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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如怀念(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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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老鼠大屌见面之后的第二天,张总顺利办完省城招标的所有事宜,回到了我们的城市休养一段时间。

晚上,廖光惠为他接风,通知我务必到场。

如果当时的我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那么我一定不会去参加这次聚会。就算它是一个我成功打入流子顶尖集团的绝好良机,我也绝对不去。

晚上七点不到,我提前十来分钟到了接风的地方位于我市当时最豪华的珍珠酒店顶楼一家高级餐厅。

当我走到那个沙发都是由某种柔软的不知名兽皮做成,甚至连墙壁上也贴满了精雕细琢的红木,奢华到有些过分的包厢门口时,除了海燕之外,大多数人都已经到场。

张总手上捧着一杯茶坐在首席,右边的位置空着,廖光惠就坐在他左边稍侧的位置上,两人窃窃私语,一派怡然自得。

龙袍、元英、小宝正和廖光惠公司的两个副总在其他的几个位置上谈笑甚欢。

还没有来得及让我向所有人打招呼,正对着包厢门坐的张总眼睛就已经亮了起来,真诚而又热切的举起手:小胡,来来来,过来这边,过来坐。

张总好,廖哥好,龙袍、元英,小宝、胡总、陈总都来哒啊

向大家打着招呼,我走进了房间。

把龙袍旁边的空椅子拉开,我屁股一抬,就准备要坐下去。却突然看见张总将他右手的那张空凳子拍的劈啪作响,大声说道:小胡,来,到这里来,我给你留了位置,坐这里。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几乎是刹那间,我就意识到了不妥。

上席只有三张,张总坐中间,廖光惠坐在他的左边,其他人都是依着陪酒的顺序排开。而我,却坐在张总的右边?!

我低下头看了看旁边的龙袍几人,龙袍微笑着望向我,而元英和小宝的眼中却好象有着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再看了看张总和廖光惠,张总满脸希翼,廖光惠则是如同往常般平淡自如,没有任何反应。

张总,我就坐这里,我和龙袍坐,那里是你们这些大哥和老板坐的地方,我坐着不像个样子,我个人也不舒服,坐在你和廖哥旁边,我喝酒都不自在。

廖光惠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张总却一把拉开椅子,对着我走了过来:小胡,你哪里这么多啰嗦话,今天到场的都是最好的朋友,还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干什么?来,要你去坐就去坐!今天我们不搞这些,没得大哥、老板这些事。大家都喝酒聊天,尽兴为止。

张总,我真的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下陪你多喝几杯就是的。我真的不去、不去,不是那么回事。

我奋力抵抗着张总的拉扯,努力坚持坐下立场不动摇。

小胡,你怎么这么犟啊。要你去就去唦,老廖,你来,你说句话,这个伢儿讲不听啊。

我抬头看向了稳坐不动的廖光惠,他微微笑着眯上眼,轻轻点了点下额,又再张开看着我说:小钦,张总喊你来就来。还客气什么,都是自己屋里的人。不碍事,过来过来。

我还准备要说什么,却感到腰部被人推了两下,低头看去,龙袍也正笑得一脸灿烂,点头示意我去,嘴里还在轻轻说:去,不要紧,去,去,去。

迫不得已之下,随着张总一起,我浑身不自在地坐在了那个扎眼的地方。

再过了几分钟,海燕与秦明以及廖光惠手下的另一员大将天哥三人,也一起赶了过来。

酒菜正式开席。

那天大家喝酒都很踊跃,不断的灌着张总和廖哥两人。

酒过三巡,廖光惠还是老样子,不善酒意的张总却已经满脸通红,少有的话多了起来。而在他醉意盎然,断断续续的叙说中,也让我头一次知道了他风光无限的背后,那些曾经艰辛无奈的过往。

在见到张总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是文人。

原来,他真的是文人。

一个曾经满腔热血,粪土王侯。最终却被这个社会,这个世界,残酷而又无奈地改变了的文人。

张总出生于六十年代的一个工人家庭,打小成绩就非常优秀,一直到初中时期。

伟大领袖为全中国的广大待业青年描绘了一个美好的,理想主义的,浪漫的伟大蓝图:农村是片广阔天地,在那里大有作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是很有必要的!

十几岁的张总响应号召,放弃了继续进学,离开了父母,离开了故土,携带着热血与理想来到了遥远的大西北。

当梦想被黄土埋葬,当热血被饥饿掏空。

剩下的只有抛弃与谎言。

熬过了最宝贵的青春,政策改变,他回到了城里,阔别了学堂多年的他,又创造了一个奇迹。

一年的自学,他就考上了大学,北京大学!

这本应该是一条也许可以直上青云的康庄坦途。然而,就在这条路上,他却怀着美好的想法,失去了本所应有的一切。

因为,几年之后,学哲学的他做错了一件事,参加了一个举世闻名的学生运动。

这件错事的代价是让他入狱五年,也就是在狱中,他认识了廖光惠。

出来之后,当他拿着履历本去找工作,当他穿戴整齐去找老婆。他发现,他无法再得到单位的录用,也无法再得到社会的承认。

不过在张总身陷樊笼的那段岁月中,这个时代,却又改变了。

在各种思潮的冲击下,信仰与梦想不复存在。

唯有金钱,在一波又一波地猛烈冲击着所有的人。

于是,张总揣着卖房子的钱下海了,来到了海南。

现在,人们称呼他们这样的人为弄潮儿。

可是当年,他叫做个体户。

然后,在无数的交换与交易中,在数不清的唾弃和煎熬下,张总就一步步的成为了如今的他。

最后,我问张总:张总,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北大的啊。真屌。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就不可能像现在这个卵样子,一事无成,当个流子了。

