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更(1 / 1)

今日,墨松特意去东街的百味园排队买了著名的蜜桃果子,名曰“蟠桃宴”。

这是整个天京最好吃的名果子,由百味园大厨创制,用料考究,桃味浓厚。据说外酥里嫩,清甜可口,是甜点中的上品,就连宫里的长皇子都爱吃。

夏枫出门往象白楼去时,墨松经了陆乘元的提点,以陆乘元的名义方插队买了过来。如今,他正哼着小曲,把漂亮的“蟠桃宴”一颗颗放进盘子里摆好盘,就等主子回府了。

陆乘元说发现夏枫喜食甜点时,墨松还疑惑了一会,毕竟平日里,主子但凡吃一口甜点,眉头都能皱成个川字,久而久之他还以为主子不喜。

原来,是嫌弃府上的甜点难吃。

“墨松!”一女仆忽急急忙忙跑过来,喘着粗气,干吞了口唾沫,“王女叫你速速准备好澡水,温度要适当。”

主子回来了!

墨松心下一喜,忙点头:“好!”

老太君前几日好不容易醒过来,张氏缠着夏枝在老太君房内哭诉了好多天,说夏枫继承贤王印后多么多么嚣张,他们仨受了多少多少苦。

夏枝觉得憋闷得慌,又听闻今日尘巢那儿举行涅槃。入天京这么久,她也才看过两次涅槃,这么盛大的活动她怎么能错过呢?

这不,正穿戴整齐准备去凑凑热闹。

夏枝嬉皮笑脸,一步刚跨出贤王府,迎头撞上一片血红。

她“呸呸”几声,抹了一把脸,浑身猛地哆嗦了一下:真的是血!

“滚。”

夏枫冷漠的声音仿佛刚从地狱走一遭,吓得夏枝头往后一挪,挤出一排双下巴。她赶忙往大门一旁走了几步,一个磕绊,重重跌了个狗吃屎。

等夏枫入了府,夏枝一个王八翻盖坐起来,用袖子擦擦额头上不争气冒出的冷汗。

“晦气……”她嫌弃地嗅了嗅手心的血,往袍子里面抹了抹。

出门没走几步,她忽然停下来。

等等,刚才夏枫背得那个,好像不是麻袋啊。

好像是尘巢里的奴隶啊!

堂堂贤王,去尘巢里捞了个奴隶回来?

她一个跺脚,老鼠似的跑回去:太无法无天了!太丢祖上的脸了!她要告诉老太君!

墨松伺候夏枫,向来是用了心的。

夏枫但凡有什么吩咐,一刻钟内他便能交上答卷。

这不,夏枫前脚刚踏入小桃园,墨松便招呼人准备好了洗澡水。

听到脚步声,他笑盈盈迎了出去:“主子,您回来了……”

她这是……背了个血袋?

墨松茫然地怔在门口,忽然眉头一皱,五官全挤在了一起:好臭!

穿过屋子来到小桃园的澡房,把何子秋轻轻放在青石砌成的澡池边,夏枫捂住手臂,瞥了一眼墨松:“把他擦干净。”

这竟是个人?

墨松欲哭无泪,只得应下。

退出澡房,夏枫关上门,紧咬的牙关才放松下来。

她怕何子秋伤口发炎,想回房拿点药,兜兜转转,才发现自己出师后,压根没受过伤,哪里来的药呢。

无奈之下,她只得翻上房顶,两点一线跑去找陆乘元讨药。

澡房内,墨松撸起袖子,却哭丧着脸,根本无从下手。

且不说这“人”一身臭气混合着血腥,味道过于浓重,熏得他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回。这样的污垢,哪怕整个丢进澡桶也洗不干净,更别说擦干净了。

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掀开那人身上的麻袋,因为血都干了,黏在了皮肤上,他废九牛二虎之力才脱下来。

拨开那人身上的血块,他发现这人受了太多太多的伤,怪不得只能用擦的。

哭丧着脸,墨松沾湿一条偌大的浴巾,开始为他擦洗。

这人满身血渍,一时分不清正反,只能摸瞎。

他一点一点清洗过去,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出型。

“唉?”一声疑惑,墨松发现这竟是个年轻男子,登时心中疑窦丛生,颇有些酸味显而易见地在脸上荡漾。

主子去尘巢,竟带回来个男奴隶?

且他方才余光看见她手臂受了伤,难道也是因为他?

想着想着,墨松心里萌生出一丝怨念,越发觉得这人可恶,越发不快。

他拿起一块小方巾浸湿,好奇地擦洗这人的脸。

什么嘛,长得也不怎么样,脸上还有好大的疤,是个丑无盐。

墨松一颗心才刚坠下,待那人眉目清晰了些,忽又直提到嗓子眼。

哐当!

他陡然起身,因太过激动,撞翻了身后架子上的花瓣。

是他!

是苏府的那个下人!

一时间,墨松不知所措,不长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整个人抖如筛糠。

苏府的那一幕重新浮现上来,他不敢出声,又将他的五官擦清楚了些,确认是那个下人无疑。

他无端地发怵,脸色苍白,连唇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主子认识他。

还特意把他从尘巢带了出来……

若他醒了,认出了他,把那日之事告诉夏枫……

按照夏枫的性子,恐怕真的会用匕首把他捅成筛子!到时候别说当贤王府的小郎了,他保不保得住脑袋都是个问题。

墨松不敢再想。

心头早已发了芽的暗念又肆意生长起来,开出了花。

他不能让这个人活着。

恐惧排山倒海般袭来,墨松张望四周,确认无人。

深吸好几口气,他当机立断,捡起池边那厚厚的浴巾,叠成整齐的四方形。

是你自己太倒霉……

这事不怪我……我也是为了自保……

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的!

