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1 / 1)

这就是姚宽的故事,他已经叙述完毕。

方灵轻问道:“你讲完了?”

姚宽点头道:“讲完了。至于我为何会借严彬的手对付你们,只是因为你们当时突然在繁园出现,十分蹊跷,因此我带你们到我家后,找了个借口出门,想要查清你们的身份,而在繁园守门的朋友却说你们是如玉山庄的人,我偏偏讨厌如玉山庄的人……谁知这只是个误会,也是我的错,现在你们要打要杀,随便你们。”

他的目光里确实充满了各种情绪。

或许有后悔,或许有遗憾,或许还有一点担忧?但只是不见害怕。

危兰忽道:“那么,你想要的折剑录又是什么东西?”

姚宽道:“是一本藏宝图。我帮严公子养花时,无意中听他与别人对话听到的。金银珠宝嘛,这世上谁不喜爱?谁不想得到?我也不例外。”他说着看了严彬一眼。

严彬愣了愣,也赶紧接道:“对,是藏宝图。”

危兰稍稍思索了会儿,欲要再问,却突然觉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袖子,她随即侧首看向身旁的人。

方灵轻笑道:“兰姐姐,你说他们编这样拙劣的谎言来搪塞我们,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就算绞尽脑汁编一段听起来更真的话,也还是骗不到我们,索性不费神了?”

危兰沉吟道:“一个没有破绽的谎言本来就是很难编的。但我看姚公子神色,已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我们真话。”她再次面向姚宽道:“我想,纵使我们逼问你,恐怕也无济于事?好,那我们现在就不问了吧。”

现在不问,不代表以后不问。

只不过此时此刻,危兰与方灵轻决定先离开这里。

房门外有守卫,但可以离开这间房的出口当然不止那扇门。危兰走去了窗边,伸手将窗轻轻一推——的的确确是极轻的动作,按理说应该悄无声息才对,岂料就在刹那间,骤然听见一阵仿佛金戈铁剑相交击的声音,铮,铮,铮,铮,蓦地响起!

危兰神色不动,回过身来,视线移向严彬,道:“我之前问过你,这间屋子有没有机关。”

当时,严彬回答的是:

——没有。

然而就在这会儿,安装在窗上的机关发出如此震耳欲聋的声响,自然瞬间惊动了门口的守卫,大门霎时被他们推开。

方灵轻也在弹指间掠到了严彬的身边,两根手指点上了他的脖颈位置。

白皙修长,宛若白玉雕成,很漂亮的手指。

也是江湖人的手指。

能杀人的手指。

严彬感受到阵阵凉意犹若寒刃在自己颈间,当即道:“我是以为没有的,我没想到……这应该是阙先生弄的东西。”

方灵轻道:“阙先生?你说那个黑衣人?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严彬道:“阙淮湖。他叫阙淮湖。”

方灵轻听罢眼珠一转,颇为疑惑的目光看向危兰,显然是在向她询问,阙淮湖是江湖上哪号人物?危兰却朝着方灵轻摇了摇头,她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可是此人武功那般高强,怎会毫无名气?

阙淮湖已在这时来到她们的面前。

尽管他刚刚所在的地方与这间临时牢房尚有一段距离,但以他的轻功,听到声响立刻赶来,确是极快。而他一旦从半空中落下,于门口站定,则又登时变作了一座硬邦邦的山,拦住了屋里所有人的路。

方灵轻的手指依然抵在严彬颈间,笑道:“又见面了。不过我不想再在这里待了,如果你不拦我们,我就可以把活着的严彬还给你。”

这言下之意,如果你要拦我们,那你只能得到一个死去的严彬。方灵轻当然不能杀严彬,不能杀任何一个寻常百姓——在她看来,不会武功的人一律都是寻常百姓——可是别人又不知道她的规矩,她以杀人为要挟,吓吓阙淮湖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阙淮湖一点也未被她吓到,道:“好啊,那你就杀了他吧。”

搭在腰间长刀刀柄上的手一动,刀已出鞘!

直接向方灵轻劈去!

凶悍的刀风,吹动方灵轻的发丝。她能看得出来,这绝非救人的战略战术,对方是果真毫不在乎严彬的死活,只要留下自己。当机立断,她一脚将严彬踢了出去,侧首一避,正要寻个机会从侧面向阙淮湖进攻,只见一个影子在灯下一闪,一柄蝴蝶/刀与精钢长刀倏地交了一击!

一个身着灰布衣、头戴六合小帽的清俊小厮立在了阙淮湖的面前。

但你只需看清她的脸,就绝对知道,她必是一位姑娘。

且必是一位相当漂亮、有气质的姑娘。

阙淮湖盯着危兰道:“你就是她的同伴?果然也是好功夫啊。”

危兰正要道一句“多谢谬赞”,突听方灵轻悄声问道:“兰姐姐,你没有带剑吗?”

