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言情小说]
凌晨子时,司明绪悄无声息地起了身。
他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来到了之前偶然发现的一处废弃院落,找了块大青石打了个坐。而后,他摸出了乾坤袋里的灵核。
这枚半透明的晶体中掺杂着丝丝淡紫色……司明绪看着手中的灵核,神色十分复杂。这是一枚极其罕见的变异冰雷双系灵核,他只要将其融入丹田气海,配合系统兑换的灵药,只需一个时辰,便能恢复当初的合体期修为。
灵核里几缕淡紫色的丝絮像水草一般轻轻摇曳着,仿佛在试图保护灵核中那团乳白色的冰雾。
他怔怔地望了那枚灵核许久,终于轻叹一声,闭上眼睛,将那枚灵核缓缓放置在丹田之上。不过片刻功夫,一阵奇异的暖意便从丹田气海中弥漫开来,整个人犹如泡在温泉之中,每一条经脉都被这奇异的暖意所润泽着,无比惬意。
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司明绪终于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深处,隐隐有淡淡光华流动,令人不敢逼视。
他恢复了修为。
只是由于易容丹的缘故,他的外貌和气息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仍然是那个普普通通的魔族青年。
司明绪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汹涌灵气,心中一阵欣喜,赶紧呼唤系统:“微波炉,快出来!我已经恢复了修为,怎么打开那崩溃的幻境?有没有什么具体教程?多少积分可以换购?”
【叮~系统恭喜用户恢复修为!不过,恢复修为只是打开幻境的第一步哦。要打开崩溃的幻境,用户还需要一件东西。】
“我怎么那么想打死你呢?……少说废话,到底还需要什么东西?”
【男主的本命剑——噬天剑。】
“……”
【恢复了修为,再拿到噬天剑,便可以在任何地方开启秘境了!用户加油哦。】
“……微波炉,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想我死?而且听你这淡定的口吻,好像噬天剑是地摊上摆卖的大白菜,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到?”
【其实按照原著的设定,合体期大能不需要任何外物,便可以打开崩溃的幻境。只是男主十年前用那噬天剑,对幻境进行了二次封印,所以就……】
“……你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这个任务确实比较艰巨,所以主系统建议分为两步走。这样一来,用户的心理压力会小一些,执行起来也可以稍微轻松一点。】微波炉的声音变小了,似乎感到有些心虚。
“轻松你大爷的!这任务我没法儿做了!”
【用户不要着急,您取得噬天剑后,只用一炷香的功夫便可以打开秘境。李凉萧身为剑修大能,必然会有所察觉。那时不需要外人相助,他自己便能离开幻境。待李凉萧出来之后,自然会向男主解释清楚事情的始末,他也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
司明绪双眼放空,游魂一般地回到了仆役住所。
要自己去窃取噬天剑?那玩意儿肖衡从不离身。出门的时候悬在腰间,睡觉的时候靠在床沿,泡灵池的时候放在水边……
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想念李凉萧。毕竟这位剑神,可以毫不在意地把本命剑抵押给酒楼……只要两坛竹叶青,便可轻松换得霜雪剑。
司明绪长叹一声,倒在床上。
肖衡白天在议事殿处理公务的时候,自己是接触不到的;唯一可能接触到他的地方,便是那寒梅小苑。可自己三日前才窃走了灵核,如今那寒梅小苑必然是守卫森严……现在返回那处院子,岂非是自投罗网?
司明绪殚精竭虑地想了好几天,基本上是束手无策,整个人都陷入了焦灼之中,几乎要怀疑人生。
这日午后,他正心不在焉地同几名仆役打扫着一条回廊,脑子里还想着噬天剑的事情。当值的小管事领着两名侍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就你们二人吧。”小管事指了指司明绪和另一名仆役,“跟着这两位侍卫大哥,记得机灵点儿。”
“怎么了?”司明绪疑惑地问。
小管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寒梅小苑那边需要人手。这可是你们天大的福气,小心伺候着。”
另一名仆役激动得满脸通红:“真,真的吗?就是魔尊经常夜宿的那个院子?”
司明绪先是一愣,随即一喜,这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可是最初的欣喜过了之后,他又有些犯嘀咕。
这事儿,怎么这么巧?
