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是一无所靠的境地,霍惜韶没必要再给自己树敌。
站起来由张徽伺候着换上留仙裙,等坐到梳妆镜前的时候,注意到张徽还站在自己身后,惊奇道:“你会梳发?”
“略知一二。”
张徽虽然这么说,但他拿梳子捋发的动作,肯定不止略知一二。
霍惜韶把目光转到了面前的镜子上,忽而呼吸一窒,一瞬间明白了李南灵的生母为什么明明是个外族女子,当年还能那么受宠,死后多年还能让先皇念念不忘。
自换了身体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照镜子,往常只从记忆里模糊知道,李南灵是个肤白胜雪、姿容艳丽的美人。
现在面对面直视李南灵的这张脸,她才终于清楚,什么叫足以与江山媲美的绝色。
霍惜韶自己也是符合美人标准的一流美人。
但与李南灵相比,只能说一个符合标准,另一个则可以定义标准,甚至直接颠覆标准。
“嘶。”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为这令人震撼的美貌,也为这张足以让天人一念坠尘的脸下,却藏着一颗恶毒自私、狠戾薄情的心。
张徽动作一顿,抬眼与镜子中的她对视,微微歪头:“伤着公主的头发了?”
“没有。”
霍惜韶摇摇头。
有失有得,她虽然觉得用自己的身份换这张脸不值,但总归比换张丑脸好些。
况且人的心情总是受身体舒适与否的影响,洗漱过,脚腕的伤口也被包扎好后,她的情绪也稳定下来。
“你的手很巧,但这发髻是适合未出阁的少女的,像我这种被丈夫休弃的人,梳着可不太合适。”
张徽置若罔闻。
细长的手指抚过眉笔、胭脂盒、口纸等物,最终什么也没拿,按着霍惜韶的肩膀,看向镜中那张风姿绝然的脸,夸赞道:“公主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封大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回心转意,您又何必说这种自弃自厌的话呢?”
“封争?他回心转意,还不如不回心转意呢,他就是个疯子。”
还是个被李南灵玩坏的疯子!
长得再美也不能当饭吃,一想到正是这张脸的主人抢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份,霍惜韶心中的惊艳也立刻消减三分。
她问道:“是封争让你过来的,他肯放我出去,让我参加宴会?”
只要能见到舅舅,她就算拼着被怀疑是得了癔症,也一定要把真相说出来,更重要的是,要确保表哥安全无虞。
“是。”
张徽一副为她着想的语气说道:“今日是皇上设宴款待,来者众多,其中不乏与公主曾有过节的臣子。依奴才看,先皇已逝,公主还是收敛些性子吧。”
能去参加宴会就好。
霍惜韶不知道封争打的什么算盘,也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但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她犹豫片刻,故作随意的问道:“昨夜可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徽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一沉,顿了顿,说道:“公主指的,是裴丞相的儿子夜闯玉凰宫来见您,却不慎爬墙时摔倒,晕了过去的事吗?”
“对对对!”
这消息既然传出去了,就说明表哥没出大事。
霍惜韶的心立刻松了一大半,转过去,仰头问道:“你把这事详细说说,裴齐没受伤吧?今天的宴会,裴丞相和裴齐能不能参加?”
“公主。”
张徽声音一变,侧脸看着她,问道:“奴才好像记得,您与裴丞相家的小公子,似乎并不怎么熟络。”
“你不是要报恩吗?我问你话,你回答就是了。”
霍惜韶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推开,有些不耐烦的走到一边站住。
这皇宫风水真是刁钻古怪,尽养出些不正常的人,李南灵自私凉薄,给生父下毒,封争脑子不正常,恩怨情仇都不分了,现在这个张徽,又阴森鬼气。
都一群什么变态啊?
“裴丞相家里的事,奴才就算想给公主一个准话,也给不出啊。裴小公子来不来参加宴会不一定,但裴丞相大概会来的。”
张徽站在离她三五步远的地方,倒是规规矩矩站着,没有跟上来。
憋了这些天,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霍惜韶不愿轻易放过,来回踱了两步,转身有些焦急的问道:“那,我现在处境如何?”
先前她从娘胎里带出病气,一年里三百天都要喝药,稍微吹吹风就是个头疼脑热,虽然不受拘束,但也很少出门。
继承了李南灵的记忆后,她的见识倒是广了些。
但也因此更惴惴不安。
人对命运一无所知时还能盲目乐观,可等看清楚命运,霍惜韶怎么都觉得,她的前路写满了大大的“死”字。
提到这个问题。
张徽表情也有些沉重,他是真心想报恩,也是真心不想让李南灵死的,语言委婉道:“封大人现在兵权在握,风头正盛,又是个念旧情的人,公主只要稍委屈些哄哄他,便能性命无虞。”
“兵权在握?哄他?呵!”
霍惜韶揪着衣角,越想越忿忿不平,什么叫兵权在握,自己叔叔霍陶之才叫真正的兵权在握。
若不是李南灵占了她的身体不还,封争得了御平军又能怎么样?见了她一样得客气三分。
越想越不值。
越想越委屈。
“说到底,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若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就算了,可为什么李南灵的罪孽,却要她来还?
