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叶林为于岩景域和万兽魔渊交界处的横云山脉的一座小山峰上,这座小山峰是叔言二十年前从长岭中的一个农户手中买下的,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山,可是如今一眼望去,尽是郁郁苍苍的树林。
叔言特别喜欢绿竹,因此将一大片山都种满了绿竹,春天的时候,他们夫妇俩便将这里的竹笋挖出来,洗净剖开晒成干,腌制成酸笋或是干笋,在疏叶林居住的三年中,孟蘅可没少吃林中的鲜笋。
孟蘅与苏念坐在马车里边,时不时拨开帘子,望着外边的风景,而宋寻的性子向来闲不住,他便自告奋勇地在外面驾起了马车来。
“叔大哥的学识非常渊博,几乎对昆之界中的事情都很了解,虽然他已经有一百多岁了,但是相貌依旧年轻俊俏,这是因为他修炼了一种名为《回春相心诀》的功法,而这种功法的奇特作用就是能够牺牲一部分的修为让容颜永驻不老。”孟蘅倚靠在车中,给苏念说着关于他和叔言的一些故事,而他的小媳妇一字一句都听得非常认真,津津有味,仿佛只要是郎君口中的话,她永远也不会感到腻烦。
“原来叔言大哥这么爱惜自己的容颜,那大嫂一定生得美若天仙吧。”苏念托着香腮,好奇地问道。
孟蘅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了,不过叔言大哥和大嫂的身份都很神秘,修为却又奇高,即便生活了这么久,他们都没有向我透露过只言片语。”
苏念奇道:“听郎君这样说,叔言大哥和大嫂应该都不是岩景域的人,来到这里,恐怕是为了躲避某些人或事,不然他们也没必要隐姓埋名。”
孟蘅掀开了竹帘,若有所思地道:“以叔言大哥的修为和见识,即便是统率这四大域都不为过,他肯屈居在这荒山之中,想必是经历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苏念见孟蘅眼中有淡淡的忧思,浅笑了笑,挽住了他的右臂道:“要是哪一天,郎君也厌倦了这凡尘俗世的纷扰,念儿也愿意和郎君一起隐居起来,到时候念儿会学着做菜,洗衣服,郎君便每日挑水,种菜,打猎,我们一起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孟蘅回头看着她既认真,又憧憬的目光,一抹和煦的笑容也在脸上展开:“要是我的父母知道他们有这么一个美丽,善良又温柔贤淑的准媳妇,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苏念咬了咬樱唇,双眼随即弯成了两道月牙儿,甜甜地笑道:“郎君的父母要是知道他们有这么一个宅心仁厚,而且年纪轻轻,修为造诣就这么高的好儿子,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孟蘅目光忽然变得有些炽热,眺望着远方道:“念儿,在这个世间我还有一个师傅,他在千年之前身躯已灭,魂魄却一息尚存,除了我的母亲和你,他就是我最亲的人,他希望我能够将他传授给我的功法修炼到大成,因此成亲之后,可能我需要去闯荡一些时日,不能长时间呆在灵台域,你会不开心吗?”
苏念低头想了一会,眼神之中有着淡淡的失落,她若从私心上来讲,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郎君离开自己,但是她又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去违背郎君和他师傅的意愿,纠结了一小会,抬头轻声道:“只要是郎君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情,念儿一定会毫无保留的支持,只希望郎君在心里头一直记挂着念儿,那样就足够了。”
孟蘅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一字一顿地道:“我孟蘅今生能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苏念脸颊微微发烫,轻抿着嘴唇,将头靠到了自己郎君的怀中,安安静静地道:“小时候娘亲就对我说了,一旦女孩子家嫁了人,就要一心一意的替自己的夫君着想,无论夫君是对还是错,都要支持他,永生永世的爱护他。当时念儿就很不解,为什么母亲会告诉我这样话,一个人为什么会不管不顾,心中只牵念着另一个人,甚至不管他的对错,不管他的立场,甚至不顾善恶,毫无保留的去包容。直到念儿遇到郎君之后,一心一意的想嫁给郎君之后,才发觉娘亲的话是这样的自然,也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只要郎君开心快乐,那么念儿所做的一切就有了无数个理由。”
孟蘅眼眶微微一闪,搂着怀中玉人的手臂又紧了一些,在他十六岁之前,穷困、贫贱,住着每到了雨天就会漏雨的屋子,为了吃饱一顿饭,经常会去给人做各种又苦又累的重活,那时候他所期盼以后的爱情,无非是一个能够和他一起吃苦,一起生活下去的女孩子。
这个女孩子可以黑一点,可以胖一点,也可以矮一点,难看一点,这些都没关系,因为那时候的孟蘅,觉得自己无比的卑微,甚至在别人的眼中,他永远的抬不起头来,或许他以后想要的只是一个不嫌弃他穷困,不嫌弃他潦倒的伴侣而已。
