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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再见三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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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镇,地处湘西十万大山深处,闭塞野蛮又历史悠久,贫穷落后却物产丰富。说是小镇,但却也是本市最发达的镇,乃至在我们全省都可以排上名次,规模几乎相当于一个差一点的县城,有十七万人口,两所中学。而且地理位置便利,连接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两条国道和一条高速都经过这个地方。

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成果的一步步扩大,和全国各地的大好形势一样,镇上在国营工厂端铁饭碗的人们大都已经下岗自谋出路;镇周围的农村男女也纷纷荒了田地,进城讨生活了;而五六年前还被人看不起的个体户们,多多少少都发了些财,挺起了腰板;毕业之后却没有了分配,又不像大城市出身那般有关系和门路,四处碰壁依旧找不到工作,只能心灰意冷,闲在家里待业的大学生也开始泛滥。

于是,金钱至上,读书无用的论调开始喧嚣于尘上。

镇上新一代的年轻人大多不愿意读书,又不甘心像老一辈一样踏踏实实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更没有乡下同龄人去沿海地区打工的吃苦精神。慢慢的,很多小镇青年就成为了活在社会大环境急速变化的夹缝中的边缘人。

他们浪荡终日,无所事事,没有追求。

但年轻人的无穷精力却又需要地方发泄。于是,街头巷尾,喝酒斗殴的事情层出不穷,日益增多。九十年代中后期,随着《教父》,《天若有情》,《古惑仔》,《上海滩》等等一系列优秀的具有伟大教育意义的电影电视从港台地区传入内地,自发形成的黑帮团伙也像是初露尖尖角的小荷一样,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蔓延。

我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中,回到了九镇。回到了这个在不久的将来,为我和我的兄弟崭露头角提供舞台的风云地,也开始了我没有想到过却一直走到了今天的人生。

回到九镇的那天,是一个有着火烧云的黄昏。

熟悉的街道,儿时的记忆,面对这一切,我感到了一种无可言状的轻松和幸福感。在自己家里,父亲的性格过于严厉,望子成龙的心愿与恨铁不成钢的责骂,把我压得透不过起来。但是在这里,迎接一个叛逆期少年人的,只有外婆无尽的宠爱与呵护。在她老人家的心中,不管我有多大了,都始终还是那个她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养大的孙儿。

老儿(九镇的方言,长辈针对心爱晚辈的昵称),你长高哒,我心里一天到黑都在挂念你啊,你有没有挂念外婆啊?

那一天,外婆去车站接的我,这时她见到我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话没说完,外婆就已经是泪流满面,死死的把我抱在怀里,好像我马上又会离开她一样。回家的路上,她始终说个不停,为我的脾气担心,替我的未来着急,要我下次千万不要和人打架,更不能动刀子,同时也相信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将来会有大出息。

我答应了外婆,我保证不会再惹是生非,会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读博士,为她争气。

当时的我,是真诚的,我被外婆毫无保留的爱深深感动,我真的在心底发过誓,做一个好人。

只是,不久之后,我见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让我的人生彻底重写。

刚回到九镇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精彩,相反,颇有些无聊。

儿时有几个很好的玩伴,但是多年不见,已经变得生疏,见面之后,除了礼貌的打个招呼,并没有太多共同的话题可以交流,学校又没有开学,也没办法认识新的朋友。

所以,最初的日子里,在熟悉的家乡,我却孤单的只剩我自己。

有时候,实在是闲的太难受了,我就会去三哥家串门。

三哥大我九岁,就住在我外婆家斜对面,可以说是从小看着我长大。

他已是个成年人,原本像我这样的半大小子,是没有办法和他玩在一起的。但是三哥有个爱好,喜欢看武侠小说。而且,他的家里有一台当时还并不多见的录像机,经常会看一些香港美国的电影。

