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先活下去……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沈银桑只道了二字,红了眼:“感谢。”
谢铭月只是笑笑,转身拜别。
沈银桑喊道:“可否告知,你是何人?”
她回眸,道:“谢铭月。”
“请谢女士多加把稳,明嫔娘娘与奕王都是睚眦必报之人。”
谢铭月点头,她啊,或是这般温柔善良,是株惹人垂怜的解语花呢。
推开殿门,樊万里的侍卫都在外头,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是畏,是惧,对这新上任的国师大人,皆是人心惶惶。
“我不会杀人灭口,”她道,“如果是你们缄舌闭口的话,如如果否则,”话,留了七分,点到即止。
如如果否则,如如果否则……
没有人晓得,这位国师大人,会有多心狠手辣,会不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或是殃及池鱼践踏家人……
十几个侍卫,各个头冒盗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嗯,真听话。谢铭月甚是满意,便不再拖延,束装走出了香榭院。
冷宫北侧,香榭庭院,贵妃沈银桑茕居,一日,奕王樊万里误入,沈氏贵妃与其辩论,以发簪自伤,人命无虞,却损寿命,身材便自此一落千丈,帝闻之,只道十子有失分寸,罚其面壁。
上一世,沈银桑折损了半条命,换来的,只是樊万里三日面壁,大约由于她是弃妃,是周王与右相府的弃子,便只能如许任人欺辱。
小悦不解:“主子,您并非爱管闲事之人,为什么会替一个冷宫的妃子出手。”
谢铭月轻笑,似真似假的口吻:“也许,我上辈子欠了她。”
上一世,倒的确有欠于她,当时,大婚次日,她便以皇后之尊入了冷宫,帝娶谢家女为新妃,她在冷宫卧病在榻置之不睬时,是沈银桑送了一碗汤碗给她。
沈银桑与她说:“总要先活下去。”
她还说,她唤银桑,是右相沈府嫡女沈银桑,与周王是表亲,年前被家中送进宫中为妃,与她普通遭遇,入宫第二日,便进了冷宫。
她还说,她便住在隔邻的香榭院,有事能够唤她,互相有个照顾。
当时候谢铭月便想,右相府沈家一门心理想助周王荣登大宝,各个都跟人精似的,怎就养出了沈银桑这个善良得不像话的佳。
回首至此,谢铭月不禁笑道:“遥远多照顾些她。”
小悦点头,心有疑虑。
刚走出冷宫,便见凤朝九急匆匆赶来,劈面遇上,他说:“不要报告别人,你见过本王。”
一个是天子胞弟,一个天子弃妃,如果为外人所知,那便又要传出来一番宫阙底细了。
谢铭月点头,回道:“也请十六爷也不要报告别人,你在此见过我。”这践踏皇子的罪,她还不想担。
凤朝九虽不明其意,却点头许诺,随即,便继续匆促地往香榭院走去,步履有些乱,想必是焦灼不已。
谢铭月瞧着凤朝九远去的背影,如果有所思。
上一世,樊万里面壁几遥远,一日里,去宫外喝酒,途中被暴徒伤了三刀,去了半条命。
这‘暴徒’,是凤朝九无疑。
凤朝九对沈银桑,情入心曲,只是,有恋人难成眷属。
上一世,凤朝九投入上官修昊麾下,大凉破国前夜,沈银桑缠绵病榻久时,岌岌可危,留着非常后一口吻在等她的心上人班师返来。
“银桑,你再等等,他很快便会来了。”
守在沈银桑床头的人,惟有谢铭月:“银桑,不要闭上眼,西陵攻来了,他来了,他来见你了。”
“我等不到了。”
“铭月,替我报告十六爷,”她拉着谢铭月的手,用非常后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说,“报告十六爷,昔时浣纱桥头一遇,银桑今生无憾。”
沈银桑或是没能比及他的心上人,当凤朝九赶来时,她尸骸已寒,他抱着她的身材,亲吻她右手上的疤痕:“对不起银桑,我来晚了。”
凤朝九悲啼流涕,像个孩子,整夜放声大哭。
当时谢铭月才知,沈银桑右手上的伤疤,是她亲手剜的,剔骨割肉,她毁了守宫砂,以明净之身不洁之罪被贬入冷宫,只为了等心上的人,从生,到死,执迷不悟。
西陵大胜之时,沈银桑已逝,怡亲王凤朝九一晚上白头。
“银桑!”
他大吼,顾及不了他身为天孙贵胄的气宇与礼仪。
沈银桑抬头,瞥见了一双惊乱不安的眼珠。
凤朝九将她拉到身边,有些失措:“是我不好,来晚了。”拽着她的手,力道勒得她有些疼,“阿谁畜生有无欺压你?”声音,有些微颤。
沈银桑敛下眼珠,长长的睫毛将微红的眼遮住。
她不言,教凤朝九阴沉了眼:“我去杀了他。”
沈银桑拉住他:“我无事。”语气宛若压制着甚么,低消沉沉,“你走。”
他抓着她的手,掌心皆汗。
她吼:“你快走!”