等到了孟家之后,他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孟蘅这个少爷的身份,他是孟家的长子,家族里边,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突如起来,他就得到了很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他发现自己在修炼上高于平常人,他成功进入了无字碑,取得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传承,他身边有了折萦表妹,有了小荛,有了一切的荣耀。
可是正当这一切都来得刚刚好的时候,它们突然又像梦境一般,无情的破碎,消散了。
爷爷,乾叔,小荛,折萦表妹,她们一个个的相继离他而去,最后,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得到的突然变成了曾经拥有,现在的孟蘅就特别害怕失去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如苏念说的一样,就隐居在这荒山之中,男耕女织,远离俗世,过着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生活。但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的血脉也同样不允许。
想到这里,千难万难,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孟蘅大人,前面到了疏叶林了,不过林中的竹子生得太密了,可能我们要下马步行。”宋寻勒住了马缰,大声喊道。
孟蘅道:“那我们下车吧。”随即拉着苏念的小手,走下马车去。
宋寻甩开了缰绳,一跃落地,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地方还真不错,有山有水,景色宜人,四周平坦开阔,也不用担心什么妖兽的侵袭。”
孟蘅笑道:“不如你以后就在这山上伺候我叔言大哥,说不定他一高兴,还愿意传授你一招半式,到时候你就终生受用不尽了。”
宋寻慌忙摇了摇头,嘿嘿一笑道:“千万不要!我只是说说而已,这里虽然适合居住,但是不适合娱乐,我估计呆在山上,一年到头连肉都吃不上一回,酒都喝不上一口,那岂不是把人给闷死了。”
孟蘅来到了疏叶林心中颇为畅快,不免多说了几句:“你呀,一心只想着吃喝玩乐,又最爱惹是生非,于人于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宋寻撇了撇嘴道:“大人有娇妻做伴,终日如胶似漆,好似蜜里调油,自然不会知道我的苦楚了。”
苏念一听她提到了自己,也笑着替自己的郎君帮腔道:“你这么好吃懒做,我看一辈子恐怕也难找到娇妻美眷了。”
宋寻连连点头发笑道:“是是是,小的也不妄想着能够找到想少奶奶这么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只要有个体己的人儿做伴就行了。”
孟蘅见他油腔滑调,嘴上功夫倒是厉害得很,当下也不多说了,牵着苏念踩踏着遍地的竹叶向竹林深处走去。
三人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总算看到了竹枝掩映处,几间竹木房出现了,不过房门都是紧闭着,好像主人并不在家的样子。
孟蘅快走几步,发现以前总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庭院里落叶都已经积成了厚厚的一片,心中顿时一阵紧张,赶紧跑上了木制台阶上,用手轻轻叩击了一下房门。
一阵灰尘随着他手掌的拍下溅起,房门果然被锁住了,而且看情形,主人似乎有些时日没有回来过了。
“叔言大哥和大嫂究竟去哪了?”孟蘅的手掌猛地朝着房门一摁,脆弱的门板受不住他不经意间喷涌而出的灵息,顿时崩裂开来,碎成了几块木板,飞散在地面上。
孟蘅心情激荡,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即破门而入,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发现房屋正中央的木桌上,摆放着一张信纸。
“孟蘅小弟,叔言大哥与你大嫂近日有事远行,事发仓促,不知归期。不能亲自告别,实在是一大憾事,倘若有机会,大哥一定会再回到疏叶林,到时候我们兄弟俩在一起饮茶言欢。在你的房中,有嫂子为你缝制的一件衣袍,天气转寒的时候,你记得穿上。另外,大哥在你的床上枕头下给你留了一件小礼物,日后你一定用得上。记住,世间人心险恶,你心地仁厚,但也要好生提防,免遭恶人所害,大哥会一直记挂着你,叔言字。”
孟蘅看着手中的信纸,心中五味杂陈,身子也忍不住微微颤动了起来,最后鼻子一酸,一串泪光打在了信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