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华仪这个名字是他在来了大晋以后,那人手下请路边的秀才给他起的名字。
是属于他的唯一一件东西。
那个人是他的生父,草原上的霸主。他的母亲是生父抓回来的女子,是哪里抓回来的,他并不清楚。
只知道这样的女子很多,被困在营地里日复一日生着孩子,有的在给他生父生孩子,有的给营帐里其他有权有势的人。
他只是其中一个,普通极了。
所有生出来的孩子在会走路说话以后会被送到一个地方,那里暗无天日,没有阳光雨露,没有声音,每日只有少量的饭食。
每隔两日都会有人过来清点人数,若只剩一个人活下来,那个人便会被放出来,能跟其他正常人一样吃饭穿衣,住在能遮雨的帐篷里。
他是那批孩子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那个人给了他一个名号,马雷。
意思是在草原上如同雷电一般迅捷的马儿。
每一代可汗的二儿子都用这个封号,传承了许多代,到他这里传了多久他并不清楚。
他只是听人说过,上一个叫马雷的人死在这届的可汗的手中。
他必须好好听可汗的话,否则他也会死。
因为他长得像大晋人,便被送入了大晋那边,学着晋的文字,跟大晋人一般生活。
他去了一个离草原很近的城池,那里生活富足,人们不用赶着马儿到处奔走。他们都有自己的屋子,可以一辈子都住在那个地方,不像草原上的人,要时时刻刻放牧,拆装自己的帐篷。
他们给自己安排了一个身世,西北剑客郁传飞的儿子,不过他来的时候,郁传飞已经死了,死在那群人手里。他旁边还有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同样躺在血泊中。
他们拿了郁传飞信物,再请路边的人给他取了个名字,郁华仪。
从那以后,他就是郁传飞的独子。
住进了郁家的院子里,身边还多了一个老仆叫他少爷。
他有吃有喝,不用为吃不饱担心,只跟邻家的普通孩子一般,上学认字念书,再回来练武。
邻家的妇人都说他是天煞孤星,让周围的孩子离他远些。
那些孩子听了大人的话,不仅不跟他玩,还朝他丢石子,他就把那些孩子都打了一顿,打得他们不敢丢石子。
他们回去哭着找娘亲后,就有一群妇人来他的院子里,指着他的鼻子骂。
郁华仪想不明白,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自己甚至还手下留情了,他们怎么敢找到家中要求赔礼道歉?
家中的老仆赔了些银子,让他跟那些妇人赔礼道歉,妇人们才散去。
这样的结局让郁华仪心生不爽,明明是那些人先招惹他的,若不服可以堂堂正正打一架,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多的事情。
老仆把他打了一顿,骂他是个牲畜,让他莫要再生事端,否则就杀了他。
郁华仪麻木听着这些话,暗中设计了那些欺负他的孩子,让他们一个个摔断了腿脚,还有的跌到水里,没了性命。
他本以为自己会开心一些,可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娘亲家人抱在怀里哭泣,他心中的郁气并未消散。
老仆知道这些事是他干的,夸奖了他一番,让他以后小心一些,不要被人抓到了把柄。
只是书院里的孩子离他越发远了,说他不仅克父母,连周围的邻居也克。
这个时候,他遇上了这辈子唯一一个对他好的人。
书院里的胡夫子,胡夫子不仅责骂了那些学生,让他们跟他道歉,还拉着他到了自己的屋子内,跟他讲了很多很多的话。
希望他好好念书,日后出人头地。
胡夫子很年轻,去年才考上了秀才,接着便是成亲去书院里当先生。
胡府中家中没有孩子,夫妻俩每日中午都会喊他过来吃饭。胡夫子的娘子会给他缝补衣服上的破洞,给他蒸蛋羹,用帕子给他擦脸上的灰尘,再对着他甜甜的笑。胡夫子就会在一旁跟他讲着做人的道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胡夫子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妻子也是,他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只是某一天他放学回家时,闻到了老仆身上的血腥味愣住了。
他心中忽然有一个直觉,一个很可怕的直觉。
“你把胡夫子杀了?”少年木着一张脸看着院子中的老人。
老仆点点头,面上带笑,“不愧是可汗的儿子,真聪明!闻着味儿就知道我杀了谁!”
“我把他们俩都杀了,不过是为你而杀?”
“为我而杀?”少年的身形摇摇欲坠。
“我一直观察着你在书院里的一举一动,看着你去了胡家,跟胡家人学着大晋的一切。可是你笑了,你对着他们笑了,笑得很开心。你不该笑的……”
不该……笑……
“你笑了,说明你很喜欢他们。你还是个孩子,不该喜欢晋人,所以我替你杀了他们。”老仆的话说得极为冠名堂皇,说一切都是为了草原的霸业。
他身为可汗的儿子,不应该眷恋敌国的百姓。
郁华仪木然听着这一切,又听老仆道,“以后你别去念书了,在家里跟我学武艺吧,你只要会杀人就行。”
胡夫子被人杀死的消息在这个小镇上传开,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有的人说胡夫子是个伪君子,有人说胡夫子家中的财物被人惦记,官府发了许多告示缉拿凶手。
没人能想到,杀人的是一个院子里再普通不过的老仆,杀人的原因是一个微笑。
书院里出了这样的事,退学的孩子很多,郁华仪混在其中并不起眼。
他就一直跟老仆学着武艺,直到有一天,他变得足够厉害,杀了老仆。
老仆躺在血泊不可置信问着:“你……为什么……杀我?”
郁华仪依旧冷着一张脸,眸中没有任何感情,“想杀就杀了。”
他记得老仆当年杀胡夫子的时候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蝼蚁般的人物,想杀就杀了。所以郁华仪以同样的理由杀了他。
草原的那边的人一直盯着郁华仪,见他把院子里的老仆杀也不诧异,只给他换了一个新的仆从。
这个武功没原先那位高,性子也好了不少,老老实实给郁华仪当着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