个阴暗角落被人一刀捅死把眼睛挖了。
这是他师父说的。
吕易的师门……嗯,你懂,比较直接粗暴,人与人的关系也不是特别融洽,要不是师父对他千叮万嘱说他是师门里最厉害的人了要给师门长脸,吕易其实并不想跑出来给那几个同门报仇。
他自己都挺讨厌他们的,猫怒狗嫌,热爱**动物试验和**不给钱,修道的唯一原因是做坏事更方便,简直死不足惜。
扯远了,拉回来。
总之吕易当初被师父捡回去的时候就是现在这个模样的,这之前的记忆一概都没有,师父说遇见他的时候他正拿着个破碗打算去街上要饭(吕易怀疑这个说法纯属是在逗他玩)。
吕易在师门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他的师门在整个上仙界一点名气也没有,但好歹还算负责任,接受九曜星君的庇佑,有几本还算上等的心法宝典。师兄师姐中虽然有些看不惯的人,但总体来说表面和谐还是能够维持的。
吕易就生活在这么普通的环境中,是个普通的修道者,学习术法的时候总是比同门要稍机灵一点,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优点了。
没有什么理想,没有什么一定要完成的执念……直到听见“六哭岭”这三个字。
那个瞬间他明白自己必须去这个地方。他已经遗忘干净的所有记忆都在虚无之中向他招手。
吕易已经不打算继续跟踪薛怀朔了,谁知道两人前后脚来到六哭岭,在吕易刻意避让的情况下,还是因为那几只魔物的忽然死亡相遇了。
……人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啊。
“跟踪到现在有什么想法吗?”薛怀朔凉凉地问。
“我之前也见过被人强行洗去记忆的修道者,”吕易还真的实诚地说:“我的建议是你少刺激一点你妹妹,不要逼她逼得太急了。”
他讲得头头是道:“她这种被药水洗掉所有记忆的情况应该是差不多的,记忆出现问题的人会表现出非常明显的情绪波动和易怒,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未必是出于本心。”
薛怀朔忽然没话接了。
吕易苦笑了一下,他这人的优点很明显,错了就认错,没什么好分辨的:“这些天跟踪你是我想错了,我前两天就打算离开了,不再跟着你们,只是阴差阳错来到六哭岭,刚才一急才这样冒犯您。”
薛怀朔看了他一眼,吕易提到自己妹妹,让他觉得很亲切。妹妹说这些话不是她的本心,她的本心是爱他喜欢他的,他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得到他人的印证还是令人高兴。
江晚说的没错,薛师兄就是一个非常好哄又很容易讨好的傻白甜。
薛怀朔问:“你认识那几只刚去世的魔物?”
吕易:“算……熟人吧。”
薛怀朔看了他一眼,忽然直接点破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失忆的人就是你自己吧。”
吕易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刚才说自己的名字时停顿了很久回想了很久,又显示没有说谎,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刚刚才想起自己本来的名字。
薛怀朔:“猜的。”
他现在还挺关注失忆这件事的,又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忽然想起来的?”
吕易说:“我听见六哭岭的名字,觉得非常熟悉,我应该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在非常熟悉的地方走一走,就慢慢想起来了。”
薛怀朔连忙记下。
吕易四顾无人,拱了拱手,接着说道:“既然说清楚了,你要回去试药,我还得去一趟吕枞衣冠冢,咱们就此别过。”
“你和吕枞有关系吗?”
“不知道,应该没有吧。”吕易显然没想起所有的事情,现在也只是在推测。他拿出刚才挖出来的那块石板,指着那个被涂成黑色的模糊痕迹说:“我觉得这个应该是我。”
薛怀朔不置可否,他对这件事了解不多,简单问道:“你既然前几天就到了,为什么不去问问那几只已经化为人形的魔物?他们和三清道祖是幼时玩伴,好像也都姓吕。”
吕易说:“我昨晚还没想起来这么多,它们见到我就莫名其妙地抱头痛哭,因为年老说话口齿不清一个问题问很多遍,我就想着今天再来一趟……结果撞上你了。”
薛怀朔冷静提示:“如果你真的是那个被抹掉的黑团,你应该和他们年龄差不多大。鉴于人族只有地仙修为的话,是无法维持那么久的寿命的,建议你看看自己的经脉修为是不是有问题。”
在薛师兄和萍水相逢的路人聊起失忆症以及家属应该做到的一百零八件事情时,江晚刚刚接受完新一天的治疗,撤了针给扶到房间里去喝药。
因为郁垒医修并不盈利,他也根本不在乎治病的成本,只用最管用的。江晚需要静养,就给安排在了最僻静的房间里。
江晚得知薛师兄已经离开去找药了。
她没有详细问,只当他是去给她找药的了,很是纠结了一段时间,觉得他确实对自己很好,而且似乎过去两个人还发展了超乎普通朋友的男女□□关系。
虽然、虽然这人技术确实很厉害,但是颜狗江晚还是耿耿于怀看见的那张脸。
她偷偷翻了很多医书——这里是医馆,到处都是医术——最后发觉薛师兄似乎是入魔了?
按照原书剧情和她捋的时间轴来看,薛师兄此时确实该入魔了。但入完魔应该大开杀戒取众生裹腹,而不应该和她这种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人在床上亲亲抱抱啊?
薛师兄拿的剧本不是没有感情戏的男频反派吗?她又是什么?那个没失忆的她不会还和反派boss搞在一起虐恋情深吧?她要不要命了啊!
和这样一个注定走向灭亡的反派boss到底图个什么啊?他都长成这样了?江晚真的想不明白那个没失忆的自己为什么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来。
就算技术很好真的有爽到也不能这样啊!醒一醒啊尊重一下自己的颜狗属性吧!
江晚之前从镜子里看清楚自己的标准美少女脸时,还郑重地考虑了一下反派boss是不是贪图她的美貌,馋她的身子,才把她给洗脑失忆当成金丝雀关起来了。
病娇经常这么搞,她都能背具体情节链了。
但是从她和这位自称是她丈夫却给不出契约婚书的男人的相处过程中,其实……似乎是他在小心翼翼地哄她、讨好她、让她开心?
太过复杂,江晚想不明白,叹息一声倒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