而且,肖衡之前把寒梅小苑看得那么紧,亲自布置了雷电封印,松林里也安排了护卫巡逻,普通魔物连靠近也是不允许的。如今,怎么忽然想起要人打扫了?
那小管事见他发呆,不由得皱了皱眉:“愣着干嘛,赶紧跟这两位侍卫大哥走了。那边还等着呢,迟了大家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是。”司明绪只得应道。
如今这事,不管是机会或者是陷阱,他都已经摊着了。也罢,反正自己也是一筹莫展,去了那寒梅小苑,说不定还能有一点点希望呢?
侍卫带着二人到了寒梅小苑。此时,前院已经跪了数十人,魔物们一个个趴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肖衡背对着众人,站在一树白梅之下,身形修长而挺拔。他微仰着头,出神地望着那一树雪堆玉砌般的梅花,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寂寥之意。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男人缓缓回过头来,动作甚至有些僵硬。
司明绪来不及收回视线,二人目光正正对上。
肖衡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濒死的饥饿猛兽忽然发现了猎物,灼热的目光简直要在他身上生生烧出一个洞来。被他那样盯着,司明绪也就这么愣愣地回望着他。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慌乱地垂下眼帘。
男人眯了眯眼睛,缓步走了过来。
此人……他在大殿上见过的。当时他便觉得有些异样,却没有深究……
他在司明绪身前站定,垂下眼眸望着那人漆黑的发顶。他站得实在太近,司明绪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温热的鼻息。
他的身子有几分僵硬,脑子也有点懵。肖衡这是怎么了?
“管事,你带着这些人,把院子彻底打扫一遍。”肖衡终于缓缓开口,他又一字一顿道,“你,到我后院书房伺候。”
说完,他便转身往后院走去。
司明绪的背心全是粘湿的冷汗,又不能违抗命令,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这事情的发展,似乎不太对劲儿……
到了书房中,肖衡并不理会他,自己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靠在窗边的矮榻上翻看。
司明绪立在一旁,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间书房。熟悉的黑檀木书桌,精美的雕花屏风,窗边的一张矮榻,窗外那一树寒梅……几乎与当年一模一样。
肖衡胡乱翻了几页书,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茶。”
司明绪回过神来,赶紧倒了一杯热茶,毕恭毕敬地给这位大爷捧了过去。
肖衡伸出手来,似乎想接过茶盏,却连他捧着茶盏的手一起捏住了。男人那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对方微凉的指背,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得勉强道:“魔尊,请用茶。”
肖衡盯了他一会儿,终于接过了茶盏。
司明绪如蒙大赦,赶紧站到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立着。他的心砰砰直跳,他觉得……肖衡可能认出自己了。可是,他又不能完全肯定。
肖衡喝了一口茶,忽然站起身来。
司明绪吓了一跳。肖衡却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了书桌后面,铺开了一张洁白的宁州府宣纸。
“你,过来给我磨墨。”他仔细铺平了那张宣纸,头也不抬地说。
司明绪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他挽起半截袖子,拿起那紫金砚台旁的一方鹭州松烟墨,沾了水缓缓打圈磨着。
肖衡淡淡瞥了他一眼,提笔蘸饱了墨水,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他写的,是一首辞。
司明绪看着他平稳运转的流畅笔锋,一时间神思恍惚。时光仿佛倒流了,回到了多年以前的碧霄城书房之中。
当年自己教这孩子写隶书的时候,他非要自己手把手地教他写一首辞。自己也搞不明白,这孩子为何如此执着于这一首辞,接连写废了好几张纸,才勉勉强强写出一幅稍微像样的字。
那个时候,肖衡的隶书其实挺难看的,特别是那一横,收尾总是不够含蓄雍容,还非要裱起来送给自己。当时他看着那孩子亮晶晶的眼睛,实在不忍拒绝,只得把那幅丑丑的字收下了,甚至还厚着脸皮挂了起来——虽然是在不起眼的角落。
肖衡略写了几行便停了笔,侧头看了他一眼:“识字吗?”