凤朝九却不恼,反笑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沈银桑红着眼,一声不响。
“不消忧虑我,樊万里尊我一声皇叔,便是我做的,也权当教导他。”他轻轻拍着她的肩,有些不满地将她拉到怀里,“以后禁止赶我走。”
沈银桑下意识要推他,抬起手,顿了好久,终归是放下。罢了,便容放纵一回。
半个时候后,宫人急匆匆忙地去鎏莹宫禀报,隔着老远便能听见侍从发匆匆慌的声音。
“娘娘,殿下他出事了。”
明嫔姣好的相貌神采大变:“我儿怎么了?”
明嫔,闺字京仪,出身江东付家,虽不足皇后与淑妃那般出自名誉,却也是书香之家,只是,这明嫔颇得恭皇喜好,为人办事便宣扬了些,便连她膝下的十皇子也甚是跋扈。
这小霸王,今儿个终究出大事了。宫人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娘娘,殿下重伤,昏迷不醒。”
明嫔身子一晃:“是谁!是谁伤了本宫的皇儿?”
不待宫人回话,殿外的常嬷嬷道了一句:“娘娘,怡亲王殿下来了。”
半柱香后,小悦方回到星月殿。
“主子。”小悦掀开珠帘进入,“十六爷去了鎏莹宫。”
谢铭月揉了揉有些睡意朦胧的眼:“作何?”
小悦道:“认罪。”
谢铭月含笑:“也好,省了我繁难。”想来,是念在沈银桑的份,凤朝九才担下了。她合上眼珠,继续小憩。
奕王重伤,又事关怡亲王,此事,兹事体大,恭皇号令不得宣扬,凤容璃刻不容缓,就去钦南王府宣扬去了。
这事的前因后果他也是听永延殿外的宫人们口口传递,传宗听了个七七,也还是讲得眉飞色舞,跟亲眼瞧见了似的。
说是老十目无父老,说是老十调戏宫女,说是老十一事无成无事生非,不但这般,还四处游荡,有失皇家面子。
说十六王爷是为民除害,替皇家教导反骨。
当然,这都是宫中小道信息。
凤容璃长喘了一口吻,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继续说:“十六皇叔硬是矢口不移他伤了老十是替父皇教导不孝子孙,一点改过的觉悟都没有,气得父皇就地便打了他板子,父皇还不解气,罚了十六皇叔在奉天殿前跪着。”
说了这么一通,也不晓得上官修昊听是没听,窝在软榻里,骨头都是懒的,一副荏弱无骨的模样。
真是娇嫩!
凤容璃哼哼唧唧了几声,又嚷嚷道:“此次十六皇叔只怕不好脱身,就算父皇有心左袒十六皇叔,明嫔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工作利害也都说了,等了半天,上官修昊才开了尊口,懒懒地,就扔了三个字:“死不了。”
瞧这一副漠不关心的淡漠脸!
好歹凤朝九跟上官修昊也是打小就颇有渊源的友谊,居然这般冷血!凤容璃拿眼睨他:“你认真不管?”
上官修昊捏捏眉心,宛若夜里没睡好,眼睛里含了水汽似的,他反问:“我为什么要管?”
为什么?不念旧情是吧!那好,任职说事:“别以为我不晓得十六皇叔是替谁去认罪的,香榭院里的工作那几个侍卫不说,也瞒但是我的火眼金睛。”凤容璃哼哼,嘟囔,“一个女人,真横暴,扎何处不好,偏生扎那处,老十被她这么一整,后半辈子就算没完,也会留下阴影的!”
凤容璃去鎏莹宫看望过老十,那伤口,那地位,那力度,啧啧啧,那玩意不坏以后也不会好使了。他就没见过这么横暴的女人。
上官修昊就差别意了,困意都没了,坐起家,义正言辞地冲凤容璃喊:“我禁止你乱说八道,更不许你说我家铭月的坏话,她一点都不横暴,她是为民除害。”
凤容璃:“”为民除害?好吧,你美你有理,你宠女人你护短行了吧!凤容璃懒得改正上官修昊这个护女人护得丧尽天良的家伙,就问,“上官修昊,你真不帮十六皇叔?”
他沉吟了一下:“樊万里脏了铭月的手,当然不行以这么算了。”
好吧,十六王爷要沾国师大人的光了。
是夜,月黑风高,星子黯淡,初秋的晚风吹着宫灯晃晃悠荡,悠悠冷冷,宜夜行。
小桃将钦南王府的马车牵到几百米远,内心也是没底的,世子爷要夜里行事,居然还嫌马波动,要坐轿子入宫,真是娇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