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礼。”
武皇目露满意之色,遂看向旁边的左宗河:“宗河,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啊。”
“你此行临危不乱,从容应对,成功将左重明带回京城,居功甚伟,赐玄天造化丹一颗……。”
“多谢圣上。”
左宗河心里一喜。
他本来想的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没想到竟然走了大运,撞到了意外之喜。
“好了,下去吧。。”
武皇漫不经心的瞟了眼门口,颔首吩咐道:“对冠军侯府密切监视,任何情况第一时间禀报。”
“是。”
左宗河答应的很利索。
可当他跟胡梅离开御书房后,才猛地反应过来——这话啥意思?
胡梅沉声说道:“看圣上的意思,这次左重明死不了。”
“也对。”
左宗河点点头:“语嫣公主既然无事,他的罪责就无足轻重了,圣上也没法莫须有的处置一位王侯。”
“可惜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也只是这次运气好而已,既然进了京城,就没法出去了。”
胡梅说道:“统领,如果咱们在监视的过程中,抓住足以钉死他的把柄,自然又是大功一件。”
左宗河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此事有劳你多费心。”
他敢保证,胡梅定会将此事告诉七皇子。
此事涉及到丞相一系的支持,七皇子绝对会全力以赴,左重明没有罪也得捣鼓出点罪……。
而内卫最擅长干这种事,所以七皇子的计划,必定会涉及到他左宗河。
届时,他再争取表现一下,不难赢得对方的好感,如此便多一条后路。
——
——
不久之后,伴随沙沙的脚步声。
左重明一行人终于来到御书房门口。
刘福上前几步,扬声说道:“启奏圣上,冠军侯左重明已至。”
几息之后,殿中传来低沉的声音:“进来。”
嘎吱~!
左重明昂首踏入房中。
较之于外面的白昼,屋里的光线明显暗了许多。
他略微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番,凝神望向座上的人影。
较之于上次分别,现在的武皇可谓苍老了太多,尤其是眼角的皱纹,似是用刻刀刻出来的。
无论是精神状态,体态气质,都跟从前没法比。就像正值壮年的男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般。
须臾之间,收回思绪。
左重明沉声拜下:“臣左重明,参见圣上。”
“免礼。”
武皇定定注视他好半晌,忽然摆了摆手:“刘福,你们都先出去,朕想跟女婿单独聊一聊。”
待众人尽皆退去,并关上门。
武皇忽然站了起来,走下台阶来到左重明面前,仔细的端详着他。
好一会儿,他毫无征兆的问道:“为什么回来?”
左重明露出疑惑的表情:“圣上旨意,臣自当遵循。”
武皇盯着他,浮现讥讽的笑容:“遵循吗?呵呵……语嫣中毒的消息,为什么会散布出来?”
左重明不卑不亢的回答:“臣当时是想将计就计,将莲生教一网打尽。”
“不。”
武皇断然说道:“你身边的女人并不少,如果仅是将计就计,大可以用其他借口,为何偏偏传出是语嫣中毒?”
左重明低头回答:“因为公主身份尊贵,倘若换成其他人,莲生教或许会怀疑。”
“毫无破绽的理由。”
武皇嘴角扯了扯,挤出一抹生硬的冷笑。
尽管理由很完美,但他却感到荒谬,荒谬的可笑。
武皇可以断定,左重明此次赴京,明面上是奉旨回京,实则是他想要回来。
正因如此,所以他故意露出破绽,传出南语嫣中毒的消息,促使武皇下诏,将他押回京城。
如此一来,这个消息就会给朝官,群臣,各方势力一个信号——武皇下定决心,必杀左重明!
事实上,武皇确实想杀他,要杀他,这一点绝对没错。
但问题在于——南语嫣没有中毒!
这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武皇想杀左重明的理由,再也站不住脚了,他没法付诸行动。
当然,武皇也可以什么都不顾,强行杀了左重明。
可问题在于,杀了之后……怎么办?
南语嫣没中毒的消息,恐怕早在飞舟抵达京城时,便已经散播开来,传到各方势力的耳朵中。
届时,武皇再强杀左重明,必会导致群臣多想。
他们会觉得——今天武皇因一则谣言赐死王侯,明天会不会编纂新的谣言,再赐死其他人?
