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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鼎走出帐篷,陆兼正在晒太阳,笑着跟我打招呼,顺道探过头来看了看,脸上突然现出惊奇之色,“都吃完了?看来校尉对你颇为中意。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我方才经历风刀霜剑,不明白他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
他指了指空空的鼎,悄声道,“能不挨骂的厨子,就是好的,像这次吃的一点不剩,还是头一回,兄弟,你了不得。”
原来吃完便是最高荣誉,我恍然大悟。趁机打探一番,“我初来,今天校尉或许给我个面子,不一定合他的胃口,校尉平日可有什么爱吃的?”
陆兼想了想,看看四下无人,压低了嗓音道,“我听几个送饭的厨子私下里说,校尉喜食鸡脯,羊肝,不知是不是真。”
我点点头,“多谢高兄指教。”
我去东厨放了餐具,再回到帐篷,陆兼和仆多都不在了,或许是被骠姚校尉指派了任务。
我在帐篷门口找了个亮堂的地方,研究高期给我的卷轴,晒着暖洋洋的日光,生涩的文字看得我眼皮发沉,我懵懵懂懂间,似乎听见有人喊了声陆兼,我猛地想起陆兼说的话,一个激灵醒过来,仔细听了听,声音正是从骠姚校尉的帐篷里传来。
我忙抖抖身上的灰,一溜小跑跑进去。
骠姚校尉正在案头看文书,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研墨。”
我站在门口道,“校尉,陆兼不在。”
“不在?”他抬起头来,看清是我,又低下头去,“那就你来研墨。”
我摸摸鼻子,赶紧在芯片里搜了搜研墨的流程,走过去。
案上放了一方鱼鸟纹青石砚,旁边有一盒墨锭,汉代制墨技术尚未成熟,墨锭很小,只能用研石研磨。
我小心翼翼地在边上磨,生怕溅出墨点来,污了衣裳,我就这么一身衣裳,再酸再臭还得靠它罩着。
骠姚校尉在竹简上奋笔疾书,我斜眼瞅了瞅,他是在统计战俘的人数。
面前的竹简上列了一长串数字,大约是甲列人数多少,乙列人数多少等等,如此类推。
他算了许久,不住写写画画,对着一堆小竹棍拨来拨去。
我跪在地上也跪了许久,膝盖发麻,看他半天都没能得出一个最终的结果,我忍了又忍,忍不住插了句话,“校尉,男俘虏总计一百八十三人,女俘虏总计四百八十一人,孩童五十六人,其中显贵有罗姑比和他的阏氏,相国都塔。另有人头一千三百零八颗,其中千夫长一名,百夫长五名,十夫长二十名……呃,还有籍若侯产。”
他惊异的抬起头来,紧抿着唇,看了我一会儿。
近处看他,更觉俊美,一张脸孔仿若用美玉雕就,线条完美,华光流转,确是不可多得的俊男。
与一个著名帅哥近距离对视,我本该觉得荣幸,可是被那双俊美的眼睛冷森森地盯着,我无端就打了个寒战,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俘虏和歼敌数,总共是多少?”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报了个数,“二千零二十八人。”
他微微挑高眉毛,“数目没错,你会算术?”
我有些茫然,他看我的目光,好似我会算数是一件多么怪异的事情。
加减乘除,这不是正常人从小就会的东西么?
我的眼光比他还要惊异,“这个不是很简单么?”
难道你不会?
后半句话被我吞回肚子里。
他指着竹简,对我道,“你认得字?”
我更惊异,“为什么不认得?不认字怎么学医?”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冲动是魔鬼。
这话于他,是极大的冒犯了,他自幼养尊处优,长大了又一帆风顺,扶摇直上,怕是从没有人敢出言顶撞。
哎,我真是不淡定啊,不淡定。
我捂着嘴,咳了两声,努力琢磨说点什么缓和一下。
他凝视着我,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唇角微微上挑。
他的唇形很好,丰泽柔润,那一点点的曲线,柔和了他过于刚硬的轮廓。他的五官都长得十分俊俏,我最中意他的鼻梁。
我窃以为,一个男人脸上,最重要的就是鼻子,其余器官长得再精致,配上一根塌鼻梁,便算不得上品,而他的鼻梁又高又挺,刀削斧砍,正是我的心头好。
我与他对视太久,不由自主就走了神。
这么俊朗的男子,横看竖看都不像是甘居人下的,怎么偏偏就去做了男宠?
我很是唏嘘。
他突然道,“很好,你既然认字,以后文案的东西,都由你来做罢。”
我的魂咻地从他鼻子上缩回躯壳,干咳一声,道,“吴某愚钝,恐不能胜任,还是由陆兄……”
我其实不大明白他对这个文案工作的定义,只觉得我不该抢了陆兼的活计。
“他有他的事情,与你无干。我说的话,就是军令,你要违抗么?”他沉下脸来。
我看他要翻脸,忙低下头来,“承蒙校尉错爱,吴某愿为校尉分忧。”
所有人都知道,大将军可以不怕,骠姚校尉的虎须却是捻不得的。
他啪的扔给我一堆卷轴,“这是各营里报上来的伤员名单,你把伤员的数目算出来,报给我。”
我摸摸鼻子,我分明是个医生,被他拉来做个厨子,现今又要做个统计,我的人生很是混乱。
但是看看外面扛着长戟挥汗如雨嗷嗷直叫的军卒,我又觉得我的待遇还算不错。
统计的工作并不难做,我花了五分钟的时间翻看,再花了两分钟计算,给了他一个数字,“校尉,此次出征,我们一共死了一百七十二位兄弟,伤者十二人,按照伤残者十金,死者三十金计,共需抚恤金五千二百八十金。”
帐篷里很安静,他停下笔来,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算完了?”
其实只是简单的相加,人数不多,我已经刻意拖延了时间,算的并不算快。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也许还是超常了。
我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方才我抽空查了查芯片,汉代数学不太流行,虽有《周髀算经》问世,对大部分人来说,数学还是很高端的学科,骠姚校尉学过已经很是难得,说明他出身高贵,受过良好的教育。
时人算术,都习惯于用算筹,所谓算筹,就是他手里那一堆小竹棍,拨来拨去,横横竖竖,规则颇多,他算的慢,确实不能怨他。
所以他对我的心算速度表示震惊,也是可以理解。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讷讷的把竹简递过去。
他狐疑的看我一眼,自己对着算筹拨了一遍,我一声不吭的坐在旁边,寻思着什么理由说出来他会相信,早知如此,他方才唤陆兼,我就该假装没有听见。
我真是懊悔啊!与虎同笼,比跟十八个男人同居还不靠谱。
我不过来了一天,就差点泄了底。
他算了半天,抬起头来,眉头紧拧,“你是怎么算的?不用算筹,如何能算的这么快?”
我清了清嗓子,道,“吴某在家是行医卖药为生,一副药中有许多味药材,分量价格各不一,吴某日日算夜夜算,便也练出个心得来,微末的伎俩,不足挂齿,让校尉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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