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备婚上
听得这话,敏君倒是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是讶然道:“原来如此,怪道你送了帖子过来,我还纳闷呢。说来也是,近来又无旁的事,有数的也就这么一样。”
“因着我那表姐是姑娘家,人在余杭不说,这般事儿提起来也没脸,思来想去,方托我过来致谢,顺带送一些东西与你。”江颐笑着将一侧放着的描金匣子取来推到敏君的手边,一面又是道:“你也不必推辞,这些东西都是一点心意,一小部分还是我那表姐亲自做的,若是这个都不愿受,只怕我那表姐可真真耐不住,巴巴地乘船过来的。”
“你都这般说了,我还能怎样。只能舔着脸收下了。”敏君稍稍觉得有些无奈,瞧着这匣子图纹精美,她便知道这里头只怕装了不少东西,当下思量半晌,便是预备着哪一日寻几样东西出来送回去——礼尚往来罢了,多少人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如此一想,倒也颇有几分安稳下来,当即微微一笑,倒也没在这话题上多说什么。
江颐见着敏君如此爽利,并无推来推去,心中也是欢喜,立时便是道:“还是咱们这些没出门的姑娘家做事爽快,若是遇到那些奶奶夫人们,说不得要费多少口舌呢。你当年是个有心又爽快的,眼下倒还是老样子,只是容貌越发得好了,心思倒是没有多变。”
“听着你这么说,这些年倒是没少受这般的罪——可是熬了不少日子。”敏君听得江颐话语中颇有几分怨怼,便挑了挑眉头,笑着道:“那些奶奶夫人倒也不是全假心假意的,只是这场面上的事总要圆融过来,旁人方没个说头。不然,上面有婆母瞧着,下面有仆妇看着,错了一点半滴,满府都是一日都是传开了,这说两句闲话,还是轻的,有些少不得心里存了看低的念头,日后做事说话儿,便更麻烦了些。”她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看着江颐眉间微蹙,便没有再说下去。这些话本不是她该说的,只是瞅着这江颐颇有几分怨气,有心开解两句罢了。毕竟,这姑娘心性品格儿都过得去,做朋友也是不错的。
“你说得倒与我那继母有几分相同。”江颐听得敏君这么一番话,倒是略略吃惊,当初自己那继母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那时候她还心有芥蒂,并不十分听得入耳,此时见敏君也是说得不离十,便有几分怔忪:“我当初还想着,她虽说明面上待我不错,可暗地里全是想着挟制我呢……只是,你也这么说,这些年也这么过来了,倒是我想得有些不妥当。”
敏君笑了笑,没在这上面说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她不过是个外人,又与江颐不甚相识,也从未见过她的继母,当下也就顺着话头道:“这话我倒是不好说,只是有心无心,有情无情,瞒得过去一两日,一两月,总瞒不过三五年的,相处久了,经心一些总是能瞧出是好是坏的。”
“嗯。”江颐点了点头,也是觉得这话说得不错,她当即便笑了笑,应承道:“她也算待我不差了,便是有了儿女,我的东西也都是一丝儿不比以前差,且又教了我许多东西——想来亲娘也不过如此罢了。”
敏君听得嘴角微微一抽,若这江颐真是那位顾紫琼的亲生女儿,那可不映衬这一句话的。那位姑娘便活似从琼瑶剧里头的女主角,想的是真爱,扮的是柔弱,抢的是人夫,做的是小妾,什么亲生女儿,那比起伟大的真爱,可就是一粒芝麻与大冬瓜——能算的上什么东西啊
心里囧囧有神地念了一圈,敏君便忙将话头转到别的地方去了:“那她教你了什么?针线活计?管家理事?往来打点?若真是这些,我倒想不着你做这些的模样儿……你呀,在我眼里还是当初那个红衣红裙,手持马鞭的姑娘呢”
“早就不曾如此了。这几年,也就是一两个月方能在自家那边上个马,射个箭,旁的什么也做不得。她总是与我说,姑娘大了,要学针线,要学管家,要学往来应酬——这几年比我以前十来年都累呢。”江颐说及这些,眼底稍稍露出几分柔软,连带着笑容也有些漾出来:“我起头却是不听这些的,还是她一面抹泪,一面与我说话,又是请了旁的婆子,又是带我去宴席上面走动,渐渐地我也算明白了她的苦心——姑娘家,这马上功夫,刀枪弓箭是次要的,若是不能做女红,管家事,日后谁个愿意娶来做内宅里头的嫡妻正室?”
