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觉察
看着眼前母女都无声暗泣。老太太王氏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嘴唇蠕动了一下,下意识就想要说几句内宅不严的斥责,可猛不丁看到一边的朱氏,先前那一场风波便在脑中一闪而过:先前的流言好不容易方才平息,自己正该略略改一点待三房的态度,好使得上行下效,免得旁人看着自己人等待三房的轻慢,想到那些流言上头。
既是想到这个,这老太太自然不会再出言训斥,只是咳嗽了两声,就是道:“罢了,我也听你婆婆仔细说了这事情,若细说起来,我那两个曾孙子受了罪,你这个当母亲的自然也不会好过的。天底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我也是为了儿子操碎了心,你心中如何,也体会的几分。只是,这家丑不可外扬,听说那个碧痕又仿佛有些疯魔了。她到底身怀有孕,你吩咐婆子丫鬟看着些也好。只是某些不该说的话可得仔细嘱咐,免得外头的人不晓得,听得一鳞半爪的,倒想出十二分的荒唐来。”
“老太太,这事不是做孙媳妇的推辞,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儿,不论孙媳妇怎么做,旁人总有几分猜测的。若是老太太、太太疼惜,还请两位长辈赐一个两个老成的婆子过来统筹……”说到这里,孟氏又是抽泣了两声,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老太太、太太也是晓得的,但凡女子在那上头都只是踏着半边生路的,不是孙媳妇有心咒她,着实是心里害怕旁人的口舌流言……”
“罢了,你虽然性子柔顺,行事贤惠,可这霹雳手段却是一点子都不会,我原也忘了。这事你不必理会,老婆子我分派下去就是了。”那王氏听得这么一通话,皱了皱眉头,看着孟氏满脸泪痕,终究叹了一口气,寡淡地应了两句,便转过头与朱氏道:“前些日子我想着身边不须许多丫鬟婆子伺候,便重头将那几个丫头退与你了。那几个丫头你可好了几分?若是有好的,挑两三个来。连着我房里的毕嬷嬷一并过去,想来必定是妥当的。”
朱氏听得王氏转过头来询问,忙就是站起身来,待得听完这话后,她略作思虑回想起当初的那几个丫鬟,方才回话道:“除却其中一个鹦哥的大丫鬟是能得用的,旁的都还是小丫头片子,媳妇倒是不曾瞧出什么好歹来,只不过她们都随着姜嬷嬷学习规矩。姜嬷嬷的规矩礼数老太太是赞过的,她又是个细心周全的,想来这些日子过来,那几个小丫头必定也有些长进的。”
“这也罢了。”老太太听得这话,点了点头,又吩咐了两三句话,也懒怠看三房的人,只打了个哈气,那孟氏便晓得她的意思,立时寻了个由头,回了两句话,随着一言不发的徐允谦,带着敏君退了下去。
这一路慢慢走来。三人都是一句话不说,待得进了屋子,那徐允谦方才叹了一口气,坐在一侧的椅子上握住身边孟氏的手,道:“老太太、太太今儿虽然说话和气,但脸色却不大好,这还是先前那一场流言过后不久方得来的。若是日子久了,说不得比之前的更差,你素日都在府里头行走,只怕熬不过去。”
“这有什么。”孟氏脸色略有些苍白,但笑起来还是带着一股温柔似水的味道:“只要咱们一家子和和睦睦,没个什么烦心事,妾身也就满足了。至于老太太、太太那里,顶多也就是甩脸色刺几句的事,难不成还真的会对我这个儿媳妇、孙媳妇动手不成?”
听得这话,徐允谦终究意难平,照着他先前的想法,在京中为官比之地方为官更好一些。可这仕途上头得意,家中如此纷扰不休,又何时能得个清净?细细想来,倒还不如在与余杭的时候,虽然官位不算十分高,但家中总还是安乐几分的。哪像如今,举动都怕着这个,想着那个的,便在自己屋子里说起话,也都欢笑少忧愁多的。
这还不如到地方做个官儿来得自在轻松!
