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焕风打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
若不是因为小姑姑和先生一家,他怕是会成为姜家子孙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自己做点儿小生意,守着娘亲过一辈子。
许多人觉得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姜焕风却跟别人的想法不太一样,他觉得只要把字认全了就行,不一定要当大官。
可若是他不考取功名,怕是很难去京城跟郭晟白温雄等人在一起。小姑姑和先生一家都在京城,他还是很想去的。姜焕风想了想,还是努力念书吧。
只是,等啊等,还未等他考到京城,就听说了小姑姑当上女帝的消息。
姜家人都很开心!
后来又听人说,京城乱了,小姑姑被逼离开京城,姜焕风急得不行,连夜收拾了东西,准备偷偷翻墙去京城救小姑姑。
可惜他才爬上了墙头,就被书院里巡查的大爷发现,抓了回来。
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等姜焕风如愿以偿去到京城的那日,他才知道京城有多大,他甚至不能靠近皇宫外围的那条街。
姜焕风并不气馁,他觉得自己终有一天能去到那里面,混一混,混到科举考试也是行的。
可在那之前,他见到了小姑姑。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那个他日日思念的背影。
哪怕他们靠的再近,他都不能跟当初一般无拘无束上前,他的小姑姑是女帝,他是个平头百姓。
虽沾着几分亲戚名义,但在姜焕风看来,这样关系太过脆弱了。若是小姑姑愿意,多的是姜氏的子弟来喊她姑姑,自己算什么?
于是姜焕风下定决心,越发刻苦读书!
姜焕风在努力,朝堂也在时时刻刻变动着。
等到他参加科举的那一届,殿试不用面见圣上,只需在大臣面前通关就行,要见到陛下还得升官。
姜焕风心中惋惜,但也松了一口气。
录上进士以后,姜焕风开始思考,究竟要去当个什么样的官才能快点儿见到小姑姑呢?
就在姜焕风思考这件事的同时,姜家人给他递了消息。
说是姜家人打算往陛下的后宫送人,来延续姜家的繁荣。姜焕风跟陛下相处过一段时间,自是知道陛下的喜好。
过来递消息的叔伯甚至指着他,问他愿不愿意进陛下的后宫?毕竟陛下幼时曾那么喜欢他!
这话问得姜焕风脸颊烧得厉害,小姑姑喜欢过他吗?
他没说小姑姑的喜好,也说自己不愿意进宫。但姜焕风明白了一件事,小姑姑在他的心中跟别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他喜欢小姑姑,既有对长辈的仰慕,又有几分不可告人的心思。
姜焕风暗自审视了自己的内心,发现他不喜欢贤良淑德的女子,更偏爱于性子泼辣的。许是跟幼年的经历有关,他自己护不住自己,想找比他厉害一点的。
可男儿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依靠妇人过日子?
姜焕风纠结了许久,才甩掉了脑海中的念头。
不管如何,日子总得过下去。
他跟郭晟一般考上了进士,再进了朝阳书院当先生。
他不大擅长在学生面前讲课,几个月后换到了专门印书撰书的地方。
整日埋头在书本间,干着日日重复的工作。
外面的世界一天一个样,姜焕风听同僚讲了许许多多,譬如云姐姐给小姑姑送的礼物,譬如南北通航的船。
如今只要坐马车前往东边港口,就能坐两日船直接南下,南北往来方便了不少。
姜焕风想着,等过年有空闲了,他要回家看看娘亲。
只是还没等到过年,他就见到了娘亲。下值后他瞧见娘亲带着自己贴身丫头,大包小包站在姜家院子门口等着他。
姜焕风当即错愕在远地。
“娘,你怎么过来了?”