敏君听得稍稍一怔,看着江颐说及这些的时候,眉眼之间虽说有些黯然与惋惜,可也没有太多的无奈与挫败,当下心里一转,便笑着道:“瞧着你这般神色,倒也没太多的不愿,这般也好,免得心里头不舒服。”
江颐笑着应了,两人又是说了一番话,倒是颇为投契,待得最后江颐起身告辞的时候,两人便已是说定了日后多多联系,也是做个闺中好友的意思。
这事儿一完,敏君也是觉得舒了一口气,只是在稍稍想了想江颐与顾紫琼之间可能的关系,半晌后也就搁下了,就是边上的锦鹭悄悄着道:“姑娘,江家姑娘怎么与顾姨娘的容貌颇有五六分的相似?以往倒是瞧着不分明。”
她也就是随口编了几句话:“这容貌张开了,自是不同。至于容貌相似,天下之大无奇不由,谁能说得准是个什么缘故?这也是历来都有的事儿,没甚关系的人偏生长得相似也有的。不过,那顾姨娘着实名声不好,你可不要在江姑娘面前露出什么神色,面对她知道了,脸上下不来。”
“瞧姑娘说的,我也就是稍稍有些诧异罢了。若是露出一分半毫,自个心里头也过不去。好好的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能扯到那人身上?不是败坏人家名声么。自是不会露出分毫的。”锦鹭笑着应承,一面又是笑着道:“说着容貌相似,其实大抵都是粉面桃腮,肌肤晶莹,就算不是真的十分相似,也会觉得眼熟。”
“你自是个聪明人,不用这我多说什么。”敏君揉了揉眉头,想着明日还要到主宅那里一趟,便揉了揉眉头,先是令锦鹭将手边的匣子收好:“这匣子是江姑娘送来的,里头的东西编个册子给我,日后还要比照着这个送一份回去呢。还有,明日却是要往那边府里去一趟,你也选几样新奇的东西并两位姐姐喜欢的吃食,明儿好一并带过去。”
锦鹭忙是应了,一面收缀,一面抬头与敏君道:“对了,姑娘,在您与江姑娘说话的时候,奶奶使了人过来,说过两日张家夫人便是要过来了,可是要好生打点衣衫的。”
“真真是都凑在一起儿了。”敏君听得一愣,眉头微微皱了皱,就是叹了一口气:“你瞧着什么首饰妥当,便选一份好的。至于衣衫,颜色淡些就好,不用浓妆艳抹的,那也是大哥的岳家,虽说要郑重,倒也不要弄得太过郑重其事,反倒显得自个气弱。”
锦鹭点了点头,自是捧着匣子往里头走去,边上的青鸾见着,忙上前来伺候,敏君歪在那里想了半晌子后,也觉得颇有几分没意思,当下便起身揉了揉脖颈腰肢,与青鸾道:“在屋子里闷了大半日,竟是去院子里走动走动,也是透透气儿。”
青鸾自是应承,因着是在自家院子里,倒也没有叫多少丫鬟婆子,只是招了个小丫鬟跟缀在后头,一行三人慢慢地往院子里走去。此时已近春末,各处花朵比之先前少了许多,但绿叶繁枝反倒是更盛。偶尔春风拂过,便是有一阵阵青草伴着泥头的新鲜气味扑面而来,青涩的枝叶气息也是随处可见,敏君瞅着满目青翠,只觉得心底那有些烦躁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漫步于青石板上,偶尔分花拂柳,拨开眼前的枝叶,便是有一幅全然与先前不同的景色,敏君兴致一起,倒是越发得往深处走去,这半日竟是将大半的院子都绕了一圈。青鸾与小丫鬟莲儿扶着敏君走了半日,虽说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也渐渐露出几分疲倦来。敏君瞧着,虽说还有几分兴致勃勃,但也不好再晃下去,当下便伸了伸腰肢,笑着道:“走了这半日,也是累了,这儿离着二妹妹屋子近,索性去她那里坐一坐,歇一阵子再回咱们屋子去。”
青鸾与莲儿自是应了的,三人转过头往东边的小路走去,转了一个弯,再迈过一座桥,便是到了繁君的院子里。繁君这边的丫鬟也是不少,见着敏君远远走了过来,自是有人上前来奉承,又有人转回去与繁君说。不多时,繁君也是打起帘子走了出来,与敏君笑着道:“怎么今日的空过来了?”
“逛了一圈儿的园子,着实有些累,瞧着离你这儿近,便过来讨杯水喝。”敏君笑着回了,看着繁君眉眼之间颇有几分倦怠,便拉着她的手往屋子里走去,一面又道:“你这几日瞧着都有些倦,可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没事儿。”繁君笑着摇了摇头,与敏君走入屋子里,分别坐下,一面令丫鬟送来香茶细点,一面笑着道:“只不过这两日想着要做些针线活儿,也是做得有些入迷,不舍得搁下,便有些带出来了。”
“什么好东西,累得你这般。”敏君摇了摇头,看着繁君虽说眉眼之间颇有几分倦怠,但目光愉悦之中颇有几分欣喜安详,便也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口相问:“针线活儿什么时候不能做,非得熬成这么个模样。娘虽说没有开口说什么,但我能看出来的,她自是也能看出来的,待得她开口,可就不是一会子的事,说不得你好些日子不能沾针捻线了呢。”
“不过我的傻想头罢了。”繁君脸颊微微一红,一面将脸往一侧偏去,一面低声道:“据说过两日张夫人便是要过来,说不得我们做妹妹的要给些针线活儿与未来的嫂子……”
“原是如此。”敏君听得稍稍一愣,而后便有些忍不住吃吃笑了:“这虽说也是个礼儿,可也不消如此,万一未来的嫂子瞅着你的针线活儿比她好个千倍百倍,心里生恼,那可怎么办?”