而这两样,恰好也是我所喜欢的。

那一年的三哥依然很年轻,也很帅,不过名声却不太好。因为,他是一个打流的流子。所谓流子,这是九镇当地独有的一种称谓,实际上就是说,三哥,是一个走黑道混江湖的人。

现如今,如果说三哥是黑社会老大,他名符其实,当之无愧。但是,当时的他还并不是,他最多也只是流子里面的大哥而已。

三哥三十不到,年纪轻轻,在我们当地却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堪称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出名是因为九十年代初在舞厅为朋友出头,据说单枪匹马拎把菜刀砍了十来个人,三刀劈断了当时一个叫胡少立的非常有名老混混的一条手。

传说中最为牛逼的是,砍完人后,朋友劝他出去躲灾(家乡黑道的行话,避风头的意思),他却认定了胡少立绝对不会报警。于是,他不但没跑,反而还若无其事地抽着烟,拎着菜刀散步散到桥上,把刀向河里一扔,回家睡觉去了。从此以后,就是这份对于事态的超人预判和镇定无畏让他叱咤风云,成为了九镇风头最劲的大哥之一。

其实,外婆和小姨并不怎么喜欢我整天和三哥在一起。只是一来三哥这个人虽然是个混黑道的流子,却对街坊邻居都非常的好;二来三哥家就住我家对面,我整天也就在家门口玩,比起出门到处跑总是让她们二位更加放心。

三哥从来没有主动给我说过江湖上的事,在我面前,他只是一个年轻帅气,极有魅力又和蔼可亲的哥哥而已。我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另外一面,只是一个偶然。

那一天,外婆和小姨要带我出去吃喜酒,当时我在三哥家,和他一起看beyond的演唱会,正是津津有味的时候,不想跟着一起去,就死皮赖脸唆使着三哥给我请假。

经过三哥的再三担保,外婆同意了下来。

看完碟之后,三哥说有点应酬要出门,让我跟着一起。

回来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晚上出门。我当时确实很高兴。为什么高兴?因为三哥真的很帅,非常受女孩的欢迎。每次在他家,时不时总有美女上门来找他出去玩,我知道晚上跟他出去一定可以看见很多美女。虽然我当时小,但也是情竇渐开的年纪了,美女当然喜欢看。

结果,那天晚上,我不但看到了美女,还看到了威风。

九镇地面上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叫做十字路口,三哥和人约好吃饭的地方就在位于十字路口东边的商贸城。

三哥这个人看上去总是有很重的心思,平日里,他很少笑,也并不太喜欢说话。可是那天傍晚,从家里走到十字路口的这段路上,三哥的嘴巴几乎就没有停过。无数的人和他打着招呼,喊他喝酒的,吃饭的,按摩的,唱歌的,我长这么大,真的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这么受欢迎,就像是明星一样,每个人都围着他,争先恐后的巴结。

秃顶大肚的中年人、满身油烟的夜宵摊老板、风骚入骨的发廊妹、面带稚气却叼根烟装老练的半大小子,不管年纪大小,男女分别,他们个个脸上带着尊敬的神色,一概都称呼我旁边的这个男人为三哥。时不时的,还会有人跑上前来敬烟,就连我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路走下来,手里高档低档的各色香烟加起来都快一包了。

而面对这样堪称隆重的礼遇,三哥却好像已经习以为常,脸上带着平淡和气的笑意,简短而礼貌的与人们交谈两句,可无论多方表现的多么谦卑热情,也绝不过多停留。

和三哥约着吃饭的人是九镇旁边一个叫做虹桥乡的水泥厂厂长,姓唐,身材高瘦,两只眼睛十分有神,一看就是极为精明的样子。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唐厂长都表现得非常客套,尤其是听三哥介绍说我是他弟弟之后,他居然还再三地给我这样一个小孩子斟茶到酒,关怀备至。而三哥也是一副听之任之,安然自若的样子,倒让我颇有点坐立难安,不知如何是好。

我意识到这个人也许是有什么事想要求三哥帮忙,只是碍于我在场,不太好谈而已。果然,刚吃完饭没多久,三哥就让我去楼下的游戏室玩游戏机,他等会儿下来找我。更有意思的是,离开之前,三哥问我带钱没有,还等我没回答,那个唐厂长就已经飞快冲过来,无比大方的给了我伍佰元。这对当时的小孩来说,绝对是笔巨款,非亲非故的我当然不肯接,可推来推去,怎么推都推不掉,最后还是三哥开口帮腔了,我才算是接下了这笔横财。

