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修将信将疑地瞥了柳成言一眼,联想到常乐的画作,深觉不可思议。柳成言很是客气地向他一颔首表示自谦。
“看来柳斋主教的甚好,短短几月,你的画技便那般高超。”张长修道。
“斋主,听见没,我被夸奖了。”常乐笑嘻嘻地看向柳成言,就像是个小学生在等着老师的二重表扬,但也只是装那么一下,不用等柳成言真的赞同,转目含笑,还有些羞赫,“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个天资如此聪颖之人。看来我早该发现自己是块儿材料,都怪贫穷限制了我学习的机会。”
她能说得如此不要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夸张,完全是因为有柳成言的学习历程做背景。柳成言小一个月就能学个七八成,她怎么就不行?
当然,她完全忽略了柳成言也是个天姿不凡而且是有扎实基础的人。
总之,她这后半句一说出来,在场的三个男人看她的神情都甚是奇怪。
如此女子,脸皮是真的厚啊!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早与我说?为夫也不用担心你来去是否会出事。”
张长修的火气下去,大致了解事情来龙去脉,不管其中有多少真假,但也是放心了几分。脑子镇定下来,便能好好地分析其中的水分有多少。
起码,常乐说是为他,他就觉得水分极大。
常乐若是真对他如此用心,从醒来以后也不会一直与他冷淡相对。当然,这只是他脑子想的,心底里莫名还是有股暖意与感动。
“我早跟你说,你会让我出来吗?”常乐不答反问,显得更加委屈与不满,一副看透他的模样,“你定会以为,我又有什么幺蛾子,然后将我禁足在院子里。”
此刻,常乐是打心眼儿这么想的。
毕竟,但凡张长修对她好一点,多听她一句话,她也不会这般躲着他气恼于他,至少当他是个朋友。事事交代于他也不是问题,哪怕是编个理由骗一下也是用心的体现不是?
当然,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原主也不会含冤而死。
所以,张长修不听,她也不会说。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张长修就像被刺扎了一下,针孔处漏出汩汩苦水。面对常乐的无奈,一时无言以对。
“夫妻之间,还是得多交流的。本王也早就想告诉太守这件事,奈何夫人一直要瞒着。”怀王将扇子一合,负手出声,就像是个长者在教育不和的小辈儿。
柳成言微微诧异,瞥眼看向怀王,见他难得的有了些正经,竟无法摸透他的情绪。
怀王都这般认真开口,张长修自是多信了两分。毕竟,怀王认真的时候,是真不容易见。
“还要多谢怀王。”常乐转身,福身相谢,转身又朝柳成言拱手行了学生礼,“多日以来,多谢柳斋主教导,常乐受益匪浅,虽有心再学,怕是已经没机会了。”
“柳某有幸,得识夫人。”柳成言拱手回礼,举止彬彬,亮如星辰的眸子满是诚恳。
气氛突然间微妙,哀伤起来。几人来来回回,就像永不相见一样。
常乐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抓过象牙扇,在罪魁祸首的张长修面前站定,不情愿地开口:“走罢,回去罢。”
“下官,先带内子回去了。”张长修朝怀王恭敬地行了一礼。在怀王的默许下,拉过常乐的手便往出走。
直到门外恢复一片宁静,柳成言突然有些怅然。默默地坐回画案前的厚绒团上,拿起刚刚常乐拿过的炭笔,将纸上的半成品一笔笔补全。
纸上,是他之前未画完的桃花树。
怀王见他安静如一泓清泉,气质内敛,如同一个看破世俗的道者,不由调笑道:“怎么,不舍得了?”
“柳某只是觉得,少了一个有趣的朋友罢了。”柳成言低眉敛目,认真地绘着每一笔,言语温润清淡,听不出情绪。
“刚刚也就是骗骗张长修。她要知道竟将你也给骗过去了,害得你如此伤神,定是要乐上几天,夜里也能笑醒了。”怀王在他旁边盘腿坐下,先是开怀笑了出来。
柳成言顿笔,疑惑抬眼,还是有些不确定。毕竟,刚刚常乐道别之言说的那般认真。
“啧,真是个较真儿的。”怀王一扇子敲在柳成言的肩膀上,“她那个财迷,能放弃赚钱的机会吗?”
听他这般说,柳成言眸子又亮了起来,唇角含笑。重新低首,继续描绘着桃花树。见那满树的桃花,仿佛红艳艳的在他眼前盛开,心情大好。
“笑的春暖花开。”怀王忍不住继续调侃,“成言,可真是有了心上人?”
