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里头那玩意儿是岑西锦招来的,蝶儿眸光微凝,连忙一脚将之踹了出去。
“不,不干我的事!不干我的事啊!”岑西锦双手抱头,眼皮子紧紧地闭着,死死蹲在草丛里,半步都不肯挪动,那叫一个咬定青山不放松任尔东西南北风啊。
她只要心里打定了主意,那无论如何也不会抬头直面血淋淋的鬼魂的。
好家伙,那么雪白雪白的手,万一爬出来一只荒园女鬼肿么破!
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她怎么说连魂穿的坎儿都过去了,最后决不能是个被鬼吓死的糊涂鬼啊!
二皇子见岑西锦这个大能都窝囊成这怂样儿了,便更估摸着里头那玩意儿的不一般。
腿软,又无处可逃,他也只好松鼠似的三两下躲进了宫女们的衣裳里。此时此刻,小小的二皇子将自己努力缩成了一颗圆滚滚的肉丸子,不仅吓得汗毛倒竖,还一面发抖一面想嘘嘘,当真是连哭都顾不上了。
“哎哟喂,弄么多人哩!”
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略带着几分乡音,却别有一番风味,听上去就心痒难耐,骨头都快酥了。
咦,好好听的女声啊……
二皇子瞬间恢复了正常,从宫女衣裳里探出一对圆溜溜的眼睛来。
他的确怕鬼,可他不怕漂亮的女鬼。
相反的,他还很有自信,自己可是尊贵的帝王之子,就算撞到鬼那也是宁采臣遇上聂小倩,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可谓是人间佳话。
二皇子心里没了畏惧,旁人却吓得愈发狠了,什么叫弄么多人?!这是看他们人多,要准备着大开杀戒,下饺子似的往锅里下人了吗?
然后,众人便见里头飞出了一只花花绿绿的雉鸡来。
那雉鸡羽毛绯红鲜亮,头顶蓝绿,胸嵌紫金,嘴又尖又细,翅膀上还有繁复的横条花纹,飞起来足有两三丈高。仔细看,它似乎还衔着一条肥滚滚的小虫,正在雉鸡的尖嘴里拼命地挣扎扭动。
二皇子愈发神采奕奕,欢欢喜喜地指着雉鸡,高声道:“这是仙姑的坐骑!仙姑驾临,可是要吸人精气吗?!”岑西锦给他讲聊斋故事的时候就说过了,那些山精鬼怪其实并不喜欢人家称呼它为鬼怪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遇到英俊丰逸的便称一声道长,遇到窈窕美丽的便称一声仙姑,这便是敬意了。
“……”
岑西锦眨了眨眼睛,心里生出一种淡淡的愧疚感,她貌似毁了一个纯真善良的花骨朵啊。
“啐!叫哪个仙姑剑毖┌籽┌椎氖值闹魅擞ιψ抛吡顺隼矗绦湟徽校侵伙艏Ρ愎怨缘叵巫懦孀叩剿肀撸瓜袷歉鲋页峡煽康氖涛馈
那女子别的倒是寻常妩媚姿色,却偏偏生着一对会说话的大眼睛。
明眸善睐,媚体迎风。
她妩媚,她美艳,却与贤妃陆宝林那种来自异域的神秘艳媚浑然不同。
这是真真正正的中原女子之美。
有的人是天生媚骨,教人一见便魂牵梦绕,然而这一位,行动如风,毫无忸捏之态,每一步都是明媚热烈,坦荡自然,如炎炎夏日高高在上的骄阳,让人动不得亵玩之心。
“喏,都呆呆若鸡的作甚么咯!好生没趣的哩!”女子娇嗔着笑起来,两只胳膊雪白得晃人眼睛。
也是好笑,那原本满满乡土风味的乡音俚语从她的口里说出来,竟变得十分生动活泼,没有半点粗俗之态。
这会儿,蜂儿蝶儿比起岑西锦的好处就显出来了,她俩定睛看了一眼面前女子的发饰衣着,忙俯下身子施起礼来:“奴婢见过美人。”
美人?
抱着雉鸡的美人?
岑西锦心里猛跳,在这宫里,敢抱着只鸡横行无忌的美人还有哪个!
遂迅速施了一礼,道:“奴婢见过陈美人。”
陈美人?!
宫女们面面相觑。
早上刚起来那会儿她们还骂她来着呢,不想这才过了一小会儿,就见到了陈美人活人,以及一只生猛的雉鸡。
“你,你就是,就是那个瑶光殿的陈美人?”二皇子的神情登时就不好了。话说他最近每天早上都是被她宫里的鸡给惊醒的好吗!
这么漂亮的女人啊,竟然喜欢与鸡鸭禽畜相处,好好儿的瑶光殿都被她折腾成鸡舍鸭棚了,还真让人想不通啊。
陈美人秋波盈盈,笑容灿烂,好一番绝色美人儿态度,只可惜微启朱唇,仿佛就掉了好几个档次:“是哩是哩!侬是二皇子不啊?”
二皇子瞬间心碎成粉,低垂着头,黯然答道:“……是。”
蝶儿有点恼怒地看着面前这位娉婷佳人,还有板有眼地禀报起来:“陈美人,这里是二皇子的住所。”
什么陈美人!一个不受宠的小小美人而已,她可不怕!
陈美人娇笑着点点头:“嘿嘿,打扰哩,我家花衣就喜欢捉见贤馆这附近的虫儿来吃健!彼底牛肀叩娘艏υ诘厣掀颂诹思赶拢股攘松瘸岚颍玫砘页尽
“虫?这,这附近,有很多虫吗?”蝶儿白眼一翻,觉得自己快要上天了。
二皇子也是一脸紧张,死死揪着蜂儿的衣裳不撒手。
陈美人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宝贝花衣,笑起来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自然撒,见贤馆都荒了好些年咯,侬瞧瞧,虫儿都把这里的草都吸干了,凶得很!里头满屋里都是,我们花衣欢喜得很哩!”
岑西锦心里也是苦水儿荡漾,忙问:“满屋里都是?这,陈美人,你说的可是真的?”满屋里都是虫,那不是快成蝗虫过境了。
见一个小宫女质疑自己的话,陈美人有点不高兴,拎着裙摆就准备走,嘴里直泛嘀咕:“咋不是咯,侬进去瞧瞧哩!虫儿本来都是在外头哩,就是冬天太冷,虫儿们就全跑进屋里暖和暖和筑窝哩,就是得撒欢儿,这一窝一窝的才生得好……”
筑窝?还一窝一窝地生?还要满屋撒欢儿?
闻言,众人头皮发麻,好些宫女都抠着喉咙管想找个地方吐来着。
他们忽然觉得,之前那什么雪白手的女鬼,似乎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