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楂,你这手满稳的嘛。”常乐坐在小山楂跟前儿,瞧着她的一条条直线画的笔直,愣觉见到了个天才少女。
想她刚学画画的时候,一条直线画几页纸都画不直。
“哟,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哩!跟条癞皮蛇样的。”
皮蛋儿趴在门槛儿处,蹑手蹑脚地潜进去,单腿儿蹲在坐在门口的小姑娘旁边。瞧着她手抖的厉害,一条线歪歪扭扭的比虫子还丑,毫不客气地大声嘲讽出来。
那个小姑娘是个面子薄的,当即气的红了眼睛。
常乐见又是皮蛋儿惹事儿,气地从旁边抓起一张废纸,揉了揉砸过去。皮蛋儿见她没扔准,还故意地伸了伸脑袋受了那个纸团,嬉皮笑脸地朝常乐做鬼脸。
“你们不想学的去一边儿玩去,别打扰想学的!”常乐愠怒,说出了老师的经典语录。
那些顽童用常乐当初看老师的不屑目光来看常乐。
皮蛋儿扭着身子半起身,笑着摆鬼脸:“学什么学,出去还是要讨的。肚子都填不饱,还想着识字儿认画儿,一群大傻子!”
常乐起身,掐腰往门口走,准备好好教育他一番:“皮蛋儿,你给我过来!”
“太守夫人打人了!太守夫人打孩子了!”皮蛋儿跳起,叫唤着在院子里转圈儿跑,故意溜着常乐。
常乐气的牙痒痒,真的想拿棍子抽他。两只手将袖子往上一卷,站在院子中央,等着他停下,就上去狠狠地揍一顿。
果然棍棒之下出高徒,不打一顿不长记性!
“夫人,这种油头儿你是治不服的,就别管他了。”十里好言相劝,帮她维护着太守夫人的脸面,“夫人,你别理,他也就不闹了,他就是故意招惹您呢。再说,您也是个大人不是?”
“不理,他闹得更凶。”常乐气地舔了下发干的嘴唇,哪里还管作为大人的颜面,不悦道,“都是头一回来世上,凭什么因为我早来了就要让他?”
“欺负小孩儿,羞不羞,羞不羞!”皮蛋儿以小欺大,用两根手指刮着脸蛋嘲笑,转个身,又朝她们扭了扭屁股,还甚是挑衅地自己拍了两下屁股。
“瞧见没,三流子哥大流子弟,他就是个二流子!”常乐眸子一沉,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谁知,皮蛋儿就跟个泥鳅似的,滑溜溜的,蹿来躲去,常乐愣是抓不住。皮蛋儿的同伙在旁看的直拍掌,屋子里的乞童也学不下去了,将炭笔一搁,扒着栏杆往外看。
院子里伺候的衙差衙役提着一口气儿,也不知道该不该帮。
太守夫人这样跟个孩子置气,也太过小气了些。不过,那个孩子也确实讨人厌,欠收拾。
一时之间,东院鸡飞狗跳的比过年还热闹。
十里见常乐是真的动了气儿,反正脸面已经丢了,也不帮她兜着了。更何况,这小子确实是在挑战人的忍耐力。
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当真是小鸭子下河,不知深浅!
十里将常乐一拦,撸.着袖子道:“夫人,你歇会儿。抓泥鳅,我最擅长了。”
常乐惊讶看她,被她眸子里的光吓到。此时,她就像是盯住猎物的老母鹰。
皮蛋儿也发觉不对,收敛了几分,观察敌情。见十里一个箭步奔过来,那气势汹汹的架势,吓得他撒丫子就跑。
还没跑几步,就被十里箍在了怀里。下一刻,耳朵就被揪了起来,疼得他龇牙乱叫。
常乐咂舌,暗道说好的大人要让着点呢?
“你这泼皮小子,我见得多了。”十里一手拎着他的耳朵,一手掐腰,对着他的耳朵道,“我以前可是村里一霸,跟我比泼皮?让你瞧瞧厉害!”
常乐坐在台阶上,见十里如此霸气,忽然觉得安全感倍增。没想到,十里虽然嘴巴不好脾气不好,但动手挺快。
“唉哟,漂亮姐姐,饶了我罢。”皮蛋儿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求饶。
十里瞪他一眼,改掐住他的后脖颈,迫使他乖乖地去跟常乐道歉。
“怎么回事儿?”
张长修老远就听见院子里笑声骂声不断。等到门口,见院子里尘嚣未定,嫌弃地拿袖子扇了扇飞扬的尘灰。
“太守老爷,太守夫人欺负小孩儿!”皮蛋儿一个出溜挣脱十里,滑到张长修跟前儿,抱着他的腿就开始装委屈,“她要打我。”
张长修对这个皮蛋儿是了解的,他就是个混不吝。听了他的话半信半疑地看向常乐,见她甚是疲惫,还一脸的怨恼。抿唇忍笑,俯视皮蛋儿。
“本官怎么看,是你欺负太守夫人呢?”
