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医生并不知道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戴矿长究竟去了哪里。但直觉反复告诉他,戴矿长恐怕和那些矿工在一起,在石壁另一面的妖娆的火焰里。
陈医生脑子空白一片,就回到了试验井旁被封死的隧洞前,他并没有尝试清理隧洞里的堵塞物,而是在即将熄灭的火堆旁,添了点柴,坐了下来,之前的经历已经将他折磨得精疲力竭,他需要继续休息。
直到小雷、刘小伍他们三个开始清理隧道的堵塞物,陈医生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又重新返回了五方聚火阵中。
当小雷失足跌落通往阵中的斜井,陈医生当时就掩藏在离他不到二十米的巷道阴影里,他看到了老秦被采掘煤精玉所挖矿洞上的石壁幻影所迷,一步步逼近瘫在地上的小雷。陈医生几乎用尽最后的气力,撞开老秦僵硬的身体,又把小雷从矿洞里拽了出来。
之后,小雷并没有等到刘小伍,只好用尽气力扶着陈医生往外走,没走出多远,遇到了一路追下来的曹队和小段三人,曹队听小雷简单说了情况,担心刘小伍一个人在五方聚火阵中找不到出路,就带着小段继续向前搜索,让大许帮着小雷把陈医生先背出来。
分开前,陈医生把他手里的阵图交给了曹队,一再嘱咐他们只能在巷道里搜索,五方聚火阵中心部分,戴矿长他们挖了大约二十多个两三米深的矿洞,全都挖到了煤精玉石壁,最是危险,只要不进矿洞,不盯着看那石壁,还是可以走回来的。
小雷和曹队分手后,大许背着陈医生走了不到两三百米远,就昏倒在了巷道里,这时的巷道已经热得像蒸笼一样,至少有四十多度,而且似乎温度还在持续的上升。无奈之下,小雷把大许放到巷道边上,先背着已经失去知觉的陈医生往外走,这样才碰到我、孙平、小田这第三波进洞的队伍。
听了小雷的讲述,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至少曹队他们手上有陈医生的阵图,不至于迷路,陈医生和小雷又把矿洞里煤精玉石壁的危险告诉了他们,只要不进矿洞,曹队他们应该是安全的,可刘小伍非常的危险,过了这么久,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我和孙平、小田简单商量了一下,我们背进来的防化服,估计在里面的矿道里能派上大用处,我手里又有五方聚火阵的阵图,事不宜迟应该尽快找到曹队,汇合一处,再找刘小伍最为稳妥,而小田则留下来,帮小雷先把陈医生和大许先弄出去。
计划定下来,我和孙平背起几个背包,我比对着阵图,开始在巷道中行进。
走出去不远,身后的孙平低声的问我:“老常,你觉得陈医生告诉小雷的这些东西可信吗?”
刚刚心里一直挂念这曹队他们几个,我对小雷的讲述倒是没有仔细去想,听孙平这么一问,也觉得其中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老孙,你是老刑侦,见得多,有经验,说说看。”
“老常,我是觉得,第一,伪造自燃现场,是为了金蝉脱壳,把矿工们转移到明代的矿井中,矿工们进来以后,应该是知道五方聚火阵中心部分矿洞的危险,他们进来的目的是挖通明代封死的矿井入口,完全没有必要进到五方聚火阵中,等到戴矿长陈医生他们进来,他们怎会都跑到阵中的矿洞里了呢?这不是去送死吗?”
“第二,按陈医生的说法,矿工们甚至是戴矿长都进到了阵中的煤精玉石壁里,也就是说都被石壁里的火焰烧得什么都不剩了,又是人间蒸发的路数,我怎么觉得这是他们伪造的自燃事件的翻版呢?”
“第三,按陈医生的说法,他和戴矿长应该是昨天夜里就进入了明代的矿道,到现在发生这些事,中间的时间太长了,要么是陈医生昏迷了很久,要么是他一直在阵外篝火那守着,似乎是在等我们。但问题来了,如果陈医生自己无法清理出隧道,那么我们进来时,他为什么要跑回隧洞躲起来?”
“老孙,你的意思是陈医生是在主动吸引我们进入五方聚火阵?”