“略微识得几个。”司明绪含含糊糊道。
男人看了他一会儿,讽刺一般轻轻扯了扯嘴角:“略微识得几个……那你写两个字给我看看罢。”
“这……”司明绪犹豫了一下,实在是很想拒绝。
肖衡也并不催促,只是目不转睛地深深望着着他。在那沉沉的目光逼视之下,他只得伸手接过了那支湖州狼毫笔,胡乱写了几个鬼画桃符一般的字上去。
肖衡站在他身后,低头看着雪白宣纸上那几个张牙舞爪的字,黑黝黝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情绪。
“我教你。”他忽然道。
司明绪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毫不犹豫地揽住了他的腰,右手则轻轻握上了他执笔的手,把他整个人完全圈在了怀里。
而后,肖衡带着他那只僵硬的手,往宣纸上落下笔去,一边在他耳边低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
司明绪完全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鬼东西。他只感觉到肖衡的手紧握着自己的腰侧,那热度如同炭火一般,几乎直接透过了轻薄的衣衫,灼烧着自己的肌肤。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男人低哑的声音仿佛倾述着无尽的情意,滚烫的吐息不时喷在自己耳边,柔软的嘴唇甚至故意触碰着他的耳廓和发鬓。
这简直……这简直让他……几乎动情。
“……这,这不合礼数!”他狼狈万分地挣脱了男人的怀抱,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肖衡怀中一空,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帘。那人接连退后了好几步,一张脸涨得通红,神色慌乱无措,目光游移不定,一副难以忍受被自己触碰的模样。
……不合礼数?这是什么可笑的借口?
他不是应承了吗?他不是愿意用这种方式偿还吗?还是说……因为那个男人不在了,所以他不愿再让其他人触碰自己?
男人死死盯着司明绪,心底渐渐涌起一阵难言的滔天怒意。他只想直接把人扯到怀里,狠狠按倒在这张书桌之上,让他只能颤抖着叫出自己的名字!
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袖子下的拳头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过了许久许久,肖衡才勉强平复了情绪,哑声道:“你先下去吧。”
司明绪胡乱行了个礼,几乎是逃跑一般地离开了书房。
肖衡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木然静立了许久。
我不能原谅你。虽然你已经用性命偿还过一次……但我仍然不能原谅你。我没有资格,代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谅你。
可是我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主动与我相认……
我会尽可能地,待你好一些。
司明绪心慌意乱地回到后院耳房,这是管事给他安排的住处。他精疲力尽地往床上一倒,才发觉自己手脚都有几分发软。
“微波炉,肖衡他是不是认出我了?”
【叮~很抱歉哦,系统无法探测人物内心的具体想法。】
“……要你何用!”
司明绪躺在床上,心中思绪翻涌,惊疑不定。他觉得,肖衡多半已经认出自己了。可是,如果他真的认出了自己,为何不戳穿自己,把自己囚禁起来呢?毕竟,他是那么地恨自己。
那天在灵池之中,他甚至说,想要折断自己的四肢,抽了自己的灵根……司明绪忽然打了个寒噤。
又或者,他只是有些怀疑,而今天的一切,不过是在试探自己?……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必须尽快行动了,早日将噬天剑弄到手……只要打开那秘境,救出李凉萧,一切都好说。
他打定了主意,当晚便服用了一颗静息丸,然后静待入夜。
子时,万籁俱寂。
司明绪出了耳房,蹑手蹑脚地潜到静室廊下。他将耳朵贴在门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什么声响,便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了一丝缝隙。
静室里黑暗而宁静,除了肖衡匀净低沉的呼吸声,只有灵池泉水轻微的“咕噜”声。
他睡着了。
司明绪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有几分紧张。他犹豫了片刻,轻轻把鞋脱在了门外,赤着一双脚,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
此时,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冰玉床上只有肖衡一人,那具尸体已经不见了。而那柄要命的噬天剑,正静静躺在男人枕边。
床上那人睡得很熟,眉眼间依稀残存了一点旧日模样。可即便在睡梦之中,他的眉头仍然轻轻蹙着,显得心事重重。
他……过得很不好。
司明绪低头望着那人,心尖仿佛被掐了一把,说不出地难受。他情不自禁地缓缓伸出了手,想抚平那人轻蹙的眉心。
阿衡……你等等我。很快,很快便会好起来了。
他的指尖差一点点便要触碰到那人的皮肤,一阵微热的鼻息从他的手腕上拂过。司明绪仿佛被惊醒了一般,骤然收回了手。
他暗暗咬了咬牙,知道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便硬着心肠移开了目光,转而伸手握住了那柄带来无数杀戮的暗色长剑。
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不知何时,肖衡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安静而失望地看着他。
“你是为他而来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