恰逢武皇身体欠佳,谁都不敢保证,他临死前会不会疯狂一把。
这個念头一旦升起,朝堂必将人人自危。
谁都害怕自己是下一个,自己是不是武皇‘疯狂名单’中的一员。
朝纲不稳,人心涣散,必将导致朝廷大乱。
朝廷一旦乱了,天下自然大乱。
所以……。
武皇现在面临的处境就是,他可以现在就杀左重明,但他却偏偏不能杀。
因为随之产生的一连串后果,他根本承担不起。
“呼……”
武皇深吸一口气,毫无征兆的转移了话题:“朕再问你,魏文为什么死了?”
既然南语嫣中毒,这个理由已经作废。
再想赐死左重明,必须找个新的理由。
比如说,魏文的死?
左重明迷惑摇头:“不清楚,听说他在闲逛时与人争执,愤而当众自裁。”
“当众自裁?厉害啊……”
武皇听到这话,气极反笑,豁然转身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质问:“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此时的他犹如癫狂的恶虎,表情狰狞欲择人而噬,眼中充斥着浓重的血丝,迸射出凌厉的锋芒。
四目对视,良久……。
左重明后退半步,沉声说道:“臣不明白,圣上为何要杀臣?臣有哪里做的不对?”
“当然,有句古话说得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如果非要臣死,臣自当自裁……。”
“好!!”
武皇蓦得打断他的话,怒目圆瞪的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朕……想让你死。”
话音刚落,左重明翻手取出孤虹剑。
不顾神兵嗡嗡的哀鸣,拇指轻推凛然拔剑,不做任何犹豫的朝心脏刺去。
剑锋凌厉,寒芒乍现。
剑尖刺穿衣衫,点破皮肉。
就在即将洞穿心脏之际,左重明身旁忽然出现一名身影,轻描淡写的握住他的手腕。
当啷~!
孤虹剑应声落地,嫣红的血珠落下,将地毯染出几朵梅花。
“朕累了,且退下吧。”
武皇疲倦的声音传来,沙哑的音调蕴含着几分无奈。
不等左重明说话,他只觉身体猛地一轻,便被身旁的人送出了御书房。
嘎吱……。
未待刘福等人反应过来,房门如昙花一现般,再次闭合起来。
好一会儿,刘福蓦得看向左重明,眼中分明写着震惊莫名:“侯爷,您竟然没事……额,没事吧?”
“无事。”
左重明低下头,看着已经入鞘的孤虹剑,掩去眼底一抹玩味。
有人现身阻止他的自杀,早在意料之中。
退一步来讲,就算没人阻止,左重明身上也有莲心玉傀,穿心而过的肉身伤势,不至于嗝屁。
刘福下意识看了眼房门,有点拿捏不准:“那现在……”
左重明朗声说道:“既然圣上疲累,臣便改日再来。”
话音刚落,便传来武皇低沉的声音:“冠军侯左重明,自明日起参议朝会。”
“遵旨。”
左重明做足了礼节,毫不留恋的转身出宫。
……
御书房中。
武皇头疼的按着眉心,忽然出声:“姑母,朕是不是有点格局太小?”
“很正常。”
一名宫装女子从侧屋走出,怅然一叹:“哪个君王碰上左重明这种臣子,都会感到毛骨悚然。”
刚才左重明的神态,举动,应对,都被她看在眼里。
正是如此,她才有种说不出的心悸感。
对方的应对太完美,太从容了,这绝不是下意识的反应,更像是他事先早有预料到这一幕。
武皇轻叹一声,闭目出声:“从刘炳辉暴露以后,他就知道朕要对付他,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此次入京,看似是朕的旨意,实则是他故意透露消息,利用朕要除他的心里,让朕派人将他带回京城。”
女子黛眉微皱,思索着说道:“左重明这个家伙,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京城有多少个敌人。”
“如此龙潭虎穴他还敢主动前来,只能说明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不得不达成的某种目的。”
武皇无奈道:“朕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一点至今都想不明白。”
“他现在只是个源海境的武者,放眼看去遍地皆敌,压根没有一个后援,这种情况下他又能做什么?”
女子沉思片刻,冷不丁的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
“什么?”武皇楞了下。
女子沉吟道:“当初,他跟你提及以储君之位为饵,调动皇子争夺,影响群臣站队的计划……会不会是早有预谋?”
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直接劈到武皇的天灵盖,让他浑身鸡皮疙瘩乍起,顿感由衷的心悸。
他失神好一会儿,方才不可置信的低语:“这……这怎么可能?”
女子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认真严肃的道:“这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