“娘过来看看你!你这小子,几年只寄了一封信,我还以为你在京城多忙呢!”姜母吆喝道。
姜焕风看着眼前的娘亲,心中有些难受。
“娘,是我疏忽了,我本来打算今年过年坐船回去看您。”姜焕风解释道。
姜母嘴上嫌弃着儿子,眼角终究是挂上了泪珠,一边拿着帕子擦眼泪,一边上前握住姜焕风的手。“南边通船的事情我比你早知道,本以为你会坐船回家。”
“我左等右等,等了一年多还等不到你,我就带着包袱过来了。”
“娘,是孩儿不孝。”姜焕风愧疚道。
“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你好好的。”姜母温声道。
姜母原先是没打算在京城住下的,姜焕风住的地方是姜家在京城其中一个小院之一。上头没有主子,儿子还未成婚,姜母起了催婚的心思,就在儿子身边留下了。
日日喊着儿子成婚生子,早日延续姜家的血脉。
姜焕风本就是性子软和之人,见到娘亲日日以泪洗面,怕娘亲再次把眼睛哭瞎了。
无奈只能托京城媒人出去相看。
按理说,姜家是陛下的母家,姜焕风作为姜家的子弟,婚事是好说的。
只是,相看了许许多多的姑娘,他一个都不满意。
又在娘亲闹得厉害的情况下,娶了娘亲身边的小丫头,小瓶。
小瓶是个非常温柔的女子,平日说话声音都不大,见到生人更是会脸红。小瓶手脚麻利,虽出身不高,但伺候了姜母几年,姜母觉得不错,就把两人的婚事给定了。
姜焕风攒了笔银钱,在京城买了个小院,在成婚前带着娘亲和小瓶搬出了姜家,去了自己新家。
接着是定亲,发请帖,请宾客。
郭晟白温雄来了,原先在朝阳书院的同窗来了,同僚和姜家人也来了一些。
一群人热热闹闹在婚宴上叙旧,祝贺姜焕风早生贵子,姜焕风笑着接待众人,喝得晕乎乎的。
忽外面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带来了宫里的太监和陛下的圣旨。
姜焕风站在原地,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抽空了。
圣旨里写着,姜焕风和陛下少时曾有情谊,陛下是他的长辈,他的姑姑,作为姑姑虽不能亲自来祝贺他的新婚,给他赏赐一个爵位,给他夫人和母亲各赏赐了一个封号,一座宅院,祝他这辈子平安喜乐儿孙满堂。
众人这才知道,姜焕风和陛下之前竟然有这般关系。
姜家人本以为这么多年没见,陛下也从未过问姜焕风,两人之间的情谊淡了不少,谁曾想陛下还记得他。
一时间,拜帖和礼物如潮水般涌入姜焕风的宅院。
原先和姜焕风说过亲事的女子们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没有当初没有被姜郎君选中。
只是,姜焕风都没心思了。
想到宫里的小姑姑,他什么心思都没了。
瓶儿是个很懂事的女子,从不逼迫姜焕风,哪怕两人几年未曾圆房也没有半分怨言,甚至未跟婆母透露过。
只是姜母急死了,媳妇娶了几年不见怀孕,甚至打算起了让姜焕风娶小妾。
这些年来姜家自荐枕席的人一直不少,姜母原先未曾动过心思。
可儿媳一直没动静,她也没办法!
姜焕风觉得这事在自己,便在母亲面前说明了原因,以及自己藏了多年的心思。
姜母当即吓得不行,缓了半个月才缓过气来,也不逼迫儿子生孙子了。
只盼着自家儿子能早日忘掉心中的那个人。
姜焕风总是有意无意打听着宫里的消息,知道陛下不打算纳夫进后宫里他既高兴又失落。
陛下养了许多宗室女孩的消息他也知道,有些女子还来朝阳书院念过书。
陛下出新政的消息他都知道,甚至把京城门口的皇榜倒背如流。
每年逢年过节他都会陪娘亲去寺庙祈福。
娘亲求的是儿孙富贵,他求的是陛下平安如意。
抛开这些日子,他还会在陛下过生辰的日子去一次,年年如此,风雨无阻。
又这么过了很多年,姜母的年纪越来越大了,看着儿子还没子嗣,急得不行。
又哭着闹了一次,“你要看着娘亲死不瞑目吗?”
姜焕风终究是妥协了。
一年以后,萍儿生下了一个女娃,姜母高兴不已,说今年的世道好,不拘男女都能当家立业考科举。
说到这话时,姜母似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再没往下说下去。
而后,萍儿又添了新孩子。
姜焕风再次见到长孙衔,是在多年后的新年灯会,陛下站在新建的高楼上接受万民的朝拜。
姜焕风作为陛下钦此封赏的爵爷,自然有机会站在前头。
只是那楼太高了,十来层,根本看不清陛下。
姜焕风肩上坐着小闺女,身边还跟着一串孩子,只能瞧见切绽放在夜空里的烟火。
五彩斑斓,绚丽夺目。
少年旖旎的心思在岁月的磋磨下如夜空中的烟火般,虽刻骨铭心,但终究消散。
后来姜焕风多了听戏的爱好。
听戏文里的咿咿呀呀唱着的才子佳人、生离死别,终破镜重圆有情人终成眷属。
像一个美好又触手可及的梦。
他还记得梦里,有一个红衣少女站在他跟前,替他阻挡了所有的艰难险阻,如迷雾中射出的一道光,照亮她的世界。
“哭什么?有我护着你?没人敢欺负你。”
只是睁眼梦醒后,什么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