“老爷,你这话就偏心了。你不能因为她是你媳妇儿就偏袒。”皮蛋儿口无遮拦,不满地将他的腿一推,顺着滑起身,机灵地站到一旁。双手抱胸,偏头看房顶。
常乐见他如此狡猾不要脸,当即好胜心升起。
她还就不信了,治不了这么个皮孩子!
“你这小儿,可不能这样跟郡老爷说话。”跟着张长修过来的郡史李卓含笑提醒,眼里语气里可没有半点责怪之意。
“皮蛋儿,你打扰大家学画,还整蛊太守夫人,现在竟倒打一耙,好不知羞!”小山楂指着皮蛋儿,口齿清晰,条条据理地指责,义正言辞的模样可是招人疼爱。
常乐一把将这小可爱抱在怀里,一口亲在她脏兮兮的脸蛋上,笑道:“终于有个明事理儿的。”
小山楂受宠若惊。
皮蛋儿也早发现小山楂的可爱好看,心里怪喜欢的。这时被她责怪一通,倒是乖乖地不说话了,还羞了脸。
张长修惊诧这女童的伶俐口才,质疑的目光多打量了几眼。奇怪的地方没发现,倒发现她是真的很招人爱。一对比皮蛋儿和小石子这两个混世魔王,忽然十分想要个闺女宠着。
“难怪太守说他们值得一教,看这丫头说话,句句伶俐啊。”李卓不痛不痒地说上一句。
张长修懒得跟他客套,直接公事公办:“我看你整日也挺闲的,明日起便带一两个学士过来,先看看他们的资质罢。”
“自然。张太守,这育人是应该的,但不能为了他们延迟了将凶手捉拿归案的时间啊。”李卓双手交叠,侧身面对张长修,不紧不慢道。
“这个郡史放心,郡史还是先抓紧罢,别本官将凶手捉拿归案了,他们都要出衙门了,郡史还没挑出值得培养之人。”张长修正气凌然,勾了勾唇,一点也不着急。
张长修此番将李卓叫来,就是让他看看这乞丐之中是否有可塑之才。然后将他们移交郡史衙署安排培养,也算是不埋没人才。圣上大力推行教育之事,希望改天下之风貌,培国家之栋梁,在这方面拨的资款之巨大,仅在兵戎之后。
十三郡所有的公门,除了管辖铜铁矿的门署,就属郡史衙署有钱了。加上十三郡的学风不盛,百姓大都经商,追求做铜铁相关的买卖发家致富。郡史衙署推行不了教学之事,这钱也就闲了下来。
与其闲着被他们郡史衙署里的人挥霍,还不如拿来培养些好学之人。
“太守雷厉风行,是我等学习之楷模。今日,本官也看过情况了,还请人递上一份名册,明日开始从中挑选。”李卓仍是含笑,保持着儒雅风范。
张长修眨了下眼睛,道:“本官这衙门里的下属,会写字儿的就只有师爷了。师爷如今在忙,挪不开身,还得劳李郡史自己整理一份了。收集来的乞童,除了个叫小石子的,都在这院子里了,李郡史只管登记就是。”
常乐转了转眼睛,不说话。
昨儿晚她就从衙门将乞童的花名册讨到了手。看张长修不打算给他,正好,她也是这个想法。
李卓默了一会儿,将他嚣张的模样默默记在心下,与之前存下的同类面孔积累在一块儿,小心封上,面色不改道:“有劳准备笔册了。”
“啧,又要统计人,谁要去学那些狗屁经文。”
皮蛋儿嫌弃地啧了一声。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人打了一暴栗,肩膀一沉压了个人。警惕扭头,正对上常乐的笑脸以及她噤声的动作。当即将她一推,捂着脑袋要跑到一边。结果被十里一把揪住后领,被生生拽了回去。
“刘三,你在这儿伺候李郡史。”张长修余光瞥见他们的小动静儿,轻飘飘挪回眼神,朝李卓敷衍地行了一礼,“本官还忙着查案,便不陪了。”
“太守先忙。”李郡史客气回礼。
张长修临走前叮嘱常乐:“记得早些回去,衙门没多余的人手送你。”
“那有什么,大不了等你一块儿回去。”常乐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儿,捡好听的说。见郡史在,还专门找了甜腻的说,故意膈应见不得他们好的坏水儿郡史。
张长修面色微僵,心跳漏了一下。立马又反应过来,用手握成拳头掩住止不住漾起的嘴角,轻咳一声,故作无所谓道:“随你。”
转身离开心里还直犯嘀咕:几日不见,她莫不是吃错了药?
“太守夫人,李某这厢有礼。”李卓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太守夫人是在教他们画炭画?”
常乐在他温和的眼睛里看不到星星,只觉得背脊发凉,露出个微笑道:“是。不过被皮蛋儿这小子打断了。李郡史,可以先统计他们的名册。”
“多谢太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