他心里念叨数回,吞下一肚子害怕,手颤抖地举起浴巾。

下一刻,墨松一咬牙,狠狠闷了上去,就像当初在苏府,他那一匕首下去,打懵了非要去找夏枫的何子秋一样。

澡池里的蒸汽徐徐而上,熏过撒落的花瓣,散发出阵阵幽香,静谧异常。

手下的人因昏迷,并没有挣扎,如同死了一般。

墨松度秒如年,大汗淋漓。他着急地咬着牙,想着要闷多久人才能死。

突然,澡房的窗户被大力打开,“啪”的一下,骇得他整个人跳了起来,忙收回浴巾,心脏在胸口狂轰乱炸。

“墨松,你擦干净没。”

是主子!

他怯生生道:“还,还没……”

“啧,你麻利点啊,这些给你,涂在他伤口上。”

叮铃哐啷一阵乱响,天上下冰雹似的,一大堆金疮药被夏枫从窗口丢进来,瞬间堆成一座小山。

没错,就刚刚那会儿,夏枫飞速扫荡了整个贤王府的抽屉,顺便去了趟隔壁府,反正是能拿的金疮药都光明正大地“拿”了。

“还有这个。”说罢,她还扔进来一大堆绷带,“一会你涂完药告诉我,我指导你怎么包扎。”

完了她还补充一句:“你要是不小心把他闷死了,我把你头拧下来。”

墨松:……

窗外没了声音,但墨松知道夏枫就在外头等着,也不敢耽搁,只能边咬牙边帮这奴隶处理一道道伤口。

划伤、鞭伤、抓伤、淤青,他身上甚至还有牙咬出的血印,体无完肤。

墨松恨不得给他添一道送他上路:这么多伤还没死,你怎么这么命大。

在夏枫不耐烦的催促下,墨松好不容易把人拾掇好,满头大汗。

此时月已高升,暗夜中,象白楼高耸的华楼屹立,星星点点的灯光也渐渐模糊。

墨松满腹抱怨,心头打擂一般咚咚作响:“主子,好了……我们要不要找个大夫?”

他寻思自己要么去找个大夫,往她手里塞一大笔钱,让她见机毒死这个奴隶,再告诉夏枫这个奴隶没救了。

“不用。”夏枫不屑得开门走进来,想了想,扯下墙边遮窗户的窗帘,两头一系,把昏迷的何子秋一把兜走。

她师承第一医仙,多少懂“那么点”医理,找什么破大夫。

背着大包袱出门,夏枫冷不丁被什么东西膈应了一下,转头瞪去。

墨松顶着一张自己当众放了个屁一样的臭脸,迟疑了片刻,才往旁边挪了半步。

干什么呢这家伙,闹起情绪来了?

怎么这么臭屁,搁这朝谁甩脸子呢,莫名其妙的。

“去,准备点热乎的茶水。”夏枫懒得和他哔哔,随便一句话把人打发走了。

她就近把人背到房里,往床上一放,拆开兜布,为被裹成木乃伊的何子秋好心盖好被子。

坐到桌前,她随手捞起桌上的“蟠桃宴”,边吃边想到底怎么一回事。

哎?今儿这个点心充其量还能算个点心。

看来,何家半路遇险,何子秋被当成奴隶卖了,兜兜转转到了奴隶场,参加了涅槃。因为编号阿肆,所以才叫阿肆。

书里的阿肆,那个恶毒男三,就是何子秋。

只言片语说得轻巧……

夏枫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还未处理的伤口,疼地嘴角一抽:他定是受了泼天的委屈……

再者,何子秋样貌也不差,如今毁了容成了奴隶,这其中定有不少曲折。

但对他来说,估计都是痛吧,还是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啊咧?

夏枫念头一转,觉得奇怪。

她方才怎么有那么一丝丝温柔?

不对劲,不对劲。

倏然,床上人一个翻身,猛烈得朝地上呕吐起来。

在尘巢里吞下的血肉还没被消化完全,稀里哗啦统统倾倒出来,一片狼藉。

夏枫默默倒了杯茶,起身,走到他身边,朝他递去。

何子秋虽全身裹着,好歹露了点脸。

他抬起头,漠然地望着她,本白净如雪的脸如今布满了小伤,那双狐狸眼空洞洞的,清俊的轮廓也因消瘦显得骨骼鲜明。

他朝那杯茶缓缓抬起手,颤抖的指尖在触碰到茶杯的一刹那将茶杯卷了过去,生怕夏枫反手给他一巴掌似得。

夏枫一愣。

不由再次在心里提问:这真的是何子秋吗?

“我见过百草了,”她缓缓道,“在象白楼,呃……一个青楼,但你放心,他过得不错。”

嗯,确实过得不错,已经完全被洗脑了,还想上她。

“你见过百草了……他在青楼……你说他还过得不错……”何子秋的声音有些沙哑,再不似从前那般轻灵。他低着头,夏枫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觉他眼眸混沌。

“恩。”救人身容易,救人心多难啊。

夏枫轻嗤一声笑出来:再者,她又不是大发慈悲的观世音菩萨,哪有那个闲工夫谁都救一下……

但这句“嗯”,连了这声笑,在何子秋听来分外刺耳。

嗖!

杯子被何子秋陡然扔过来,夏枫思绪一断,头一歪,那杯子擦过她的脖子,啪一声碎在她身后的窗户上,哗啦啦掉一地。

夏枫下意识抚上脖子,那里多出一道扣子,沁出一行血珠。

这是她出师以来,第二次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夏枫:好家伙,一日内,梅开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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