“这总不至于吧。”繁君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她只不过念着哥哥尚宁要大婚了,自己做妹子的可不能丢了他的脸,必定要选极好的针线活计出来送过去,一来表示自己郑重,特特将顶好的东西选出来送去,二来也是显示自家的底气,哥哥虽说是个庶出的,可也是不能让人看低的。这般才是将往日自己做的那些针线活儿都搁在一边,重头花费心思好生做绣活儿:“我想着,往日做的不过游戏之作,顶不得真的。或是图案不合,或是样式旧了些,或是丝线颜色瞧着略有些暗淡,方想着做好的送过去。”说及这里,她话里虽说没有明白说清楚,但心底却有几分呢担心。
“纵使如此,也不能累着自个身子。”敏君看着她如此在意,便收整的笑容,拿话细细地劝:“这针线活儿,一时半晌做不出来的,你好歹在往日做的里头挑两样出来,再与新作的好的凑在一起。一来,也是不要累坏了身子,让人担心。二来,这有个比较,送过去,对方也能瞧出几分,自是能明白你郑重的意思,也不会想多了。”
“大姑娘说的是,我们姑娘这几日只差熬坏了眼睛,怎么劝也是不听的,急得我们只差与奶奶、姑娘说去了。”边上繁君的丫鬟碧绫听得敏君说的又是在理,又是能劝服繁君,不等繁君开口,就是忙忙先插了两句话,她眉头紧皱,很是有几分担心的样子。
“瞧瞧你身边的丫头都瞧着不入眼了,只怕你受累。你倒是不在意自个身子,没得累坏了身子,损了根本,日后纵然后悔,可也是自个受罪的。再者,哥哥并以后的嫂子听到了这事儿,岂有不惭愧自责的?”敏君听了这话,又是添了三两句话:“想想我说的,你素日不是那等死心眼的人,必定能听得进去。不过,你若还是如此,说不得我便是要娘过来说两句了的。”
“好好好。”繁君听得敏君如此这番说了一通,连带着自己的丫鬟也是添几句,当即心头有些暖意,也有几分无可奈何,立时应了:“姐姐这般说了,情理俱全的,我岂有不应的。若是再不应,就是这丫头,只怕也要与我脸色看了呢。这两日我做得活计多,她不是说话就是打岔的,越发得让我累得慌。”
“那也是为着你好。我倒是觉得这丫头不错呢。能顺着你的意思的,虽说好,却也不过会看眼色罢了,能劝着你的,才是真正体贴你心肠的呢。”见着繁君应承下来,眉眼间的疲惫之色也少了些,敏君用帕子擦了擦嘴,脸上也露出笑容来:“明儿我们可是要去那边府里看看大姐姐,二姐姐的。你今儿可得早些睡,那些针线活儿也且搁着先,实在不行,明儿回来后,我过来帮你一把便是。”
“倒是忘了这一桩事。还得备下些东西送过去呢。只怕这会子大姐姐心里头也是不好过呢。二姐姐更别说,先前那一桩婚事可都是将贴儿散开了的。忽而就是打散了场子,脸上如何过得去,又有大伯的事儿夹在里头。唉”繁君听得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怜悯之色。虽说她这些年瞧着婉君并不顺眼,心里厌烦,可想着她先前兴致冲冲面有得色地自己过来送喜帖,欢天喜地的没边儿,眼下却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不说,连带着自个名声也有些不好,日后还不知道前程如何,心里自然有些同情。到底,虽说情分浅些,也是这么些年相处过来的。
“如何不是呢。”敏君听得也是有些摇头,只是说及这上面,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叹道:“说起这个,大姐姐倒是有些福缘。虽说先前吃了些苦,可这位未来的大姐夫却是个心性厚道又极重情义的。饶是大伯闹出了这么的风波,二姐姐那边的婚事出了这么些风声,他那边还是没有一丝儿动摇,据说,还特特送了帖子过去,安抚大姐姐的呢。大姐姐这般也算是苦尽甘来,想来终身得靠,以后的日子不必十分担心了。”
繁君听得也是点头,她们前些日子才是与璧君婉君见了面,平日里也有些信笺往来,璧君之事也是从中得知。说来璧君这些年行事言谈,心性素养都是一等一的,她们自然也是高兴她能有这般福气:“那也是大姐姐积得阴德,心善,行事又妥当,方能有此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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