“怀王不必如此揶揄。柳某向道,一心澄澈,没那些儿女情长。不过是觉着太守夫人是个此生难遇的有趣朋友罢了。”柳成言端直身子,说的坦坦荡荡,眸清言温,没有一丝的掩饰,“倒是怀王,怎得突然成了月老,帮和这夫妻之事?”
“本王也当太守夫人是朋友,作为朋友,盼着他们夫妻二人美满,难道不是应该?”怀王理所当然道。
“怀王说的是。”柳成言笑眯起了眼,言语之间别有他意,道,“太守夫人看着不怎么愿意与太守破镜重圆,怕是怀王要帮了倒忙。”
“你哪儿看出来她不愿意的?那看着太守的眼里可都是情呢。”怀王挑眉,列出证据给他。
正是他看出了常乐的眷恋,这才多言那么一句。当是朋友帮个忙。
柳成言摇头一笑。看来认真的不止他一个,只不过,大家的重点不同罢了。
“这可是太守夫人的拿手戏。若是她有意与太守言和,便不会想着搬出府,更不必辛苦赚钱,从此也就不会再来八归斋了。怀王既能肯定她还会再来,又为何相信她会与太守言和呢?”
听君一席话,怀王本来清晰的脑子突然间混乱起来,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终是,无奈畅笑,只道是局中人自迷。
“只要这买卖还在,她与太守如何或是能否再来,咱们也不必操心。本王最近收了笔买卖,圭都有人买画。如果太守夫人交不了画册,那就托成言兄完成了。”
怀王接的买卖,还安排的如此周到,那定然是推辞不了的。
柳成言的眉头皱了起来,笑道:“怀王,可要学这炭笔画?以怀王的天姿,不出几日,想必就能画得一手好炭画。”
“不了,本王还有其他闲事儿要做,没时间做这些正经事儿。”怀王懒散起身,抖了抖衣袖,“辛苦成言了,本王这便去集市看有没有鸟儿卖。眼见着要开春儿了,买些鸟儿逗逗,也不乏是件养老趣事儿。”
不等柳成言开口阻拦,怀王已经出了遭了灾的小门儿,临出门前还敲了下门框,道:“赶紧找个人修修。”
且说另一边。
常乐被张长修拉着手,挣也挣不脱便忍了。一路走回去,两人无言。
无泽拉着马匹和十里并排,跟在两位主子的身后。见到他们二人如此亲热,无泽和十里是一头雾水。
就连街上的人看到了也是一脸蒙。
太守和太守夫人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并走,这是在告诉众人他们很恩爱啊!
常乐也发现周围人目光的怪异,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姨母笑。翻了个白眼,继续保持冷漠,跟张长修冷战到底。心底还处于劫后余生的紧张中,想想都后怕。
……
自从把怀王赏的扇子拿回壶院后,十里还真的找了香准备把它帝旨一块儿给供起来。常乐看见这供香行为,就想到夜夜索命的脑袋鬼,立马让十里给撤了。
十里偏说,这是祖辈上积下来的德报,必须得供起来。张长修那儿的帝旨可都供着呢。
无奈,她就让十里把供坛挪到了偏屋。
常乐每日想到自己错失了几千两,就不好过。好容易等到身子恢复了一些气力,再也坐不住地直奔八归斋。
正好,怀王也在。
“怀王,圣上当真没个什么旨意,规定你赏赐多少?”
怀王假装没看见常乐怨念颇深的神情,好笑道:“合着你病没好就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
“那要不然,我就不信圣上让你给张长修准备那么多赏赐,就给我一把扇子。你是不是将我的那份赏赐给吞了?”常乐一谈到钱,也不虚弱了,中气十足。从怀里掏出那把象牙绸面儿的扇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摔。
怀王见圣上最爱的扇子被这样对待,嘴角抽了一下,自己都替皇兄心疼。不过,心疼一下也就过了。他现在还想着,皇兄瞅见赏赐的名单里有最心爱的扇子,会作何反应。
这就是坑他的下场。
“把赏给张长修所有的东西加起来都买不起你这扇子的一个边角,本王可一直偏心着你呢。”怀王一脸认真地回答。
常乐皱眉:“那有什么用,我也不能当。还不如给我几千两白银。再说,你买个舞姬一夜,挥霍两千两都不眨眼,结果你给赏的时候,就一千两白银。你这是不是太抠了点儿?”
怀王哭笑不得。
他竟成了抠门儿的那个。自己花和帮别人垫,能一样吗?再说他这已经够多了,如果是皇帝打赏还不见得比这多呢。
为了维护圣上的颜面,他还是勉强把这个坏名声给揽了下来。
“当初本王为圣上解决难题,运筹帷幄,还差点丢了命。这可是本王用命换来的扇子。一直惦记着你想要把扇子,这就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