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情报室介入了此事,要查清一个没有任何已知官方记录的人到底是谁还是很棘手。
这边还没有搞定,那边伊利亚家的赛马会的时间就到了。
正如伊利亚太太所言,果然是一场米茹斯社交界的盛会。连皇帝科洛一世也亲自打扮上场,和一群年轻贵族们打了一场马球。在场的人都纷纷夸赞他,说米茹斯恐怕已经有一百年没有见过这样优秀的皇帝了。
和光彩照人的皇帝相比,皇后魏琳就显得分外憔悴。
明明已经是初夏,她却硬是在连衣裙下穿了一条颜色诡异的厚丝袜,显得露出来的两条小腿像是两截带着泥的萝卜一样。她的脸庞浮肿得吓人,即使化了浓妆也可以看见两个金鱼一样大眼泡。不要说比现场那些青春无敌的小姐和少奶奶们,就是和那些大她一辈的贵族太太们比都显得非常寒碜。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见不得人,便努力用遮阳帽的阴影遮住自己的脸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然而,这却更显得她更加古怪不合群了。
沃伊塔向她行礼时,她伸手握住沃伊塔的小臂,沃伊塔发现在当头的太阳底下,她的手依旧冰凉得吓人。
“纳达娅女公爵阁下,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殿下一直记挂着你呢!”
在魏琳开口之前,赛马会的女主人穆希法就跑过来插了话,一副她是皇后代言人的样子。然而,寒暄了没几句,她又自顾自地跑开了,去附和围绕在皇帝身边的人群。
沃伊塔这才真的问候了魏琳一句:“殿下,还请您要保重身体啊。”
魏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的人群看,神情非常复杂。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说道:“我没事的,这不算什么。比起您经历过的事情来说,我的问题都是小问题,一定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她伸手又一次握住了沃伊塔的手,就像想从她身上汲取什么力量一样:“我听说,您已经有两个孩子了。”
“是的,我之前回霜北的时候收养了一个女孩,之后又收养了一个战友的遗孤。”
魏琳叹了口气,挤出了一个有些怪异的笑容,只说:“真好。您的丈夫想必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魏琳本想再说些什么,人群又再次喧闹了起来。今天的重头戏就要开始了。
一群打扮专业的荷官抬着托盘走了出来,在现场发放即将开始的赛马比赛的参赛马匹的介绍文件并接受现场押注。不一会,露台中间的桌子上就集起了一堆现金和珠宝的小山。
科洛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围绕下摘下了自己戴在小指上的一枚祖母绿戒指,要放到荷官手里的托盘里时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转过来远远冲魏琳招了招手。
魏琳就像突然被打了鸡血一样,跳起来快步冲他走了过去。
而围绕在科洛身边的那些身份不低的女人们则一边用手里的折扇掩着嘴不怀好意地笑着,一边极尽优雅地让开了路并向她行了礼,仿佛她们刚刚发现皇后也在这里一样。
魏琳却完全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失礼,她用近乎虔诚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丈夫,就像她结婚那天挽着父亲的手走过红毯时一样。
“亲爱的,你觉得我们押哪匹马好呢?”
听见科洛这句话的时候,魏琳把星圣教和她父亲关于不要赌博的教诲全都抛到了脑后,兴奋地看着面前那几匹马的介绍。犹豫了好长时间之后,伸手指了指一匹通体黑色但额头上有小块白色花纹的马。
“殿下真是有眼光,闪电可是夺冠的大热门!”
穆希法这个时候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尖着嗓子奉承起了皇后魏琳。
沃伊塔对于下注赌马并不感兴趣。她左右望了一眼,就看见耶科夫坐在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煞有介事地也在看荷官们发的马匹资料。
于是她走了过去,坐在了他旁边:“想好押哪一匹了吗?马上就要开赛了。”
耶科夫一把把手上的纸丢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表情有些怪异地抄起手说道:“根据最近发生的种种怪事,我就押待会天上会突然掉下一头老母猪来压死冠军马好了。您帮我算算赔率是多少呢?”
沃伊塔听出他还是在纠结真假哈伦的事情,便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
“您这是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情吗?我这几天经历过的事情可比这要离奇多了。要不这样吧,您把那个人交给我,再给我两三天时间,我保证您带他回去的时候外表看起来什么都不会变!”
沃伊塔在心中略微斟酌了一下这个方案,马上就否决了,情报室那些关于刑讯的古怪传说她听说过不少,无论哪一种被用在那个假哈伦身上,回来的就只会是一个空空的躯壳了。
她的目标是让保罗·伊利亚不能继承维西家,至于假哈伦,她需要确认的就只有他是不是保罗的人而已。
她没来得及说什么,人群就躁动了起来。
赛马开始了。
只见魏琳选中的那匹闪电一骑绝尘跑在了最前面,以领先将近一个身位的优势赢得了比赛。
在场的人们立刻又涌到了皇帝夫妇身边,借着祝贺他们的理由对两人又是一通吹捧。而保罗·伊利亚本人不知为何却依旧站在看台的边缘独自抽着烟。
见到这个机会,沃伊塔大胆地走了过去,准备试试套他的话。
伊利亚见到她走过来,略微欠了欠身作为表示,先开口和她打了招呼:“纳达娅女公爵,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和你父亲已经有快三十年的交情了。你的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我见过的所有人中,他最守信用!”
对于他的这个评价,沃伊塔有些想笑,所以她大方地笑了出来,嘴里也随便撒了一个谎:“我父亲也经常和我提起您,说他非常尊重您,您是国内最出色的商人。”
寒暄过后,不等他再开口,沃伊塔便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不瞒您说,陛下最近将一件事情交托给我。他要决定由谁来继承维西家,需要我帮他考察一下候选人的情况。”
伊利亚听了这件事,脸色略微变了变,然后又立刻恢复镇定,他摆出一副不把这事当回事情的态度说道:“不是我自夸,我是最不可能贪图维西家的财产的人。您看看,这附近都是我的产业,这里是国内最大最好的赛马场。我之所以出来主张自己的继承权,完全是眼下我国内忧外患不断,维西家这样的家族当家的权力不能交到孩子的手里。这是我们成年人的责任。”
他说这话时,用一种略带鄙夷的眼神看着沃伊塔,仿佛在说,我虽然嘴上说的孩子,但我心里其实想的是孩子和女人,只不过我给你面子没明说而已。
从他这种鄙夷的态度中,沃伊塔猜测,他应该是不知道维西家还有另一个潜在的已经成年的男性继承人。否则他也不会抛开谈论具体的继承顺序,张嘴就空谈成年人对国家的责任这种大话。他心里是觉得自己已经十拿九稳了,上来就提前发表了胜利演说。
就在沃伊塔正准备开始想自己要用什么托辞体面的离开时,马厩的方向突然传来尖叫的声音,远远看见工作人员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紧接着,便传来了一声枪响,这让在场的人都骚乱了起来。
沃伊塔回头看见皇帝夫妇在便衣的侍卫的护卫下匆忙向位于室内包厢的方向逃去,其他的人也紧随其后,和那些朗度的难民也别无二致。