九镇商贸城,以前是做服装副食品批发生意的,后来生意惨淡,改成了林林总总的游戏室,桌球室,饭馆,发廊,录像厅,甚至还有一家地下赌场。所谓地下赌场,并不像现代意义上玩百家乐、二十一点这样的高端。那个年代,大多数人玩的都是一种非常流行的麻将机,我们这边叫拍分。因为我一直不感兴趣,所以也不太懂,里面有什么大三元,清老头,九莲宝灯之类的,好像是台湾的打法,赢到一定的分数后就可以去柜台上换钱。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输赢更大的机子,买了游戏币之后就向里面投币,然后按钮推动币,如果把机子里面的烟啊、手表啊之类的推了下来,就可以拿走,也可以去前台换等价的钱,当年很多人就是玩这个输光了家当。

所以,商贸城里面的环境比较复杂。一到晚上,混迹于这里的没有几个正经人,大部分都是吃喝嫖赌成性的小混混和不务正业的闲杂人等。

一九九七年,我才十六岁不到,正当青春期,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总是比较虚荣,注意形象,爱出风头,我也不例外。回九镇之前,为了联系方便,父亲给我买了一台摩托罗拉的bp机。这个东西在当时来说,绝对是身份的象征,简直比现在的人开一台奔驰在街上跑还要更加拉风。

为了展示自己的派头和格调,每天我都是把那个bp机刻意别在裤腰带外头,生怕别人看不见,那天晚上也是一样。再加上刚刚得了一笔飞来横财,走进游戏厅之后,我出手很大方,直接就买了五十块钱的游戏币。甚至,在老板数币找钱的时候,我还估计掏出bp机,装作查看信息的样子炫耀了一番。

我想,应该也就是在那一刻,我被人盯上了。

我还记得,那一天,我玩的是一款叫做《三国志》的游戏,选的人物是赵云,正在和夏侯敦打得天昏地暗的当头。肩膀突然被人狠狠的推了一下,下意识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已经站了四个十七八岁痞里痞气的男子,样子一看就是乡下出来混社会的,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如果是九镇当地的小混混,一般穿着打扮都要洋气干净些,脸色也会红润点。毕竟家在街上,就算没钱了,天天也可以回去吃饭洗澡。而乡下出来的,往往一玩就是十天半月的不回家,吃住都是随遇而安,更别说洗澡了。所以一看面带菜色,形象邋遢不堪的痞子就一定是乡下来的小混混,这也成了后来区分我们和外地仔的区别。

朋友,扩机蛮屌的,晓得我是哪个不?

说话的是一个满头长发都泛着油光的胖子,脸上还带着稚气,举手投足间却刻意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好像我天生就应该知道他是谁。

他这一句完全没有任何逻辑的疑问句搞得我晕头转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再加上本能有些讨厌这帮人,干脆懒得理他,瞟了他一眼之后,没有作声,回头准备继续打游戏。

谁知道,我脑袋还没完全转过去,耳边就听到了一句喝骂:捅你的娘,小杂种狂得狠啊。

然后,后脑上一痛,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我就已经被四个人摁在游戏机上面,打了起来。

其实,除了后脑挨的那一下之外,其他落在我身体上的拳脚虽然密集,却并不是很痛,小混混永远都只是小混混,除了虚张声势之外,没有几个真的敢下狠手。

但是我很愤怒,我戴bp机并没有招惹到他们,就算是欺我面生,也不用这么张狂,直接上来就打。

我努力的挣扎着,试图反抗,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也只能是无济于事。

胖子,你搞什么?老子告诉你,要闹事出去闹,在里头把老子的机子搞坏了,莫怪老子不给面子啦。

这时,游戏室那个秃顶的中年老板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将压在我身上的四个人扯了开来,我不知道游戏室老板是什么人,不过,他的话却改变了整个局面。

