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在南闽猎屿的石滩上,伏虎派掌门邢兆被浪涛声包围着,浑身赤着坐在石头上,露出满足又疲惫的表情,结实的胸膛急促起伏着。
在另一块巨石上,一位曲线姣好的渔家女坦露于夕照下,乱发被汗水湿透,嘴唇贪婪地吞吐气息,那背项上,豆大的汗珠在闪耀。而双腿垂在石边,仍在颤抖。
此刻的邢兆没有再看她一眼,调整呼吸后,他掂出二十文铜钱放在巨石上。
渔家女拨开乱发,那张脸又粗又黑,眼角纹也早现。因为平日辛苦,她的身段得以锻炼的线条弯曲起伏,散发着原始的魅力。
她抓起铜钱,然后穿起衣服,将钱小心地放进肚兜里。
渔家女凝视着邢兆那一块块贲起的肌肉,肌理的分布蕴藏着柔韧弹力,似乎是因为某种目的而锻炼出来的……
“你来猎屿干什么?”渔家女问。“这里什么都没有。”
邢兆没有回答,用危险的眼神盯着她的眼睛。
渔家女自知没趣,耸耸肩。
她怎会知道,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是南闽之地颇有名气的伏虎派掌门。
邢兆此来是寻找并了结一个人,那人多年前奸嫂杀兄后逃亡。五天前邢兆听人说看见这个仇人隐居在猎屿,他立马就带着刀乘船过来。他找到了那个人,可是并非真正的仇家,只是样貌相近而已。
错失的空虚感,加上积累的杀意,邢兆渴望通过女人来排解,最终把他带来这片一无所有的猎屿石滩。
穿好衣衫的渔家女,看看落日说:“天色不早,开始涨潮了。”
邢兆用手指按唇,示意她闭嘴。
他全神倾听,然后朝内陆走去。脚步很慢,好像要捕捉某种细微的声音。
渔家女好奇又充满疑问却不敢问,连她也听见了异声。
这时邢兆早就在岩石间奔跑。
当渔家女终于赶到时,只见邢兆站在石洞前,手抱着一个初生婴儿,皱成一团的脸黏着细胎毛,眼目未开,正在大哭。
渔家女心中一阵酸楚,婴儿怎会如此遗弃在无人海边。
“是个男婴。”邢兆说。
此刻邢兆心头涌上奇妙的感觉。
本是为杀人而来,却成了救人。
“幸好你……”渔家女泪母目:“再晚几个小时,他肯定会被淹死。”
邢兆马上决定把这个孩子带回南闽伏虎派。
邢兆轻抚婴孩,直至睡着。他眺望汹涌的大海,血脉激荡。
邢兆从来不信命,正如此刻,一切都只是他的决定,他再次凝视婴儿的脸。
所谓命运,不过是无法预兆的事实,邢兆就要去改变这个婴儿的命运。
而邢兆并不知道,同时在小岛的另一边,某个女人正步向死亡。这女人刚刚成为邢猎的生母一个多小时,而此刻,她正死在丈夫手里。
邢猎的生父此刻已陷入疯狂,他手臂和脸上被抓出一道道血痕,他继续掐着她的颈项,将她压进海水里。他喃喃道:“你把孽种藏在哪里了?”
最后,邢猎的生母彻底陷入了冥界的黑暗中。这时男人才清醒过来,他痛悔与恐惧的把妻子从水中抱起来,然后重新放回水里,推向大海深处,他自己也迎着黑暗与妻子一起被浪潮吞噬,直至沉入水中那一刻,邢猎的生母的生魂浮出水面,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
婴儿被抱回伏虎派后,伏虎派掌门给他取名邢猎,以此为婴儿的生命起始地标注。
在邢猎两岁那年的某一天,在伏虎派的练功场里,小邢猎独自捡起了一柄成年人使用的木刀,邢兆和嵇应正好望见二岁孩子竟然很自然地把刀举到了最能用力的位置。
那时小师叔候嵇应亲眼看见邢兆的脸色巨变。
往后数年,邢猎越来越坐不定。凡是要求体力与协调的游戏,他统统学会了。
嵇应知道,当时邢兆已经决定让邢猎远离武术。
伏虎派上下都知晓掌门邢兆的私心,邢兆怎能让亲儿子给一个养子超越?
邢兆这种私心令伏虎派人材凋零逐渐,众多同门愤愤不而别,而嵇应这个师叔为了保护邢猎留了下来。
可邢猎毕竟也是儿子,在邢猎十一岁那年前,邢兆才勉为其难地把他丢给不成材的嵇师弟看管。
而私心甚重的邢兆太低估了嵇应和邢猎。
嵇应在上一代弟子中被公认为是最差,身瘦骨弱常受伤,他能留在伏虎派,确实是个不小的奇迹。
因无天份和体格,嵇应更重视锻炼眼睛和脑袋:张大眼睛观察,然后拼命思考,在思考的过程中又找到新知。虽然没有成为高手,可是当像他遇上邢猎,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产生了不可想象的化学作用。
“别模仿,要张开眼,打开心,去学值得学的东西,再变成自己的东西。”嵇应第一天教时这样说。
所谓因材施教,这种方法发挥了邢猎最大的潜力,短短四年,连嵇应也吃惊邢猎的变化。
嵇应永远无法忘记,上代伏虎派掌门有次在病榻上竟然对他说:
“也许伏虎派的兴衰,有一天是掌握在你手上……”之后许多年看见现在的邢猎,他开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