……
霍家清静多年,当今复宠,许多人还是不怎么习惯,再加上霍家一如之前的隐形低调,少少妇道人家并不怎么看重,但霍小姐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太后对她陆续痛爱有加,形同公主。
燕夫人气的想上前撕霍惜韶的嘴,被春桃嬷嬷另有另外的婢女拦住,燕夫人手指著霍惜韶,起劲停顿怒气,“你给我等著,你和你母亲都给我等著!”
燕夫人闭上眼睛,又沉沉的深吸了几口吻,而后霍霍吐气,云云来回来去半天,才睁开眼睛,对门房进入报信的道:“开门。”
燕夫人话落,转而看向霍惜韶,“你,去迎她们进入!”
霍惜韶冷冷的看了燕夫人一眼,并没有回绝她的这个倡议,跟在了门房的人死后。
“你们速率将房子摒挡洁净,换上另外的茶具,替我梳发更衣!”
燕夫人之前被囡囡按压在地上,鬓发是乱的,身上的衣裳,也染了尘埃,刚刚没外人,自然无所谓,但这个模样,却是不能见客的。
燕夫人这边,颠三倒四,颠沛流离,另外一壁,霍惜韶和李嬷嬷跟著门房的人,去门口迎人。
霍惜韶看了囡囡一眼,那一眼,含著无限的叱责,还是扫兴透顶的控告。
霍惜韶看著囡囡那毫无气象的怂样,心中又是一阵的屈辱,很快就移开眼光,向季夫人和霍小姐请安。
“燕夫人呢?”季夫人主动启齿扣问。
“我舅母在院子里等两位夫人呢。”
问答间,霍惜韶的活动还算得宜,霍小姐看了她一眼,眸中有抹深色。
霍惜韶在前面带路,霍小姐和季夫人紧随自后,囡囡在一群人的背面,她拉住方嬷嬷,用喑哑的已经有些粗噶乃至彷佛有些发不作声来的嗓子问她道:“怎么霍小姐来了?”
方嬷嬷照实简略注释道:“季夫人通知的。”
方嬷嬷命运不错,去季府的时分,季夫人就在家中。
季夫人是谢铭月派另外人,囡囡让方嬷嬷找她来燕家,自然不是囡囡让她来就来,方嬷嬷忧虑完不行使命,谢泽恺万一真出了甚么事,囡囡拿她疏导,将工作如数家珍都报告了季夫人。
季夫人一听是帮囡囡要回沉清的嫁奁,就说嫁奁的事,是她和霍小姐一起卖力的,让人筹办马车的同时,著身边的下人去隔邻邀霍小姐。
这件事,霍小姐自然不会推拒,欢然同意同业。
“楣儿呢?她怎么会来?是不是你让人报告她的?”
方嬷嬷迟疑著,还是没认可,“老奴怎么敢?”
方嬷嬷否认完,随后注释道:“大少爷出了事,小姐非常是了解夫人的性格,稍稍打听就晓得了。”
囡囡看了走在非常前面的霍惜韶,狼狈的眉眼,闪过愧色,但很快又变的坚定。
比起霍惜韶来说,当今救谢泽恺,才短长常主要的。
囡囡的喉咙本就哑了,刚刚又高声说了辣么多话,当今小声说话,都有种宛若伤口扯破般的疼,没再多问。
燕夫人刚摒挡好,就有院中的下人转达,说季夫人和霍小姐就到了,燕夫人带著人到院门口迎接。
“季夫人,霍小姐,真是稀客。”
燕夫人脸上堆著笑,只是想要表露出的热情看不怎么出来,倒是僵化的很。
囡囡站在一群人的非常后,由于对霍惜韶的羞愧,一路心境都很低落的她,这会看到燕夫人脸上那挤出来的笑,就彷佛自己在她脸上回了两巴掌似的,怡悦许多。
燕夫人做了个请的行动,将几片面迎进了院,季夫人在燕夫人的房门口停下,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笑容密切,看不出架子,“品茗就无谓了,谢夫人,你让人找我前来,说是为了浅丫环母亲的嫁奁,这事,太后交给了我和霍小姐一并卖力,我是帮忙,因此我将沉姐姐一起叫来了,嫁奁的事,不已经告一段落了吗?你让人将我叫来燕家,这真相怎么一回事,你说清楚。”
季夫人郑重其事,明知故问。
被点名的囡囡,下意识的往霍惜韶的偏向看了一眼,霍惜韶也正看向她,眼神里面流露出的告诫更甚,另有几分迫切的哀求。
燕夫人固然先前猜到不妨囡囡让人去找的季夫人,但亲耳听说了,还是气的很,她也没想到季夫人如许的毋庸讳言,就算事前有所筹办,怔怔的,有些少少没反馈过来,但是如许的跑神,只是少焉。
“是是是,嫁奁的事,已经收场了,误解,都是误解。”
燕夫人脸上的笑,更僵化了几分,她面朝著季夫人,那满含告诫的眼神,却陆续扫向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