显然,长毛几人对他有些顾忌,被拉开之后,长毛一脸不服不忿的样子,居然还对着老板恶人先告状:郑哥,不好意思,这个小麻皮太猖狂了,不晓得三大还是四大,老子今天一定要办他。小麻皮,我给郑老板面子,你跟我出来。

说完,不等老板回答,揪住我的衣领就要往外拖。

不知道是老板看我出手大方舍不得这个客人呢,还是本来就有些仗义,他再次伸出手试图阻止长毛。

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推开了挡在前方的老板,又一把打掉了长毛抓着我的手:不要扯老子,老子陪你!

长毛和老板几个人都被我的举动弄昏了头,一时间,几个人站在原地,也不作声,就看着我当先走向了门口,身后,我还听到了老板欲说还休的半句:伢儿,你

商贸城大楼有六层,游戏厅在一楼,而之前我与三哥吃饭的酒店包厢在二楼。当时是夏天,那个年代里,很少有地方安装空调。所以,包厢的窗户是打开的。

在长毛几个人打我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找三哥,但当时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喊。可现在不同了,长毛自己要作死,给了我这个机会。

一出大门,还没等长毛几人反应过来,我抬起头就对着楼上喊了起来:

三哥,三哥,三哥!!!

二楼的窗户上露出了三哥的头:

小钦,怎么了?

三哥声音传来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我激动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就像是一个备受欺凌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再也没有了丝毫的畏惧和无助。

哎呀,这个小杂种,还敢喊人啊。喊,你喊,你给老子喊过来!

此时,长毛几人已经走出游戏厅,来到我的跟前,把我围了起来。

窗台上三哥原本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去,我知道,他已经看见了眼前的一切。

三哥,有人打我!

用尽全力喊出了最后一句之后,我一拳砸向了对面还在抬头四处张望的长毛,眼角边,几条黑影冲着我一拥而上

我和长毛同时摔倒在了地上。

不得不说,乡下长大的孩子确实比我有力气。我是突然袭击先动手的,当时我想抓着长毛的头发,把他掀翻了再说,没想到,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居然反手抱住了我的腰,我也被他一起带翻到了地面。

长毛的四肢像条八爪鱼一样缠着我,我的手脚都已经被他勒住了,一动不能动。我只感觉,四面八方都是人影闪动,拳脚和喝骂劈天盖地的朝我袭来,我根本就没有了还手之力。

我都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情急之下,居然毫不犹豫一口就咬在了他裸露的脖子上,一股很久没洗澡所导致的人体油腻味道,瞬间就充满了我的口腔。

啊,狗鸡巴,他妈逼,不要脸的东西,他咬人啊。啊,松嘴,松嘴,老子要你松嘴!

长毛疯了一般的大喊大叫,双手不停的擂打着我的背部,旁边几人下手也更加重了起来。但是他们打得越凶,我咬得越重,怎么都不松口。

昏天黑地的搏斗中,突然,我看见一只脚掌飞快掠过我的额前,几乎是擦着我的头发踢了过去,踢在了长毛的脸上。随着这一下,长毛的脑袋在地面上猛地横向一摆,力量之大,甚至都挣脱了我始终紧咬的嘴。后背上,长毛一直勒着我打的双手立马软了下去。

然后,我感觉自己的腰部被人扯住,一把将我提了起来。那一刻我看见,就在我正下方的地面上,长毛双手捂着脸,滚来滚去的嘶叫着,血迹从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

已经红了眼,完全意识不到状况的我挣扎着试图俯下身继续殴打长毛,却被一个人影死死的搂住了,耳边响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胡钦,住手,住手,别搞了,听话!

直到这时,我扭过头去才发现,身边那个不动如山,仅凭一手就将我抱住了的高个子男人,正是三哥!

而那三个几秒之前还在气焰滔天殴打我的人,此刻像是几只见到了猫的耗子一样,畏畏缩缩地站在三哥背后,看着我的眼神中满是惊恐,连动不动一下。

三哥!

