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遣打开养生壶,端了一碗坐在伊藤穆泽床边,一勺一勺吹凉了喂他,喂的人小心翼翼,吃的人心不在焉。
一碗米糊见底,伊藤穆泽也没说话,不像平时看见一个有趣的广告,都忍不住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现在乖张得像一只布偶猫,半眯着眼靠在那。
西野遣心里像扎了一根刺,见他这样,更加难受得发慌,哪哪找不到出口。
伊藤穆泽从孤儿院长大,没少挨打扛饿,一直糙生糙养,也不怎么生病,后来被伊藤家领回去,日子没比孤儿院好多少,顶多不用饿肚子。
挨打不是在拳场扛,就是吃了年纪小又爱玩的亏,免不了被伊藤束揍。
好在不怎么生病。
但只要一生病,绝对难缠,趁着自己生病肆无忌惮地求人心疼,反而比平时还要活力四射。
仿佛生病就是一个机会,不抓住机会好好撒娇一番,对不起上天恩赐他的机会。
现在不把握机会了?
西野遣皱了皱眉,放下碗问他:“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伊藤穆泽摇了摇头。
“我躺了多久?”有气无力地问。
“三天。”
这么久没回去,他那些兄弟估计找到要发疯了吧,他下意识伸出口袋摸手机,但他身上早就换上了病号服。
没找到手机,伊藤穆泽左右扫了眼桌面,都没看到,抬眼对上西野遣问,“我的手机呢?”
他人掉进泳池,手机不会也跟着报废了吧。
果然,心中猜什么来什么。
“手机不能用了。”西野遣调下床高,医生叮嘱还是得多休息,覆手揉揉他的头,轻声说,“不用担心,他们知道你在我这。”
伊藤家的人天天跑过来,只不过伊藤穆泽在昏睡中不知道而已。
伊藤穆泽向来对西野遣的温柔毫无招架之力,即便现在心已经千疮百孔下,他的一句柔声细语,仿佛就可以粘合一样。
他躺在床上,怔怔然看他,眼光发直。
直到额前落下一抹温软,他才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心里某处的建筑轰然倒下,四处溅起来的硝烟呛得他眼眶发酸。
他不明白西野遣出现在他的病房里,这么温柔,这么好说话是因为愧疚,还是又想帮伊藤束什么。
在刚才那短短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西野遣可能会让他把伊藤当家的位置让出来。
而他竟然也做好了回答的准备。
“养足精神再说。”西野遣没发现他的异样,不想他多想。
他想说好,但喉咙卡得死死的,眼泪马上夺框而出的时候,他立刻翻转了个身,背对着西野遣睡,眼泪滴落在白色的棉花枕头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突然的动作,西野遣盯着那抹落寞的背影看了半响,心脏像是被挖了一角,跟着一抽一抽地心疼。
谁都没提落水的事情,但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明晃晃地挡在那,假若不见。
有些事情不说明白,就在某处恣意生长,愈发不可收拾。
身体还在恢复,伊藤穆泽很快睡着了。
西野遣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见床上呼吸均匀,掀开了被角,轻轻地搂住他的腰也跟着躺上床,以前不知道这怀里的温度有多重要。
这三天,他可算懂什么叫润物细无声,他早就离不开这张牙虎爪的人了。
第二天起来时,还是护士进来换药的时候。
一见床上两张俊脸睡得安详,不敢打扰,却不得不假装碰到药剂车,发出声音。
西野遣闻声先醒了,轻手轻脚下床,把被子盖好,没在意护士的眼神。
坦然地进了洗手间。
几天没睡,眯了一晚,整个人都恢复精神了。
护士刚换下药,伊藤穆泽也醒了,年轻人身体恢复得快,整个人全然不见前天半死不活的模样。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西野遣安排什么,伊藤穆泽都说好。
见他恢复了点精神,西野遣问他,要不要出去花园走走。
但伊藤穆泽很享受在床上被照顾的时光,并不是很想出去走,另一方面还觉得都可以下地走来走去了,那是不是也离出院不久了。
他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我想看电视。”
以前生病的时候,也是西野遣最好说话的时候,一般伊藤穆泽在平日里不敢说不敢提的,他都会在这天要。
现在更甚,西野遣帮他按了喜欢的节目,在他床上摆了张小桌子,倒了杯清椰汁,“只能看半小时。”
伊藤穆泽点点头,心里别提多开心。
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谁要那个当家就去当吧,要是可以换西野遣对他这样,不也是他的目标吗。
电视节目开始了,他按耐住心中一处的怀疑和心酸,假若无视。
西野遣就坐在沙发看,看早上秘书送过来一摞摞的文件,偶尔传来翻页声。
就这样如老夫老妻安静幸福的时光,伊藤穆泽觉得很不真实,却沉溺其中。
直到。
下午四点多时。
伊藤穆泽被楼下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他起身推着输液架下床,走到窗边往楼下看去,一群黑色西服的人,互相争执。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大高个,从夏天到冬天都穿短袖漏出弘二头肌肉的人,他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他得力助手吉野英士。
肯定是来找他的。
他推开窗,向着楼下招了招手,刚喊一声,腹部还是疼的,就没继续。
可是楼层高,位置偏,楼下的人没能注意他。
于是,伊藤穆泽在病房里找了一圈没看到西野遣的手机,慢慢推得输液架,准备走出门口,想找门外的人借一下。
还没推开门把手,门外传来西野遣和他那位秘书说话的声音。
展开的笑脸,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就仿佛被砸入冰窖,冰冷得就像那泳池里的水,将那晚上的记忆裹挟着被无视的心疼而来。
每一帧画面,都在提醒他。
愚蠢得可怜。
“束少爷已经找到了。”
“带他回酒庄”
伊藤穆泽不敢继续听后面的话,先一步远离了那扇门,一路扶着输液架才不至于跌倒,他如果把当家也给出去了,
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心脏拧成一团,疼到发麻,却不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