“是的,如果他真的是这个目的,那么戴矿长那些人并不是他说的那样,消失在了矿坑的石壁里,很可能明代封死的矿井口,他们已经挖开了,而我们都进了五方聚火阵,没有去查矿井口,给戴矿长他们充分的逃离时间。”
不得不说,老孙的说法还是非常有道理的,但问题是,真如他的假设,那么陈医生又有什么必要救下小雷,仅仅是因为赢得我们的信任,把我们拖在阵中?他又为什么把阵图给了曹队,让曹队几个人迷失在阵中不是更符合他的需要?关键是,如果让我们相信他的话,就一定不会编一个戴矿长他们进到了煤精玉石壁中,这样一个不能令人信服的谎言。
也许陈医生讲述的事情超出了所有人认知的范畴,但之前发生的自燃事件,历史上莫名其妙的封矿传闻,以及这井下费尽心力开挖的五方聚火阵,又有哪一件不是匪夷所思呢?如果把这些事情联系起来,陈医生的讲述似乎就不那么离奇,而且非常的合情合理。
甚至对于戴矿长最后的选择,我也并非不能理解,我接触过太多这样执拗的人,花了十年的时间,全部心思都在一件事上,当他认为已经破解了其中全部的秘密,却突然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都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而真相此时就在面前,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朝闻夕死反而并不是那些做学问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好在孙平不是一个执拗的人,他很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找到曹队和刘小伍他们,安全撤出,等待后援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最主要的是,随着我们的不断深入,呼吸和行动都变得越发困难。
当我明白整个矿坑的结构是个巨大的漏斗形时,巷道中不停出现的岔道口已经不再困扰我,而我也相信,有了阵图的曹队他们,也应该明白了五方聚火阵的奥秘,只是不知道走在最前面的刘小伍会跑到了哪里?
十几分钟后,我们快要接近五方聚火阵的中心部分时,听到了前面隐约传来了说话声。孙平呼喊了两句,我们拐过巷道拐角,就看到曹队和小段坐在巷道里,面前铺着一张纸,两人正焦躁的商量着什么。
见到我和孙平,曹队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的神色。他只穿着个跨栏背心,浑身的汗水给皮肤镀上了一层古铜色,但面容非常的疲惫,强睁的双眼在我们手电的光柱下,不停的颤抖,看上去随时都有可能睡过去。小段比曹队好不了多少,半倚在矿道壁上,似乎连直起身子的气力都没有。
“我说老常,你们真是不听劝,还是下来了。本以为已经无比接近真相,现在才发现,这只是个开始。你说我和小段都热趴下了,一会儿怎么把你抬出去?”
我没有理会曹队有气无力的感慨,在他身边坐下,把装着定心丹的瓷瓶甩给他,又拿起地上的那张纸,仔细看了起来。
这张纸应该就是陈医生交给曹队的阵图,我很快就发现与我手上的那张有很大的不同。我手里这张是齐馆长复制的石碑拓本,一张展开后八开左右的加厚宣纸。但陈医生这张明显要大的多,并非只是被等比例放大,而是螺旋形的五方聚火阵只占整个图的三分之二,还有一大片地方标注着我从未见过的线条和符号。
我的头不禁嗡的一声,难道这五方聚火阵并不是整个明代矿井的尽头?我连忙翻出自己的阵图,两下开始做了些比较。
一看之下,不禁怔住了。齐馆长给我的那一张阵图上,标注了两个生门,一个生门在通往明代矿井出口的位置上,还有一个则在阵图中心右上方的位置。其它两张阵图都一致,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陈医生那张图,第二个生门之后,还标注了一条通路,有两三个岔道,也有法器的图标,按图的比例推测,至少还延伸出去百十来米远,之后就嗄然而止了。
再仔细分辨,这个生门之后的标记是后来手写上去的,有的符号写得还很潦草,看来戴矿长他们曾经进入过那个生门,做了一些勘测,并记录了下来。孙平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也许戴矿长他们确实没有进入石壁里。
看到这里,我抬头问了曹队一句,“老曹,刘小伍找到没有?”
曹队向我摇摇头,“五方聚火阵周围巷道的温度已经超过五十度,我和小段还没接近中心的巷道,已经脱力了,如果刘小伍在里面,估计是出不来了。”
“不,老曹,刘小伍没有进到里面,他是洞穴专家,有专业技术,判断和应变比我们都强,连小雷摔得浑身是伤,还能背着陈医生退出来,我不信刘小伍会困在里面。他手上没有阵图,如果从小雷失足跌落的斜井往前,他一直选择岔道的左手边,那么他很有可能走到了另一个生门。”
龙可豢非真龙,虎可搏非真虎,故爵禄可饵荣进之辈,必不可笼淡然无欲之人;鼎镬可及宠利之流,必不可加飘然远引之士。--《菜根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