当我喊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居然听见除了依旧躺在地上的长毛之外,在场的其他所有人也都同时叫出了和我一样的称呼。

三哥完全没有搭理其他人,一边拍打着我身上的灰迹,一边问我:没得事唦?没有受伤吧?

本是充塞了胸膛的愤怒在三哥温柔的话语下,不知为何却化为了莫名的感动和委屈,我的鼻子一酸,眼前的一切突然就迷蒙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去,强忍着喉咙的哽咽,轻声说道:没事。

怎么了,才让你下来一会儿,怎么就和人打架了?哭什么哭,这么大人了,不丑啊?别哭!

我没打,是他无缘无故过来打我,想抢我的扩机。

嗯。

听见我的回答后,三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从鼻孔里面哼了一声,转头望向了地上的长毛。

当时,我站在三哥的右手边,我亲眼见到了三哥望向长毛的时候,脸色的变化。那一瞬间,三哥面对我的温情与和蔼完全消失不见,两眼猛然睁大,眼神一下变得凶狠异常,牙齿咬紧,面部肌肉突出清晰可见,用脚尖点了点地面上的长毛,几乎是从牙缝中憋出了阴恻恻的几个字:

长毛,站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三哥的凶狠,虽然本能的感受到了一丝寒意,但是我不害怕,我知道,这种强大正在给予我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庇护。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莫大的安全和幸福,我万万不会料到,多年之后,我的三哥居然也会用这样的表情看向我。

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是沧海桑田,不堪回首。

我看过很多的电影和书,里面描写人胆怯之后说话都是支支唔唔。不过奇怪的是,在我的生活中,每每见到人胆怯之时说话,反而都异常的快,倒是内心有愧的人,说话时才会支唔。

三哥话刚落音,本来看上去满脸鲜血,好像已经离死不远了的长毛,奇迹般地从地上飞快爬起,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上下飞舞地指着我,以非常快的语速说道:

三哥,不是不是的,是这个小杂,不!是,是他太狂了,刚才

没等长毛把话说话,三哥手一挥,打断了他:

慢点,你等我一下。

说完,三哥转身走向了旁边的台球室,几秒后,他拿着一根球杆,在手里反反复复地掂量着,走了回来。

长毛,你继续讲。三哥语气里面,听不出一丁点的火气,如果不是手里拿着一根球杆的话,简直就和跟人正常聊天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可长毛看着三哥的样子,几乎已经快要哭了,嘴巴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讲啊。

三三三哥,是他刚才太屌了,我实在是忍啊~~~~~

随着啪啦一下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长毛的说话突然变成了一声惨叫,三哥已经把台球杆砸断在了他的头上。猝不及防之下,一边的我都吓得打了个冷战。

长毛捂着脑袋蹲往了地面,他的腰刚刚弯曲,腿还没完全缩起之时,三哥身子一动,又再次一脚蹬在了长毛的脸上。

鲜血,从长毛遮挡了五官的刘海后面飙出,像是红色的烟花一般,在我的眼前绽放开来。

长毛仰面而倒,一声不吭地往后躺在地面。

三哥

我惊恐万分,一把拉住了三哥的手臂。

三哥搂住了我的肩膀,面容放缓对着我摇了摇头,无比轻柔地说道:

没事。

说完,他举起手中的半截台球杆对着晕倒在地的长毛身体一戳,然后再转过身来,指着后面已经是浑身发抖的另外三人:

等长毛醒来,你们四个给我跪在这里,跪倒天亮。

三人浑身一震,不约而同,当着周围一众旁观者的面,居然真的就那样笔挺的跪了下去,连求饶都没有半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三哥搂着我重新走向了通往二楼饭店的楼梯。

在楼梯上,我居高临下回头望去,看见了夜空中的一轮如弦弯月。月色下,有指指点点却也颇为安静的围观者,有笔直跪着头都不抬的三个人,以及依然躺在地面的长毛。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万人之上的感觉。

于是,那一刻,我意识到,也许,我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b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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