危兰也低声道:“带剑会引人注目的。”

蝴蝶/刀极短、极小巧,可以算作匕首的一种,是与长剑完全不同的武器,只适合贴身防卫或暗杀袭击,正面交战却不适用。方灵轻本就是学手上功夫的,平时自不会带剑,然而危兰却是剑客——当剑客没有了她的剑,是否武功也要打个折扣?

方灵轻略有担心,却不知阙淮湖心中同样也有疑虑。

阙淮湖在白日已经见识过了方灵轻的武功,除了因年纪太小,功力不足以外,招式招数的水平与随机应变的能力均是上乘。若是这个姑娘的功夫也和她差不多强,那还真难对付。

他沉声道:“怎么,你们如玉山庄的正义之士,也要这般不讲道义地以二对一吗?”

危兰平静地道:“是你无缘无故先扣了我的朋友在这里,也是你不讲道义在先。而在战斗的公平和我朋友的平安之间,请恕我选择后者。”

方灵轻接着道:“况且,你多少岁了?我们又多少岁?怕是我和兰姐姐两个人的年纪加起来都要比你小上几岁。这样算起来,还是我们吃亏了。不过我们很大度的,绝对不会要求你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才能再和我们打。”

话落,她瞬间往前一飞,就出了手!

只因她听见危兰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你不能杀人。那么我主攻,你帮我。”

早在先前与方灵轻的那场战斗中,阙淮湖已经见识过了她花样繁多的武功招式,此时不敢怠慢,正要先认真观察了她的虚实,再出奇招制她,忽觉眼前一花——那么轻巧的蝴蝶/刀,在那么温婉的姑娘手里,却是如雷似电,又快又利,向他袭来。

锋锐难当!

她出的是匕首,使的是剑法!只可惜蝴蝶/刀与长剑毕竟不同,她必须离阙淮湖极近,才有将刀刃刺中他的机会。阙淮湖见状冷笑一声,心道近身作战,可是她更加不利,手腕一转,长刀方向一变,恍若狮子摇头,就要往她腹下砍去,危兰蓦地避过之时,方灵轻立即补上她的位置,双手已经拂来。

依然是极其轻盈灵巧的身法动作,飘飘忽忽,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

若隐若现。

宛若夜色烟雾中的朦胧仙子。

每一次出手,每一个转身,皆又美妙又奇诡。

尽管她的双手始终突破不了阙淮湖的长刀,可阙淮湖的长刀也始终碰不到她的身体。而在细看她莫测招数的同时,还得时时刻刻防备着危兰手中的锋芒。

此际他们三人已经打到院落中央。

沉沉的夜,冷冷的月。

料峭的寒气。

周围护卫见状一拥而上,欲要上前相助阙淮湖,却见一片月光飞袭而来。

月光是人的身影。

人的手中有刀。

蝴蝶/刀的清冷刀光扫过之际,许多武士要么被打倒在地,要么被逼得退了数步——所谓的双拳难敌四手那是对双方武功水平在同一层面上的人而言,至于这些普通武士本就绝非危兰的对手。

只是就在危兰对付这些武士的期间,方灵轻只能够再次独自与阙淮湖相斗。阙淮湖惊讶地发现,他仍是没能看明白方灵轻飘逸飘忽的蹊跷招数,可是方灵轻对他的武功特点竟已越来越熟悉,自然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又一次,她漂浮于半空之中,一手出掌,一手出拳,掌影拳法皆虚虚实实在刹那间变了数变。同时,她一扬首,目光对上立在一旁树梢的危兰。月色中,她们可以清晰地看见彼此瞳孔中的自己。

方灵轻朝着危兰扬眉一笑。

危兰在她的笑容扬起之后倏地再次持匕首,出剑招,人与刀皆化作一道雷霆闪电,猛冲了过去!

根本不可抵挡的闪电。

刹地突破了阙淮湖的长刀,匕首尖刺中阙淮湖的右臂!

是他用来挥刀的右臂。

一招击中,危兰终究还是不想在未查明他身份、未查明事情真相的情况下再对他下杀手,登时疾退两步,凑近方灵轻的耳边道:“我们先走。”

——姚宽早在刚刚他们混战之际已趁乱离开了严府,而那时她们虽看见了也顾不上阻拦。因此现在她们要走,也就不必再管别人。

方灵轻道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在空中转身,恍若一双飞雁出了院墙,向更广阔的天空飞去。

目前已是夜深人静时候,长街的行人稀稀落落,难得见到那么一两个,而道路两旁的店铺大都关了门,唯有天上明月与街边灯笼始终跟随着她们。

方灵轻这会儿很是兴奋喜悦,她虽非第一次与人在战斗中合作,但却是生平第一次与人在战斗中如此默契地合作,每出一招都能迅速领悟彼此的意图,仿佛她们天生这般心有灵犀。她笑着转过头去看危兰,却见对方此时的神色悠远,似心事满腹,遂问道:“兰姐姐,你在想什么?”

危兰回过神来,思索微时道:“天晚了,你是要先回你住的地方休息,还是先与我聊聊今天发生的这些事?”

方灵轻摇摇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吃饭。你也很久没吃东西了吧,你不饿吗?走啊,我们一起去找家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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