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婕妤撇撇嘴,她当然不会去瞧皇后了。
如今这势头,连德妃这个素来与皇后交好的人都不愿意招惹麻烦,她一个小小的婕妤去干什么?况且那本就是高位之间的斗法,指不定还和朝廷政事密切相关,她们底下这些人又去掺和什么?
拈酸吃醋,掐牙斗嘴,煽风点火……倒也罢了。
孙婕妤所思正是岑西锦所想。
“本宫这月和妹子就是喜欢说笑,太子别放在心上。”孙贵妃裙拖六幅湘江水走了前来,容颜神态依旧如往昔那般温婉慈和。
“孙婕妤生得美,本宫才不会那么小气呢。”太子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小奶娃似的娃娃音实在萌萌哒,却在几不可察间拔动小短腿儿往后轻轻挪了一步,就这样,与孙贵妃拉开了距离。
见此,孙贵妃神色不变,波澜不惊,还继续笑容晏晏地说道:“太子殿下真是乖巧,难怪你父皇那么喜欢你。”
听到“父皇”两个字,太子的脸就皱成了蔫蔫儿的苦瓜,脚底一滑,赶紧先行一步。
与孙贵妃擦肩而过的时候,岑西锦才大着胆子抬起头瞧了她一眼,因怕她瞧出动静来,之后便又迅速地转移目光,将孙贵妃与她身边的孙婕妤做了个横向比较,这心里才略有了些成算。
论年轻,论长相,那明眸皓齿瑰姿艳逸的孙婕妤是强过孙贵妃十倍的。
尽管岑西锦与孙婕妤有过节,她也依旧是这么认为――毕竟人家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孔,这是不争的事实。
孙贵妃其实也算是一枚淡雅脱俗的清秀佳人,但在美人如林的后宫里,未免显得太过寻常,只怕那些微贱的宫女里头,随便凑数,也有不少人能在容貌上强过她的。
她穿着也普普通通,一袭简单低调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衬着朴素大方的雪青色宫缎六幅绢裙,外罩温暖的织锦镶毛斗篷,瞧着怎么也不合“贵妃”之“贵”。而且……她还有几分微微的圆润丰盈。
可她越是容貌普通,越是家世寻常,其心智手段就越发让人不可估量――深不可测的女人!
所以,岑西锦简直可以预想,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不久之后便会取代皇后顾懿君成为大历后宫的第一人!
不敢相信,但是不得不让人相信。
更让人胆寒的是……孙贵妃突然看向随太子队伍潜行而过的岑西锦,还对她柔柔一笑!
被发现了?!
吓得岑西锦一溜烟儿地缩回好奇的目光,直把头低了又低,只差没将脑袋塞到胯里了。
像是早已洞悉她的举动,孙贵妃的视线便一直慢悠悠地黏在岑西锦背后,挂在嘴角的浅笑若有若无。
还真是个有趣的小宫女。
在这样强大的目光探寻下,岑西锦决定等会儿回去就换身里衣――衣裳全都被一阵阵冒出来的冷汗打湿了好吗!
不知其然的孙婕妤则不耐烦地上前一步走到孙贵妃身边,拿袖子扇乎扇乎脸,美丽的眼睛里似乎带着几分嫌弃,声音娇脆地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孙贵妃温婉慈和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丝冷笑,懒得解释便直接转过头不看她。
对孙月和这个女人,她还需要什么好感?还不就因为孙家那些老不死的东西,一个个硬逼着她把这蠢货与她绑在一条绳儿上!