心里这么一想,这徐允谦立时觉得有些心动,他虽然在仕途上有心。却也不是十分当官的料,总的来说才干是有的,人情事理上头还算勉强,至于官场上闻一知十随风使舵之类的本事却是七窍通了六窍半,半通不通的,只能当个事后诸葛亮。
京官又不比地方的官儿,争斗之事常有发生,有的没的便有人东刺一句,西探两声的,徐允谦觉得比在余杭之时艰辛了十倍,可偏生这艰辛却不在事情上头的。家中又是不顺当,他便悄悄生了几分退回到地方的心来。
此时看着孟氏微微闪着泪的眼,徐允谦脑子一热,到底说了出来:“你这般贤惠,不论什么,都该敬重着的。老太太、太太她们我这个做小辈的不能回嘴,但有句市井里头的话不是说了,这惹不起的总归躲得起,你想想咱们在余杭的时候,可是顺心多了。”
听得这话,孟氏手指头微微一颤,连着敏君都有些吃惊起来:难道这徐允谦竟是要重头回到余杭那里去?那虽是个不错的地方,过得也算顺心。可到底当初是贬官而去的,现在说起这个,难道又是要贬了?
想到这里,敏君差点就要开口询问了,好在她记得自己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些问了也不中用,忙就将眼神投在孟氏的身上,只是脸色还略略有些苍白起来:先前贬官是受人拖累,方才得了余杭这个好地方,这次也能如此顺心?别是什么苗疆北荒之地吧。
敏君想得到的,孟氏自然也想得到。可她看着徐允谦的脸色并没有丝毫颓废沮丧,倒不像是要贬了的,那应该是什么缘故想到这些?抿了抿唇角吃了一点子茶,她脑中又将徐允谦所说的话过了一遍,半晌才是将这些话前头后头的意思连接起来,当下她带着一点期期艾艾道:“难道相公是说求外任?可这地方的官儿总比京官差一点,爷好不容易回来,怎么能为着一点小事就重头到地方做官儿去?”
徐允谦点了点头,细细想了这些日子听到的话:“这地方也有一品大员的,我虽不如那些,但也有合适的官职,总归不会跌了眼下这个官位就是。那京官虽好,却不如地方上头的自在,横竖我也不是主政一方,只是在蚕桑农事上头施展,倒也没什么关碍。再者,这为官的资历与政绩,原就是地方上的好些,总在京中,不能看到实情实物,倒也不好做什么成就出来。”
听得这话,孟氏也颇为心动,在这徐家大宅的不自在与难处,她比三房任何人都要多,当初在余杭也是当家作主惯了的,眼下总是憋屈着,心里自然也是不好受的。只是先前她先前怕绊了徐允谦的官路,方才总委屈着自个,眼下听得这不但没什么害处,还有许多好处,自然欢喜:“若是如此,相公自行处置便是,我不过一介女流,很不敢在这上头说话。”
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再去看了看尚德尚礼,见着都还妥当,又去瞧了瞧繁君。孟氏看她精神好了许多,便令人打点妥当,吩咐丫鬟到厨下吩咐饭食。繁君暗地里偷偷打量着徐允谦、孟氏与敏君的神色,看着他们别无异样,方才松一口气:想来三姐姐还不曾将事情说出来,必定是预备自个动手了的。
敏君察觉到繁君的视线,当下看了她一眼,也没多说什么话,只是陪着徐允谦、孟氏、繁君三人吃了饭,又眼送徐允谦、繁君两个一前一后走了,方才拉着孟氏到了里屋,将一干丫鬟都是遣散:“娘,女儿有一件大事,须得与你详说。”
“什么大事你这般郑重?”孟氏笑着回了一句话,原本还不放在心上的,可听得敏君将繁君所说之事细细说了,便有些皱眉:“这话胡闹,眼下的情景,她有这样的事就该回了我,将你攀扯进去是什么意思?她不但是怕我这个做嫡母的存了害人之心,还想着我的亲生女儿就该不顾身份为她查阴私事?我倒真真是白瞎了眼睛,还当她是比其母还好一些。”
“娘何必生气,这亲疏之别人人都是如此,她存了什么心思娘清楚也就是了。”敏君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接过话头重新将那两个丫鬟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只是她的话却也有些佐证,那两个小丫头是娘屋子里的人,又是方才采买来的,想来也不会说什么慌。你琢磨着,这件事有几分是真的?若都是真的,那个春珠可不能轻易放过了,她心怀恶毒,又是暗箭伤人。今儿的事情是苍天有眼,婶娘扶助,几个丫鬟婆子也算尽心,方才有的,说不得下次还是什么情状呢。”
“真真是打蛇不死反被蛇咬!”孟氏听了这个,想起那两个丫鬟素日的性子,也信了七分,当下咬牙迸出一句话,眼神已经阴沉下去:“这事你不必理会,娘自会处置的。至于繁君那里,你只说正在查着就是,想来她也不敢多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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