张总听完,一笑。

笑得凄凉、惨然。

当时,他并没有回答,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直到他独自干完一杯,重重吐出一口酒气之后,我才听到了一句极为低微的呢喃:我还回个鸡巴北大,老子不回去。没得意思,没得意思

那一刻,我看见廖光惠的眼中冒出了极为明显的同情之色,张总则在放肆张狂的大笑着,笑着笑着,居然就笑出了眼泪。

一股毫无来由的怜悯,突然就从心底涌了出来。

我想起了我自己。

无论哪点,张总都比我强。

可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这样的人。

他却和我这个小流子一样,身上背负着一些看不见的枷锁,一些为了活着,更好的、单纯的活着,而纵然痛苦、纠结、无奈,却也不得不背上的枷锁。

这是我,或是他,还是活在这个时代中的所有人的悲哀?

正当我出神的时候,已经恢复正常的张总拿着杯酒站起身来,先没有说话,只是扫视了大家一遍,所有人也意识到他有话要说,都纷纷安静了下来。

都是多少年的朋友哒,本来不需要讲这些。但是,我今天在这里还是要借老廖的酒来感谢两个人。第一,就是老廖!老兄弟,风风雨雨,一起也这么多年哒,不容易,你和我,我们都不容易。心里有数,来,干!

廖光惠淡然一笑,眼中彷佛有着某些很柔软的神情闪过,他也拉开椅子站了起来,两个人一碰杯,廖光惠说:意思下,意思下,都是老东西,不比以

还没有等他话说尽,三两一杯的水井坊,张总就已经灌进了喉咙。喝完之后,还倒转杯口,故意用种调戏的目光看着廖光惠。

廖光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只得跟着一口干完。

等他喝完之后,张总招来站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又将自己的酒杯满了起来。廖光惠本来似乎想要出言劝阻,但是看见张总那副神情,只得再次苦笑,把话咽了下去。

张总举起杯子继续说:我这个人一辈子到现在,老廖,你晓得。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朋友多,过命的只有两个。

说到这里,张总和廖光惠再次相视一笑。

那一刻,我突然就想起了三哥与明哥。我相信,张总过命的朋友里面,廖光惠一定是其中一个。

帮过我的人也多。但是,真正救了我命的,到现在只有一个!拿自己的命来救我的,还是只有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居然毫无来由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果然,耳边传来张总的声音:小胡,站起来!今天老哥哥第二个要感谢的人,就是你!没得你胡钦,就没得我张万平的今天。来,老哥敬你!

一股热血涌上了心头,我不假思索地站了起来。站起身之后,我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瞬不瞬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一瞬间,我恨不得又马上坐下去,却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为了。

张总,你太客气哒。你莫敬我,我敬你!我这没得什么,都是廖哥吩咐我搞的事,应该的。我敬你,我敬你。

边说,我边将杯子迎了过去。

张总却一手将我挡住,说:小胡,我这个人不像你们江湖人,我不懂你们那些江湖规矩。我只晓得,你救哒我的命。自古以来,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不和你说多,来,老哥来敬你!

不待我说话,张总的杯子迎上了我被他抓住的手。叮一声脆响,他一饮而尽。

喝完酒之后,他拉着我坐下了去,再吩咐服务小姐将他放在一边沙发上的包拿了过来。

打开拉链,他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了花纸的小盒子,放在桌上对我说:我问过你廖哥,你喜欢什么。他说也搞不清楚,我就随便买了点东西,没得别的意思。小胡,这就是当我给老弟的一个见面礼。

当时,我就猜到张总送出手的不会是普通的东西。但我还是没有想到会这么贵重,也如此棘手。

我盯着桌上的盒子,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辞说:张总,你真的太客气哒。没得必要,没得必要。我不要,你要送也送廖哥。

哈哈哈,你们廖哥什么没得,还要我送啊。我恨不得他送我就好。小胡,不紧说了,紧说就没得意思哒。来,自己看看,喜不喜欢?

没法之下,当着所有人的面,我拆开了外面的包装花纸。

花纸下是一个很别致的方形纸盒,纸盒很轻,当我将它捧在手上拿起的时候,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晃动作响。

张总,你莫非是看我们胡钦长得乖,给他送的个戒指啊?这个响声,要好大的钻石啊?胡钦,快点看,你发财哒。

龙袍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个不小心,一样东西从已经被拆开了大半部分的盒子中跌落下来,在我面前的大理石台面上激起了几声清响。

我低头看去,一个四四方方,大约两寸左右的黑色塑料物体稳稳当当摆了在我的面前。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

纵然小黑盒上面没有那个举世闻名的连环四圈标志,我也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什么来。

因为,无数次,我在廖光惠的桌子上、家里、手中都曾经看见过它。

这是一把崭新的奥迪a6车钥匙。

我已经忘记了那天在场的其他人看见这把钥匙之后的表情,是惊叹还是艳羡,又或失落、惊奇。

因为当时我可能根本就没有去看。

我喜欢车,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车,就如同我喜欢女人。

可那一刻,我的心中却完全没有半分高兴与激动之情。

就如同刚进门时,张总招呼要我坐到他旁边一样,我只感到了一种深刻的不安。

我不是嫌礼物太贵,张总可以给我宝马,可以给我奔驰,如果大方的话也许还可以送给我艾什顿马丁,但就是不能送奥迪a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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