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澜看到宿尘音,就想起自己的那块玉佩,可是在怀里一摸,却没摸到,听到身后一声刻意至极的“咳咳”。
谢轻随靠在岸上的木杆边,手里一晃而过地甩过什么,很友好地冲宿尘音行了个礼,眼睛却看着陵澜,挑了挑眉。
陵澜当然认得出,那就是他的玉佩,心下烦躁,走到谢轻随跟前,就要把玉佩拿回来。
可谢轻随却一下子就把手抬高了,像逗猫似的。
陵澜两次没够到,再看他贱兮兮的笑,火大,不往上够了,反而一脚蹬到他脚上,狠狠碾了碾。
谢轻随“嗷”地叫了一声,果然手低了,可他眼疾手快,愣是在陵澜拿走玉佩的前一刻,直接把玉佩往自己领口塞了进去。
这么塞,玉佩肯定要贴着他的皮肉了,要不得了。
陵澜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他气得转身前,谢轻随又手指虚晃一下,掌心摊开来,那玉佩竟依然在他手里。
魔术?陵澜忘了刚才的不快,拽着他的衣袖看了两眼,有些疑惑,他今日袖口收紧,分明是藏不了的。
谢轻随善解澜意,不等他问,就自动解释原理,他向来擅长这类玩耍的小玩意,在人间的时候,就带着陵澜玩过好几次。
宿尘音侧头看着那边,看到他们两个互相抬着手,围着一个木杆子,虽然像是争执,气氛却十分和谐。
陵澜不让他过去,他只能耐心等,心中却想,他们这一趟出游,关系竟真的好了这么多么?
陵澜听两句就明白了,却不动声色,趁他讲解的机会飞快把手挪到他手心,要把玉佩抢回来。可谢轻随反应也快,他刚把玉佩握到手心,他握着玉佩的手也被他包到掌心,动弹不得。
他的体温让他想起昨夜,陵澜的手轻轻一颤,迫不及待地想要甩开他,却听谢轻随道,“给你可以,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陵澜已经知道,他不让他动,他是动不了的,只能勉强耐着性子,示意他说。
谢轻随微微靠近了他,低声道,“不许送他。”
陵澜拿着玉佩回来了,脸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宿尘音看着他右手紧握着什么,但陵澜没说,只把东西又放到袖子里藏好了。
宿尘音静静看着他的动作,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这时,谢轻随远远的,叫了他一声,“殿下,我有话对你说。”
看陵澜瞧他,谢轻随对他笑,“小师侄要过来偷听,也可以。”
陵澜本来是有旁听的想法,可他都说了“偷听”,他怎么还能过去,直接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石头有点高,他坐着,脚就悬空了,一晃一晃的,面朝江面。表面上看,是真的非常自得其乐且不在意。
谢轻随倚着木杆轻轻地笑,瞄到他衣袍下露出的纤细脚踝,克制不住地回味起什么,直到宿尘音挡在了他面前。
陵澜表面不在意,其实还是在意的。他们的关系让人没法不在意,他还是想最后试一次,让宿尘音自己主动取消结侣大典。
至于他和谢轻随的事,没有必要,不想然他知道,徒增麻烦。
谢轻随说完第一句话,宿尘音的眼神就慢慢沉了下来。
他们说了有一会儿,陵澜本来一直看着江风,憋着口气不看那边,但终于忍不住,悄悄朝那边看了一眼。
江边的两人,身量相当,气质相和,又是未来有正当名分的关系,他们一言一行,不用遮遮掩掩,没有任何束缚,反而是众望所归。
他们还没有说完。
从陵澜的角度看去,他们距离得特别近,虽然他知道,他们只是在正常地说话。
又过一会儿,他从石头上跳了下来,但还没走动,就听到背后一声“师弟”。
陵澜这阵子总是被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冷不丁来一声,顿时被惊了一下,踩中一棵湿草,脚底一滑。
一个淡淡兰花香的身体扶住了他。
这边的动静似乎引起了那边一点注意。陵澜想了想,觉得机会正好,于是即使已经站稳了,也根本没有推开楚烬寒,反而顺势“滑”进他怀里。
他的眼角余光注意着岸边的动静,他知道在那个角度,他怎样做,才看上去更亲密、更让人在意。
楚烬寒愣了一下,听陵澜用一种轻得不可思议的语气说,“师兄,我腿软,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带出了怀抱。
宿尘音神情仍然是淡淡的,可楚烬寒却明显地感觉到一种冷凝之气,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而陵澜被握着手腕带在身边低着头,一声不吭,就像是被吓得不敢说话。
“师尊——”楚烬寒刚要说点什么,面前的两人就都消失在他眼前。
·
陵澜一路被宿尘音拖回月神殿,一路低着头,直到大殿的门被关上。
明明刚来的时候还是大晴天,可进了门,却一下子阴了下来。
关了门,宿尘音看到陵澜抵着头,看不清表情,才觉得自己仿佛有些过分了,担心他害怕,放缓了态度,想与他说点什么。
可陵澜却抬起头来,脸上哪里有半分害怕,笑眯眯的,连眼睛都像闪着星光。
陵澜低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其实在来的路上,他什么都没少注意,他还还看到了那个讨厌的长老。
几天不见,他眉心的皱纹都像变得更深了,聚拢得他那只像脱了水的柿子,一看就是又发了不少脾气。
陵澜拿出那棵因为过沔水脱水的柿子,递到宿尘音面前,“师尊你看,这个像不像溯鸣长老。”
宿尘音顿了顿,视线在他手里的柿子上停留了一刻,说,“胡闹。”
陵澜不在意地把柿子收好,又问,“师尊要问我点什么吗?”
他的眼神澄澈,没有遮掩,也没有半分心虚,仿佛还期待着什么。
宿尘音没回答。
陵澜抱住他的腰,“我觉得师尊刚才像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只要你问,我就都回答你。”
宿尘音却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说,“没有。”
他说没有,看似冷静,可胸口那一处却烧得发烫了。
陵澜说,“你不觉得,我和师兄太亲密了吗?在长老殿,你偷看我的时候。刚才,我让他抱着的时候,还有那么那么多的流言,空穴不来风,你一点也不在意,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正殿很大,他们却只彼此依靠在紧闭的门口一角,低声说话,像一对彼此依赖的恋人,却又根本不是恋人,是最不可能成为恋人的师徒。
宿尘音难得情绪如此外露,陵澜又是被他拉走的,楚烬寒担心他,猜测他们应当只会回到月神正殿,就一路追了过来。
来到门外,他手刚抬起,就听到门内传来陵澜那一段清清楚楚的反问。
宿尘音听到陵澜的话,衣袖下的手指微微蜷曲。
陵澜说,“如果你不在意,为什么看到我和师兄在一起,会生气呢?”
楚烬寒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低垂的眼眸中看不清神色。廊上凉风穿过,门内的人声音并不大,可是只有一门之隔,风声盖不过他的声音,他听得明明白白。
“不要又说没有,如果真的没有,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即使是师兄弟,也不该过分逾越。”
“怎么逾越?在人间,同门结侣都是一段佳话,我与师兄这点又算什么?”
一句句质疑,终于质疑得另一人无话可说,其实那些勉强的解释,根本也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陵澜轻轻掰过他的脸,“师尊,我不是真的喜欢师兄,只是你不理我,我才故意这样气你的。”
“谁让你那时候让我去长老殿,又总是不见我。我根本不喜欢学法术,我只想待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