有了孙贵妃出来作表态,那些想要使劲儿蹦Q找存在感的小妃嫔倒是消停了不少,议论照旧在议论,但也不敢如之前那般明目张胆了。
以往对顾皇后,她们是尊着敬着,俏皮话儿一个接一个地上赶着说着;而如今对待孙贵妃,她们却是打心眼儿里的畏惧,连那些甜软好听的奉承话,也全都吞在喉咙里不敢说出口了。
稍微明白些事理的人都知道,顾氏家族的巨变必然会导致朝堂的大换血;而朝堂与后宫素来便是息息相关不可分割的关系,那么在不久之后,这后宫也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换血。
皇后顾氏与德妃夏氏八成都会倒霉,尤其是皇后。而夏氏大抵会受遭受株连之祸,却不会如皇后那般倒台。
贤妃万俟氏说不定会小小地风光一阵儿,可她到底是蛮夷女人,若是让自己家族前来投靠,未免会落人笑柄。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贵妃孙氏了――帝王的宠爱,皇子与公主,智谋与人脉,她可一样都不少。就是家族势力位卑了些,不过,孙家日后有贵妃娘娘这棵大树给撑着,料想也不会混得太差。
于是满后宫都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包括公公们在内。
有道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能够认准哪颗树是歪枝烂叶,哪棵树才是真正的大树,这也是门技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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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当晚,陈太后打扮得自然雍容华贵明艳端庄,笑容却浅到了嘴边儿上。
只有她最亲近的大宫女碧痕才察觉到,太后娘娘似乎有些不高兴。
碧痕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替太后添上一碗浓香四溢的莲叶羹,心里却颇为感叹,太后娘娘若是高兴才叫怪了!这还叫什么太后寿宴,简直就是陛下与孙贵妃的庆功宴……
是啊,庆功宴,庆功宴,还不就是庆祝扳倒顾氏之宴。
只是怕,顾氏倒了,陛下便再也无所恃了……
陈太后的嘴角明显地上翘,弯着一段优美圆润的弧度,眉眼间也是一派温顺平和,毫无皱眉之相,晃眼瞧瞧,还真以为太后娘娘对如此隆重欢畅的五十七岁寿宴感到满意。
可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若想要知道一个人的情绪,看她的眼睛就知道了。
陈太后嘴巴倒是在笑,可眼睛里却带着郁郁之色。
太后娘娘并不高兴。
顾家倒台,陛下与孙氏便坐大了……
顾皇后家族势力强硬,容貌倾国倾城,品性温良纯善,气度端庄大方,就连嫁的人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夫君,生个儿子才巴掌大就定下了储君之位。陈太后之前还真有点儿不喜欢她。
尽管顾皇后待她的确是如侍亲母。
说白了,那种感觉,就是在一个女人多年媳妇熬成婆后,发现儿子娶的新媳妇各种尽善尽美,样样都比自己当年强,关键还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这种感觉是何等的郁闷。
所以在后宫里,帮着孙贵妃打压顾皇后的事情,陈太后并没少做。
可如今她突然发现,在这朝堂与后宫,一旦失去了顾家对陛下的制衡,只怕她这个原本就有名无实的太后,日子便会愈发艰难。
以前还有顾懿君巴着她,敬着她,什么事儿都想到她,可以后呢,指望谁,是指望夏若笙,还是指望那孙惊梦?
陈太后若有所思地端起放得温温热的莲叶羹,手里不断搅动着银勺,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欢歌笑语里的德妃与贵妃。
德妃一反往日恬静飘逸的仙姿玉质,只是紧拉着献荣长公主的手不让她四处走动,神色颇为谨慎小心。
这一眼看得陈太后心都凉了半截,若笙,心里怕是恨毒了她罢!
至于贵妃嘛……孙贵妃此人天生五感灵敏,陈太后往她那儿一瞧她立马儿就感觉到了,但她并未缩头缩脑或者视若罔闻,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直视起太后来了!
这个,只怕更靠不住。
陈太后细思恐极,这孙惊梦不来害她就已是烧高香的事情了,她哪里还能奢求人家巴着她?!
最后是万俟贤妃……算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陈太后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果然,不是一个姓就别想靠得住。
对了,一个姓……
陈太后突然想起自己娘家刚从乡下投奔来一个定过亲但尚未成婚的堂侄女儿,陈嗔。
据说是,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